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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帝王心

    “乔柏晟已死,今日我遇刺与陈家也并无干系。”李如意敛起神色,随后淡然说着她知道的消息。

    “殿下既知乔柏晟,就说明知道些内情。”短短几个时辰,并不知晓胡葭所言的李如意就能查到他头上,可真是手眼通天,比他都卫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李如意知道的东西远不止于此,她还清楚拿她的性命做局构陷陈家的是何人。

    红墙绿瓦之间,宫殿苑囿之内,皇帝在龙榻上总是睡不安稳。近来定要焚着安宁香,令怀孕六旬的杨妤陪侍在侧才能歇个整觉。

    要说他是从何时起对如意起了杀心呢!许是从她对待赐婚之事推三阻四,不肯顺应皇命;也许是她一介女流之辈不时在公主府大办清谈宴,暗中与王氏党余孽相交,实是居心不良;亦或许是那日夜里他梦见自己对她俯首称臣;还有钦天监“主女祸”的天相……如此种种,他怎能放过危及皇权的李如意。

    他若想高枕无忧还有一个心腹大患,那便是拥兵自重的陈焘,又无战事他却不交出兵符,其心可诛。

    故而在皇帝的授意下,杨昀给他递来了刀子,一箭双雕。

    教坊中胡葭是天赐杨氏的一步孤棋。

    杨昀生于富庶之地,少年经商,做的是边境贸易,故而时常往来于挞剌和雍朝之间。彼时早已成家立业的杨昀在挞剌勾栏中结识了一位风尘女子,二人本是露水情缘,可那位女子是真的对杨昀动了情,所以她便生下了胡葭,可杨昀一别后却再无音信。

    没隔几年,杨昀便做起了京官,更想不起来曾身处挞剌时的一场逢场作戏了。

    自幼在勾栏中长大的胡葭,直到在十二岁时被母亲送到了雍朝边境,让她去偌大雍朝寻一名叫做杨昀的人,母亲让她把画像上的杨昀带回挞剌。

    她不知道的是母亲之所以有此言行,只是担心愈加长大的胡葭步了她的后尘,害怕她养的如玉般的女儿在风月里消磨了自己的一生。

    却不想将胡葭入了雍朝,亦是行差踏错。

    从小便是美人胚子的胡葭被人贩子盯上,几番倒转买卖,一路从望州流落到庆州,辗转数地后成了教坊中人。

    沦落风尘的胡葭从不自怨自艾,反而凭着胡旋舞无人可比,一举跃升为教坊里最炙手可热的女子。

    可烈火烹油并不是长久繁盛之势,明刀暗箭接踵而至。胡葭生了场大病,她从未如此难受过,高热不退又头疼欲裂,浑身上下酸疼得像被车马碾压过一般,还落得个无人照看无药可医的境地,那几日她十分想念她的母亲。

    后来有一个相熟的簪娘发现了她的惨状。胡葭此生感受到过的为数不多善意,其中一份便是来自于她。

    那位叫薛幼盈的女子并不嫌恶她的身份,给她请了医士看病,替她煎好药又喂给她喝,那药苦得像婆罗草,胡葭喝不下去她就用糖哄着。她每日都来煎药喂她,也会给她带些云吞填饱肚子。这么照顾三天后她就活蹦乱跳了,于是她非要为薛幼盈一人畅快恣意地跳一次胡旋舞。

    后来有一日,她在教坊看见了母亲口中那个人,叫杨昀的那个男子。虽说岁月更替,那人韶华不再,可他的样貌胡葭不会认错。

    于是她追出去,掏出怀里皱皱巴巴地画像递给那个人,又向他重新介绍了自己的母亲。

    那人回忆了良久,这才想起来了母亲来。

    胡葭对杨昀说,母亲让他跟她回一趟挞剌。

    那人却说,他手上有个要紧的事儿没做,需要找个人帮忙成事才走得开。

    不假思索的胡葭一口应下,只要他答应和她一起回家,回挞剌去见她的母亲!

