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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〇三章 直达圣听

    虽然初次见面,李平只是微笑着打了个拱然后简单问候了一句,但许文岐并没有感受到不被尊重。

    而当李平随后就如同一个熟人般跟他语气亲切而沉重的介绍起眼前最惨烈的雄武门之战后,许文岐更是对李平顿生好感。

    先入为主的观念正在左右他。

    而随着话题的继续,李平完全没有避讳其对损失大量骨干的心疼,并进一步展开了对整个战役的种种感悟。

    好像李平对许文岐根本就不设防,也好像在当许文岐是一个受其尊重和信赖的长辈。

    许文岐很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李平的不做作,喜欢李平的直接与简单,更喜欢李平的不飞扬跋扈,还喜欢李平的不假意阿谀奉承。

    也这才是一个武人该有的样子。

    许文岐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假象”,是李平在经过沉思熟虑后的算计。

    当然,说它不是假象也不能算错。

    前世的人生阅历告诉李平,想博得像许文岐这类既见多识广、又素有贤名、还威名赫赫的官场大吏好感,心眼最好玩的越少越好,阿谀奉承最好别做,繁文缛节更常会画蛇添足。

    真诚和实事求是才是最容易打动他们的武器。

    李平最开始的不急于相见和现在的不亢不卑以及敞开心扉的坦诚都是在这一思想指导下的举措。

    其实也是做他真实的自己。

    而他那张极其年轻的脸,也让一切都看起来更加真实和自然。

    看到许文岐到目前为止表现出来的反应,李平隐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赌对了,于是他更加放松。

    接下来,李平更自然而然的进一步谈起了蕲州日后的防务,谈起了对农民军俘虏的处理意见。

    这也应该是许文岐最为关心的。

    虽然并不清楚黄州府城的张献忠在干什么和能干什么,但对蕲州接下来的防务,李平并没有多少担心。

    张献忠再克城防设施犀利的蕲州已无可能,除非许文岐真的是猪,他李平也是猪。

    而且李平也很爽快的许诺会在蕲州暂时留下二千人马协守,自然也更加不会出问题。

    至于数万农民军俘虏及其家眷,李平则没有任何犹豫的决定并认为理应全数交给许文岐处理及安置。

    在这个问题上,李平表现出了与此时绝大部分明军将领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完全认可这些农民军俘虏大部分都是良民和被裹挟的,并对他们罕见的报有很大同情,而不是简单的深恶痛绝。

    李平完全放弃了趁机吞并扩充自身以及自行处置。

    许文岐果然大喜。

    “李将军,救命之恩我一定谨记。蕲州的百姓同样也会牢记你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许文岐虽然才向李平表示感谢,并且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语气却十分的敬重和诚恳。

    甚至说完,还向比他职务低的多的李平深深鞠了一大躬。

    李平急忙也对鞠了一躬道:“参政,折煞我了。李平此番能夺回蕲州,不过是钻了大贼及其精锐不在的空子。与参政的大义和辉煌伟绩相比,实算不得什么。”

    李平的谦虚令许文岐对他的好感更进一步直线上升,两人的谈话也开始更加随意与轻松。

    甚至到了晚上,举人奚鼎铉也是许文岐目前的副手汇报说李平的部队将农民军在蕲州城内缴获的海量财富绝大多数都装船运走了,许文岐也没有介意。

    由于张献忠在蕲州抄了以富闻名的荆王府等一众权贵的家,进攻黄州府城和偏远的蕲水县时也不可能都带在身边,大多数其实还是留在蕲州城内暂时保管的。

    因而李平的缴获是惊人的。

    并且还金银细软、名贵字画、奇珍异宝和绫罗绸缎样样不缺,样样繁多。

    而以荆王家眷为代表的权贵们又要么被嗜血的张献忠搞死绝了、要么早逃的完全没了影子,需要发还苦主的只涉及很小一部分财富。

    结果,李平除了留出很小一部分计划给许文岐办公用外,其余暂时无主的财富包括绝大部分马骡,全让他给迅速且并不经和许文岐商量的给运到富池去了。

    在这个问题上,李平罕见的展示出蛮横的一面。

    但许文岐并不打算找李平麻烦,也不打算去提,甚至还禁止奚鼎铉也再提及此事。

    许文岐深知人无完人,圣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何况李平还是个武人。

    并且李平的爱财也还算取之有道,没有从别人手中巧取豪夺。

    许文岐只是在第二天向李平请求希望能到富池去见识一番,能去李平的各军之中和各生产点随意走一走以为观摩。

    李平爽快的答应了许文岐的请求。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许文岐居然不再理刚克复的蕲州政务而是带着奚鼎铉开始了在对其基本不设防的富池四处参观。

    有时他们会在某处军营中默默的看着一队队士卒训练,有时会出现在某座工坊中问东问西,有时也会与孩子们一起坐在教室中静静的听讲,还有时会与保障营中的那些妇女和孩子们东拉西扯。

    与奚鼎铉经常的一惊一乍不同,许文岐更多的是沉思。

    这一天,他们又一次与孩子们共同听完课后准备再去鸡场转转。

    刚准备上路,奚鼎铉就忍不住抱怨道:“他们怎么可以把算学和识字列为首要,然后就是方志和地理,却完全不教圣贤之书。如此怎么能让孩子们明白什么是大义、什么是正途。”

    但许文岐却只是淡淡道:“自贼乱四起,自愿从贼者不乏饱读圣贤书者,*****更是遍布朝野,很多我辈中的读书人在大义上都不及不识斗字的乡野村夫。

    看不看圣贤书、学不学圣贤书不重要,关键是心中有没有大义,并愿意付诸于行动。

    何况这些孩子读的全是实用之术,不志在科举,与学手艺的学徒伙计更多相似,而且也正是这些实用之术让李将军的军队不尚浮夸并战力大增。

    再者,你见过哪个军将免费教导所有军中孩子们读书的,如此广开民智不读圣贤书又有如何?”

