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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细致入微

    自薛幼盈中伤昏迷已逾四日,京城中的波诡云谲渐渐隐匿于年节临近的热闹之下。

    冬月初七夜,初雪漫天,沈铎提了一壶好酒来医馆寻薛临。二人于庭院中对坐,起了小炉子温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起来,内容多是关于薛幼盈的幼年趣事,谈及此忧虑多日的薛临脸上才略带有些笑意。

    “盈儿以前常被北海子里的大孩子欺负,性子怯懦的她从不敢和他们争辩。”薛临谈及往事,这段他过了许久才从赵嬷嬷嘴里听来的过往。

    “那些大孩子觉得软棉花一样的盈儿无趣,转而就去欺负起麒儿来,她呀就像个被惹怒的母老虎一般护在麒儿身前……”

    原是这般护短,难怪那次在东华巷里敢与杨苒据理力争。

    推杯换盏间,薛幼盈便是在此时醒来的。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眼,而后用强撑着乏力的身子,忍着肩背处的疼痛,眼带迷蒙地环顾起四周来。

    屋子里烛光通明,火炉子烧得旺盛,让身着单衣的薛幼盈察觉不到一丝冷意。

    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没多时就望见了不远处桌案上的茶盏,长久不曾饮水致使口干舌燥,于是她迫切地想畅快痛饮一番茶水。

    奈何她昏睡良久,周身乏力使不上劲来,她只得缓缓地从床榻上坐直身子,稍事歇息又将双腿移到床边,再扶着床柱子慢慢站起身来。

    不过十余步的距离,薛幼盈走了许久,她从未受过这般严重的伤,肩背处剜心般的疼痛让她后怕不已。

    她并未见识过袖箭之威,当时舍身护着公主也只不过是无意识的还情之举罢了。胆怯如她实是做不出坦然赴死从容就义这等高风亮节之事。

    虽说她的命轻如鸿毛,为救公主而死也算是义薄云天,可若她真的一朝鬼门关,向死不复生,她的兄长和麒儿,他们又该何其难过呢。

    “世子,临无能啊……”薛临一口饮尽杯中酒,悲戚地说道。

    无力反抗,无力改变,甚至无力护住自己唯一的妹妹。

    “薛澄怀,你可别白费了我这壶好酒!”沈铎不想看他自怨自艾,嘴里念叨着他,但手上又替他满上一杯酒。

    酒虽不能解千愁,但能让这个苦守了几天几夜的男子安稳地睡上一觉。

    “你并非无能,薛幼盈也自有一番勇气!”沈铎想到薛幼盈定不忍见她兄长如此苦闷,还是软了心从旁宽慰道。

    在他看来,正是因为薛幼盈的良善勇毅,方才使得这盘用心险恶的棋局被她这么个不通政事的姑娘给化解了。

    毕竟蝴蝶虽小,鼓翼亦可造成浩然飓风。

    “兄长!”喝完水的薛幼盈听见了门外的人声,于是欣然起意听了会儿墙角,实是站不住了才拉开门出声喊道。

    闻声,薛临连忙放下酒杯猛的起身,踉跄着步子想去扶着薛幼盈。

    一旁的沈铎怕稍带醉意的薛临摔倒,也紧随其后。

    薛幼盈被薛临带着迎面袭来寒意冻的瑟瑟发抖,不经意没扶稳门框,一个趔趄步态不稳倒在了地上,扎实地疼上了一番。

    这一摔更是让薛临着急,连忙走过来想抱起薛幼盈来。

    “兄长,盈儿无事。”薛幼盈嫣然一笑制止了想要抱她起身的薛临,她此刻只想席地而坐缓上一缓,“兄长去喝口茶醒醒酒吧,月色正好,我正好坐这儿看会儿子月亮。”方才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她六根清净,顿时少了许多世俗的欲望。又怕薛临自责赶忙囫囵寻了个天马行空的托词。

