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病危

    如许这一病，便再没有转好的迹象了。共处一居的总能见蒹葭宫的正殿内烛火通明，时时在寒冬最深处的夜传来太医奔走的脚步声。

    明瑾得空也去见她几次，然而如许每每醒来，总要哭闹一番，多数是求皇帝为她做主，要么是让皇帝给她一个了结。

    皇帝对她确实有那么几分喜爱的，因此听见如许说有人要害她们母子，彻查了如许身旁来往的脱不开嫌隙的人，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太医告知皇上纪妃膏肓难救，皇帝沉默，轻声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也许半年，也许两三个月，也许明天……”

    “抓最好的药，治纪妃的病。”不知怎么，分明温暖和畅的屋室，皇帝没由来的感受到一股冷意，“罢了，也许是她的心不想留在这里。”

    除夕将至，祝越溪尽心地打点着宫里的每一处，要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冲冲喜。而此次分别由皇后，贵妃，良妃打理。惠妃并没有从旁侧助。

    如许大抵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反复的昏睡中，有一日终于缓和些：“去请惠妃，无论用什么办法。”

    她每吐一个字，就要匀两口气。秋敏见到自家娘娘好起来了，喜极而泣道：“娘娘！奴婢这就去请！”

    惠妃来时，殿内服侍的人们早已被如许挥退了，如许依旧身着白色的寝衣，帘幕晃动的细碎声传入她的耳朵：“你究竟来了。”

    “是，我来了。”如是淡淡的回答。她见着如是寝榻前的烛火将要燃尽，随手挑起置在烛台一旁的袖珍剪，替如许换了一盏新的。

    “你不怨我，你反而来了。”在她可怜的儿子夭亡后，她第一次说出如此平静，正常的话，“我以为你私下里再不会见我。”

    应如是走到榻前，怜悯的目光落在她憔悴不堪的眼眸中。如许见她一言不发，口气促促：“我知道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了。这些年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一件事。唯有这次，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你说。”

    如许定一定神，费力将自己支起来靠在榻背上：“我并非无故早产，有人加害于我，致使我一病不起，甚至于我孩子的夭亡！”

    惠妃眸光轻睐，颇有些疑心道：“皇上不是已派人彻查了你的事情么？难道不是因为惊悸忧思的缘故么？”

    “不。决计不是这样。”如许的胸口滞留着一团阴郁，如大雾中迷蒙的乌云：“分明有人要来害我！可是，是什么？是什么……”

    “膳食，汤药……”她垂下头喃喃自语，未点珠钗的鬓发顺而秀丽，“明明这些我都仔细留意了，为什么……”

    惠妃听闻她已有些神志不清，今日见了，恍惚间觉得传言真实。

    她要离开蒹葭宫，在如许看来她的背影纤细高长。如许盯着她背部上襟的眼睛如炽烈的光在灼烧一个洞：“是衣料！”

    “什么？”如是的身形晃了一下，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只觉得口齿生冷：“你说什么？”

    如许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信誓旦旦道：“是衣料！我素来不熏香，可那段时日总有香气……问也只说安神香的味道……”

    惠妃心底深处有水花炸开的声音。

    “可我却总觉得在谁的身上嗅过这气味……像是绮宝华……对，一定是她！”

    如许徐徐图说些什么，解释着缘由，惠妃听不进去一星半点。她的面色沉下来，打断了如许的喋喋不休：“你今日找我来，究竟意欲何为？”

    如许的眼底有细小的泪珠，神情逐渐地悲戚，艾艾道：“我到底没有求过你什么。看在当年我们，不，哪怕只因我带你寻求国师的情分，你替我，查出害了我和我孩儿的凶手，替我报仇。”

    如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我自然是要帮你的。”

    如许的嘴唇，忽然颤抖了：“你肯帮我就好……你肯帮我就好……我再没有什么心愿了……”

    她的语调那样易碎，常自不安稳的心绪消耗着她为数不多的体力：“你走吧。你帮我一回，我若今世报了，是最好。若不能，怕要等来世再还你的恩情了。”

    她合上眼睛，呼吸一深一浅，陷入重重的昏睡中，只余下如是一人，这样的光景缥缈冗长。

    “我自然要帮你的。说到底，我是感激你多一些的，哪里用还什么恩情呢……”如是理了理衣襟，目光连带着三分不忍，探出指尖虚碰她的脸颊：“纪姐姐。”

    惠妃离开了蒹葭宫，并没有看见如许眼角滑落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