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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毕业照那天，轮到我们班时，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突然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滴的反射使得太阳的光线变得更加耀眼。
林妙为了拍毕业照特地早起化了妆，她低着头用两个手挡在额头上避免雨水弄花她的眉毛和眼线，我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摆出和她一样的姿势。等所有人都站定摆好姿势后，摄影师提醒我们要把手放在身体的两侧，头要抬高，我和林妙同时把头抬起来，互相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集体大合照拍完，林妙拉着我去找摄影师请他帮我们单独拍一张，累了一天的摄影师连连摆手拒绝，林妙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他才勉强答应，把钱放进包里又开始重新架起他的相机。
过了半个月我们才拿到相片，林妙单独花的五十还算值当。我们俩站在教学楼面前，互相挽着胳膊，带着一样的发夹。她说去那照片的时候摄影师说我们不像同学，像亲生的两姐妹。
去单位报道的那天，我被迫穿上了林妙提前一晚就帮我搭配好的职业装，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翻领衬衣，胸口和袖子处比较宽松，下身是一条没有特别的黑色长裙，她还给我找了一个黑色的皮质手提包作为搭配，硬生生把我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改装成了混迹职场多年的女强人。
我别扭地走到人事部的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能容纳六个人的办公室此时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猪肉大葱馅的包子，旁边的收音机正在用最大音量播放着早间新闻，她听得很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陌生人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向了她的办公桌。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才缓缓抬起头，她上下大量我一番之后问道：“是今天来报道的吧？”
“是的老师，请问是在这里报道吗？”我的言行举止和穿搭严重不符，我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透露出我的胆怯。
“这么早就到了，你去旁边培训室等我吧，还有几个和你一起来的，等他们到了我一起给你们办”
“好的，谢谢老师”让我离开办公室的命令拯救了我。我快速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办公室，直到坐在培训室里把包放下后我才发现我的掌心里全是汗。
通知的报道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但直到十点左右人才到齐。人都到齐后，老师拿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通过她的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是人事部的主任，原本负责今天帮我们办理入职手续的同事请假了，所以由她来代替。
“你们几乎都是学会计出来的，我看资料有两个人不是。这个资料你们今天拿回去好好看看，从明天开始会有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就是在这间教室，早上九点准时到。培训完之后会有考试，通过考试才能上岗，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她把带过来的资料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份，我大致翻了翻，是银行业务的培训手册。
我原本以为入职之后就可以直接到岗上班，没想到还有培训。培训的资料大概有三分之一本词典的厚度，里面全是各种条例和规章制度。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窗外正在下雨，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就出门了，紧赶慢赶总算在九点之前到了培训室。
走廊里挤满了撑开的雨伞，我拎着裤腿从雨伞的夹缝中穿过，培训室门口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放我的伞了，我只能把伞收起来靠在墙角。
培训室很大，和我一起培训的只有不到十个人，整个教室显得很空旷。我走进培训室时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他们都集中坐在第一、二排，我犹豫了片刻独自坐在了第三排。