    奚鼎铉满面羞红,忙说:“受教了”。

    正在此时,一队正在训练并明显非常疲惫的士卒排着整齐的队列从远处静静走过。

    这些随处可见始终在接受着各种训练并爱唱歌的部队每次靠近学堂都会变得非常安静。

    尽管已经开始见怪不怪,但许文岐还是禁不住痴痴的驻足观看起来。

    似乎在欣赏那特有的整齐划一。

    他身后那些由与他共同举事的农民军选拔而来的爱闲谈并喜欢趾高气扬的卫队也一个个再次变得异常安静,并满脸都是敬畏。

    他们每次见到李平的军队都会立即气势矮三分。

    但下课休息的大小孩子们却兴奋起来,他们有些立即开始跑过去靠近观看,有些则结伴走起了一二一,还有些干脆人模狗样的哼起了半会不会的军歌。

    许文岐看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出发,这让奚鼎铉有些不解,因为这样的兵卒他们一天会碰到过很多次,再精良也该看腻了。

    奚鼎铉并不清楚许文岐只是在借此缓解刚才压制的情绪。

    对奚鼎铉所说的问题,许文岐其实也是有些不满的,毕竟他是个读书人,还是个走独木桥走出来的读书人,怎么能不介意。

    他只是能够说服自己去理解而已。

    许文岐已经连李平大量使命妇女甚至包括未出阁的少女去照顾病患这种严重离经叛道的事都能容忍,这个又算得了什么。

    他教育奚鼎铉,只是不希望让别人看出他有不满而已,他不想让他和李平之间出现裂痕,至少不能出现的这么早。

    没有人可以完全接受另一个人的所有,不同只在于能不能忍受。

    对李平,许文岐知道自己是可以忍受的,也必须忍受。

    与左良玉及其别的部下们相比,也包括许文岐曾接触过的大量别部官军,李平和他的军队几乎可以堪称完美。

    李平如果还要被指责,那大明哪里还有可用之将?哪里还有可用之军?

    参观农事活动,是曾干过知府的许文岐最喜欢的事之一,而再次参观鸡场则是他昨晚做出的决定。

    因而到达鸡场之后,许文岐立即又开始了刨根问底,并时不时的拿出送给他的养鸡技术小册子去做对比,他在昨晚又想到了很多新疑问。

    陪同他的鸡场负责人耐心并完全不藏私的给许文岐做出一一解答。不过遗憾的是,有些深究的问题这个负责人也解答不了,太超纲了。

    这个负责人只能记下来,并等着询问赵兰月之后再给许文岐答复。

    许文岐虽然见过赵兰月,到李平那里蹭饭也很容易,但那时赵兰月并不会与他们共同进餐。

    况且就是有机会再见,许文岐也不好直接向赵兰月请教。

    作为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员,他该遵守的礼教还是要遵守的。

    对于所有的泛农事活动,李平不仅对许文岐是完全开放的,甚至对兴国州的官民们也已经全面开放。

    无论是红薯的种植,鸡的成规模养殖,深耕技术,还是改良型织布机,甚至包括酒精和香皂制造,李平都将其完全开放并传播了出去。

    他希望这些技术能对处于战乱和小冰河双重影响下的广大苦难民众有一定帮助。

    他正在改变以往事事谨小慎微的做法。

    当然,他敢放大胆子的根源也在于其实力的不断增长。

    不过对钢铁和火炮鸟铳等军工方面的制造,李平也仍然继续严加保密,并谢绝对许文岐的参观。

    对一点,许文岐并没有不快。

    这一天的晚上,在富池镇上的临时住处用香皂美美的洗去了一天的汗臭与鸡粪味后。

    许文岐坐在油灯下开始了提笔,他要写一份题本,他要向皇帝奏事。

    “臣浙江仁和县人也,中崇祯七年进士……

    李平,山东蓬莱人…尤善练兵,其下三千虎贲,人人旨精兵…其部军纪极严,不扰民不劫掠,与左部各军截然不同……

    其人喜匠工之术,好商贾之道…爱财却不穷奢…好美人却不贪恋…为红颜敢胆大包天……

    左良玉虽于其有提拔之恩却也多有防备……臣以为,可擢其单独一军以为掣肘……”

    注释:

    自明永乐二十二年始,官员有事报告皇帝,公事用题本,私事用奏本,并且都有相对严格的格式要求。题本盖印,奏本不盖印。

    题奏本都由通政使司进呈,在皇帝阅批之前,内阁大学士已经“票拟”过。因此,这两种文书都是公开的。

    奏折只有清朝才有,明代并不存在这一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