    话落,薛临止了动作却不敢离开半步,晃了晃晕乎的脑袋脱下了身上的外氅盖在了薛幼盈身上。

    “可是扯到伤口了盈儿?疼得厉害吗?我去寻秦医士来可好?”薛临十分关切地问道。

    “兄长,我只是躺久了腿脚乏力,并无其他不适。”薛幼盈强撑着笑颜,宽慰着眼前自责不已的薛临。

    “盈儿口渴吗?哥给你做些吃食来可好……”

    薛临拢了拢盖在薛幼盈身上的外氅,嘴里还不停地问道。

    她深知自己的兄长百般好,但有一点关心则乱。

    沈铎此时从门外进来,微微带了些门挡去寒风,自顾自地走到火炉边祛祛周身的冷意。

    耳边听着薛幼盈和薛临有一搭没一搭地话起家常来。

    待到寒意散尽,沈铎才迈着步子向着兄妹二人走去,“今儿个多灌了你兄长几杯酒,脚步虚浮怕是把你给抱摔了,还是别劳驾他了。”说着就伸手隔着外氅把薛幼盈拦腰抱起,动作不紧不慢,很是轻柔,像是生怕加重她的痛处似的。

    薛临正愁闷自己贪杯,沈铎便一举解了他的难处。

    “多谢世子殿下体谅。”

    闻言,薛幼盈一时受宠若惊也不忘出言致谢。

    “兄长,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你当珍重自身才是,待我回家给你和麒儿炖莲子鸡汤喝!”薛幼盈被沈铎放到床榻上,安置好自己的被衾后,对着还半跪在地的薛临说道。

    方才见兄长眼下的乌青浓重,想来有几日不曾安寝,薛幼盈心疼不已。

    听到化险为夷的薛幼盈久违的关切之言,薛临心中悲喜交加,一时怔愣在原地。

    “薛澄怀,薛幼盈既是醒了你也须得尽早提振精神才是,不然你让她作何想。”见他久不应声,沈铎只好走过去,墩身对着薛临低声说道。

    见这两兄妹一个心疼,一个心怀愧疚,沈铎前去破了这个温情的局,皆大欢喜的场景就不必庸人自扰了。

    闻言,薛临微微颔首示意,而后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热泪,更加坚定己心,他得做好辅佐燕王之事,方才不愧对薛幼盈这场鬼门关一行。

    “盈儿好好安歇,兄长明日再来看你。”薛临站起身越过沈铎走到薛幼盈床旁,温声说道。

    薛幼盈付之莞尔一笑,又玩笑似的说了些宽慰薛临言话,就催着他们离去。

    直至目送了那两位男子离开她的房中。四下无人时,后背处的血腥粘腻愈发牵动她的心弦。她起身仔细找了一圈屋内,并未找到伤药。

    正准备忍着疼就这么熬到明日里再找秦医士换药时,门外传来了沈铎的声音。

    “薛幼盈,开门。”

    疑惑的她缓步走去打开了房门,只见沈铎端着一盘子东西,颀而长兮立于门外。

    “这里有伤药和镜子,还有些吃食……”夜色已晚,沈铎到底没去叨扰秦琬。

    他向来心细如尘,将才抱起她的时候,敏锐地嗅到了几分血腥气,就料想到她定是因摔倒裂了伤口,于是就去前院里找了瓶常用的伤药给她。又想着她昏睡许久不曾用膳,进些吃食好入睡些,又溜达去厨房给她拿了几个米饼。

    薛幼盈望着沈铎肩头的雪怔愣出神,此刻的沈铎于她而言简直是带着光辉的救世菩萨!

    沈铎见着这姑娘在他面前魂游九天,也不出言打断她的思绪,只是凝望着她那双暂时无神的杏眸。

    “奴家谢过世子!”薛幼盈回神莞尔说道,还不忘福身行了个谢礼,这才接过他手里的木盘。

    等饥肠辘辘的薛幼盈费劲地上完药后,又传来了两声清脆的叩门声响。

    薛幼盈穿戴好衣物前去开门查看时,门外已是空无一人。可在她低头的刹那瞥见了一小小的煮水壶。

    再往庭院中看去,那方围炉的炉火方歇,在夜色里还闪着橘黄色的微光。

    那玉书煨里是热好的茶水,不承望他这样的儿郎竟是这般细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