给我们培训的老师进来结束了他们的对话，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和在学校的作息时间差不多，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培训，下午两点到五点培训，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在食堂吃饭，不过住得近想回家吃饭也可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借住在林妙家，虽然她父母对我一直都很好，但我总觉得麻烦人家太多，午饭和晚饭我都选择在食堂吃，想尽可能地少给别人增添麻烦。
培训期间每天的安排都很充实，时间过得很快，培训资料看着虽然很多很复杂，但都是一些可以靠理解记忆的内容再加上老师的讲解，所以只要认真听讲通过考试并不难。
考试安排在培训的最后一天上午，题目很简单，看来考试也就是走个流程而已，下午人事部的主任过来宣布我们全员通过考试和储蓄所分配的结果，我被分配到了离市中心很远的一个地方。
结束后我紧跟在人事部主任的后面向她咨询申请宿舍的事，她说单位现在暂时还没有空出来的宿舍，让我先把申请表先填了，等有宿舍空出来了我再搬进去。
培训结束单位给我们放了三天假，我打算趁着这两天时间回一趟家找妈妈要点钱租房子。
纺织厂的楼房剩下一个顶一直没盖好，妈妈早就没了刚开始那股热情的劲儿，每天准时准点下班，绝不在厂里多待一分钟。晚上吃完饭，我像小时候一样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乘凉，巷子里不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年过半百的老人和纺织厂的老工人继续留在这巷子里。
“以后说不定就很少回来咯”妈妈走到我旁边，坐在了门槛上。
“上班应该很忙吧”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长舒了一口气。
“忙才好，忙才能挣钱呢。以后我就来给你煮饭，可以不”
“那最好了，等我有钱了就买套大房子我们一人一个房间，我的房间还要有个大窗户”
“等你有钱了，想买多大的房子都可以”
“但是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一直都在人家林妙那里住着”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想向妈妈提租房的事情，这对我们家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也怪我想得不周到，上次你回来我就应该多给你一点钱的。我们明天去你单位附近看看房子，再贵也要租”
“明天？”
“嗯，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怪我怪我，想着你考进个好单位太高兴了，脑子都昏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现在才想起”
“我今天才坐了那么久的车回来，好累啊”我把两腿往前一伸，差点整个人从凳子上滑下去。
“年纪轻轻的累什么累，赶紧收拾睡觉”说完，她拽着我起身走进了后院。
妈妈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第二天她又是一大早就把我叫醒，等我磨蹭着洗漱完她已经准备好早饭在坐在桌子面前等我了。
“没必要这么早吧”我还打着呵欠。
“必须要早点去，租房子这事可马虎不得”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塞到我手里。
“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你就回来两天，又没带什么东西，吃完赶紧收拾”
一大早实在没精神和她争论，埋头吃我的早饭。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早饭，我连包子的一半都还没啃完，她没再催促我，放下碗筷走进了卧室，我听见她开始收拾我的衣服了，我连忙喊道：“妈妈，我还没换衣服，你别给我收了”
“你穿哪件，我给你把另外一件收起来”
“白色那件”剩下一半包子我塞进嘴里走进了卧室。
“我自己来，你去带点你的东西吧，多陪我几天嘛”从小到大，我主动提出让妈妈陪我的请求，。
“可以嘛，那你想我陪你几天？”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你呗，你愿意陪几天就陪几天，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你换你的，我又没拦着你”
“哎呀，快点，我换完你再进来”
“切”她一脸不屑地走了出去。