    隔日,杨昀领着郑公公见了乔柏晟,他可是嫁祸永德侯府的关键一环。乔柏晟虽是庶子但却是乔鄯唯一的儿子,一心想着继承乔鄯爵位的。

    可乔鄯看不起自己这个儿子,意欲从过继二房之子。正当乔柏晟焦眉苦脸的时候,杨昀带着宫里的大太监来找了他。

    再后来,乔柏晟和杨昀先后去去了教坊。二人找到胡葭向她说了刺杀一事的详情。

    道貌岸然的杨昀还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他知道这事儿难办,若她不愿就再多等些时日再说回挞剌之事。

    她太想归家了,离家多年挞剌的风貌已经快被她淡忘了,所以哪怕是让她去刺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她虽害怕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胡葭虽是迟疑可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件事,只不过她以为的回家路,却是一条不归路。

    杨昀还对她说,我与你母亲有情,此事了结过后,我定然去挞剌向她好好谢罪。当然,你若害怕收手便是,我也不会怪你……

    闻此,胡葭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苦命的女人要是听杨昀此话定然能开怀许久。

    后来见到杨昀的夫人,她是一个与母亲截然不同的女子,雍容且刻薄。夫人带着她入了宫,见到了另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还有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

    那个男人屏退左右,盘问了许多,也给她说了许多如何应对之事。

    那时她觉得雍朝的朝堂甚是可笑,天子要谋害自己的妹妹,陷害自己的朝臣。

    她有些庆幸这趟入宫之行,知道了这些阴暗的秘辛。但却不曾想到,这也是她堕入地狱的催命符。

    一想到刺杀一事可为祸雍朝,这又给她非做此事不可添了个因由。只要雍朝朝堂再乱一些,他日挞剌铁骑找准时机总有夺回所失的那天。

    冬月初三那日,天又冷了几分。

    当薛幼盈为公主挡箭后,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可她看清了中箭那人是薛幼盈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再后来被囚,一应说辞都是盘算好的,她只需演好这场戏便是了。

    “敢问殿下是如何知道此间内情?”李如意对这场局的认知程度超乎沈铎的想象,于是他沉声反问道。

    李如意冷笑着作答:“沈大人,这天下可不是只有你都卫府才有耳目!”

    都卫府的暗探的实力毋庸置疑,可李如意的势力也仅是稍逊一筹。只不过她向来把精力放在刀刃之上,故而她的势力都渗透到了那座肃穆恢宏的宫城之中。

    沈铎不难想到,李如意在皇帝身边定有耳目亲信,可是她是皇族公主,为何要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

    “不管你信与不信,你都给本宫记着乔柏晟畏罪而死,死前亲笔写下告罪书认下了谋害皇族之事只为一己私怨,与陈家无关。”

    “殿下这招围魏救赵,沈铎佩服。”京城中人尽皆知,那乔柏晟恨毒了李如意。

    说到底这私怨便是乔柏晟曾三次求娶于她,皆被李如意当众不留情面地斥责。李如意还曾放言“乔柏晟此人连与她提鞋都不配”,以断绝他的妄念,由此乔柏晟爱而不得而起杀心。

    这封告罪书是解了陈家之困,可乔公爷家难保不遭受灭顶之灾。

    “殿下与陈将军并无私交,为何愿施以援手呢?”

    此间不免有拉拢之意。

    “如此明了的道理,沈大人何须多问。”

    李如意知道沈铎是个聪明人,定会看出端倪,也能她的听出弦外之音。

    “公主意图涉政,倘若臣转而告知陛下,殿下怕是难保自身。”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沈铎,你有没有想过若贵妃诞下皇子,燕王因陈焘失势,到时这天下姓李还是姓杨,那便说不清楚了!”李如意并未理会沈铎的忠告,而是借着剖析局势向他亮明了态度。

    “我李如意绝不会让杨氏猖獗至此!”

    沈铎看清了她眼里的狠厉,那是起自心底的恨意。

    翌日傍晚,残阳如血。乔公爷携其孽子绝笔跪叩至乾清宫门前负荆请罪,一步一嵩呼,“陛下乔鄯有罪,万死莫赎!”

    何其悲壮,乔公爷深明大义,知雍朝可以没有他这个公爷,但不能没有领兵御敌之将,所以他才代子请罪。

    当时沈铎在殿内呈禀胡葭的证词奏报。

    “可谓实情?”

    “不曾用刑。”

    “罢了,此案审结即是……郑璁召令中书阁!”

    三言两语就结束了一场朝局阴谋。沈铎不曾想到数月内就看见两场弃军保帅的博弈,一次为一己私利,一次为舍身取义。

    皇帝降旨,褫夺了乔公爷爵位,于宫门前受杖四十,以儆效尤。

    还有一个密令传给了沈铎,是有关于胡葭的,赐鸩酒,允准其自戕于牢狱中。

    两条人命,一门荣华,让这幕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闹剧就此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