等我换好衣服打开门，她进来翻箱倒柜找出两条压箱底的裙子，颜色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但我从没见她穿过。她挑选了其中看起来更为平整的那条裙子，是一条看起来像是有些泛黄的白色过膝连衣裙，胸口处竖排的几颗扣子是整条裙子唯一的装饰物，她展开裙子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转过身问我好不好看，我点了点头，她便开心地把裙子叠好放进了我的包里。除此之外她只带了两件穿了很多年的换洗衣服和牙刷，我们俩的行李很少，一个包就能装下，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行李包最轻的一次。
一路上又是近四个小时的颠簸，妈妈说车站外那家凉粉还是和几年前的味道一样，我说但是价格比几年前贵了，她赶紧摆手说下次别买了。
车到站后我熟练地带着妈妈坐上了公共汽车，妈妈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老是往反方向走。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两三年没来，变化这么大”她的脸上露出了和我几年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哪有什么变化，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嘛”我看向她目光指向的方向。
“我记得以前来没有这么热闹”
“以前我们不是坐的这一趟车，这趟车和去学校的车不是一个方向”
“怪不得，我就说嘛，怎么一点都不一样了”她尴尬地笑了笑。
还好背包不重，我们在储蓄所附近的街上饶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一个房屋出租的广告。
“我们要不去附近居民楼问问吧”坐了一天车，我实在太累走不动了，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好吧，去问问附近住的人看有没有认识的邻居要出租房子的”妈妈看起来也很累了，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我们沿着刚刚走过的路，又走了回去，路上碰见一个拎着一包菜的奶奶，我和妈妈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您好，请问您是住这附近吗？”妈妈微微弓着腰，笑嘻嘻地说道。
“怎么了”老奶奶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我女儿要在这个旁边的储蓄所来上班了，想在这附近找找房子，不知道您有没有”
“这样啊”老奶奶卸下防备，打断了妈妈说话“这附近几乎都是公租房，不知道你们申请得下来不”
“这样啊，我们去问问看吧，请问是在哪里去申请呢？”
“很近，你顺着左边这条路直走下去，看见一个卖烟的摊子再右拐进去就能看见了”
“是这样走吗？”妈妈用手指在掌心比划着路线。
“啊，对对对，就这么走，算了我带你们去吧，这都几点了，你们过去人家都不一定给办了，我每个月都去交房租”我和妈妈没有推辞，在心里庆幸着问对人了。
妈妈戳了戳我的手臂，示意我去帮奶奶提菜。我上前去想要接过奶奶手里的袋子，奶奶也一点也不客气，把袋子递给我，顺带夸了我一句：“这孩子真懂事，工作也这么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谢谢，谢谢”妈妈笑得整个眼角都皱起来了。
奶奶和里面的人都很熟，办事大厅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和她打招呼。她带着我们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一个办事窗口，上面写着住房申请，但里面坐着的工作人员显然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桌面上收拾得整整齐齐。
“小李，麻烦问一下，现在申请公租房需要什么手续”
“哎哟，老太太您来啦，您已经有一套了，再申请不下来了”
“不是我，是这小姑娘，刚工作，在找房子住”
“哦，小姑娘呀，在哪个单位工作”
“就咱们街前面那储蓄所，好单位”没等我开口，奶奶抢先替我回答了。
“银行的应该待遇不错吧，哪还需要公租房”
“我是外地的，在这里没有住的地方”我小声回答道。
“外地的，那你刚参加工作吗？”
“嗯”
“正式合同有没有？”
“没有，我们是和劳务公司签的合同”
“你这个估计不行，过两天我帮你问问”
“小李，麻烦你上心了哦，小姑娘多不容易的”
“老太太你放心嘛，我一定会帮这个妹妹问的”
“谢谢，谢谢”妈妈在一旁连声道谢。
从办事大厅出来，我们一路把奶奶送到了她家楼下，我和妈妈就在附近找了个旅馆。我和妈妈都没有出过远门，鲜少有在旅馆住宿的经历，晚上我们两人都因为精神紧张没能安心入睡，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床了。
一大早妈妈还是不放心带着我又去了昨天的办事中心找“小李”打听申请公租房的事。
今天“小李”的态度和昨天大不相同，见到我和妈妈过去先是装作没看见，等妈妈叫她时，她又装作很意外的样子回应我们。
“你好，我们昨天来问过公租房的事情”
“哦，那边储蓄所上班的妹妹是吧。我今天早上去问了，你那个情况估计不行，刚参加工作，而且又是劳务公司的合同”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申请吗？”
“等多工作几年，或者转正过后应该就可以”
“但是...”
“规定就是这样的，我也没有办法，我先忙了”没等妈妈说完，“小李”便直接打断了妈妈的话。
我和妈妈只能回到储蓄所附近继续找房子，在附近又四处走了几条巷子，我们终于找到一个房屋中介，看样子是就是住这附近的人自己开的，门口张贴的房屋信息大多都在这附近。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说话带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她带着我们看了好几处，房子都挺合适，但是价格都有些偏高，妈妈一路上一直和她讲价。最后在接受了她无数个白眼后，我们总算租到了一套还算合适的房子。离储蓄所步行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一个小套间，周围邻居都是一直居住在那里的老年人，屋子里有独立的厕所和厨房，虽然很小，但至少不用出去洗澡上厕所。
谈好后妈妈立刻付了房租和中介费，拿到了房门钥匙。
上一任租客应该刚搬走不久，屋里的家具还没有蒙上灰尘，地上也打扫得很干净，没有需要特别打扫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往里面搬东西了。我常用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都在林妙家，我下楼找了个电话亭给林妙打电话本想和她约时间回去拿行李，她却要了我新家的地址执意要给我送过来。
晚上妈妈留他们在家里吃饭，房租和押金已经把妈妈带来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桌上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并不适合招待客人的菜。我有些不好意思，忙说着下次有时间了再请他们吃顿好的，林妙和陈晋估计是帮忙搬东西累坏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奖妈妈做的饭好吃。妈妈没怎么动筷，在一旁满眼慈爱地看着他们。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估摸着八点左右就到了储蓄所门口，还没开门，我只能站在大门口等。周围没有可以看时间的地方，站了不知道多久腿有些酸了，我便蹲下了，要不是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一定会被别人当成街溜子。
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向我冲过来，我赶忙起身避让，直到车头快怼上储蓄所的大门时她才停下蹬踏板的动作，下车后麻利地上锁，再把车稍微往旁边移动了一下，以免挡住大门。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转过头冷冷地对我说：“还没到上班时间，你不能进”
“你好，我是今天过来报道的”我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哦，我还以为是来办业务的人呢，那你跟我进来吧”她打开了储蓄所的大门，里面没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收拾着手上的东西，一边问我，。
“我叫沈桂柳”
“我叫林秀芳，是出纳”她的手指纤细，一看就是数钱的料子，“昨天领导给我说了今天你要来，让我先带你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工作流程，你暂时就跟着我后边看吧”
“好的林姐”
“一会儿大家来了我再给你介绍，我们储蓄所人还挺多的，上个班可热闹”
“谢谢林姐”
除了林姐，其余人几乎都是掐点进门，而且手里都拿着出自同一家早餐铺的包子。同事间的氛围很好，每个打上照面的人都会寒暄几句。大家的手脚都很麻利，每个人进门不到五分钟就收拾好戴上袖套坐到工位上准备工作了。
林姐带着我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互相介绍，储蓄所里只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女性，其余人看着几乎都在三十岁以上，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像是看自家孩子的那种慈爱。
“我们这里就是个储蓄所，没什么复业务，在这里的人都是没心思往上靠的，所以大家关系都很和睦。你去那边拿个凳子坐在我后面吧，我去给你找个笔记本”
“好”我到旁边角落里搬来了一张有些落灰的凳子，用林姐刚刚给我的袖套随意擦了擦。
“我们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细致，和钱有关的东西千万马虎不得，你拿这个本记一下你自己觉得重要的地方”
“好”
我们工作的区域被铁门和铁栏杆死死围住，里面和外面完全是被隔开的两个世界，在里面只能通过办公桌旁边的铁栏杆之间小小的空隙和外面进行物品的传递，办公桌远远低于铁栏杆，这个设计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从窗口伸手进来拿桌上的东西，储蓄所一共有三个办公窗口，一共有三个会计人员和一名出纳。会计负责记账，出纳负责核对和交付现金，林姐是出纳，她说每天她面前都会排起很长的队伍，看着就心烦。营业时间快到了，林姐打开装钱的箱子，我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林姐打趣地说到：“没见过这么多钱吧，哈哈哈”
“啊，是”我赶紧把头缩了回来，让我惊叹的除了里面数不清的人民币，还有那股箱子里散发出来的混杂着霉味的恶臭。
储蓄所的位置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是位于居民区，附近坐落着许多单位的家属院，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家庭条件都不错。一大早铁栏杆外面就排起了长队，柜台前站满了人，无数只拿着各种单据和存折的手从栏杆外伸进来。几个会计飞快地地拨弄着算盘，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林姐快速翻动账本核对账目清点现金，外面一直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美女，我先来的，先给我办嘛”
“我没有密码，真的没有，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签名？签谁的名字？我的吗？”
“哎呀，我今天都来了你就帮我算了嘛，难得跑第二趟了嘛”
......
流水线上的几人并没有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影响，井然有序地做着各自的工作，非必要的时候他们都不会主动和外面的人说话。我坐在旁边无所事事，但又好像很忙，一边听着里面的人抱怨，一边听着外面的人吵闹，我的心情都不自觉地跟着大家的工作节奏紧张起来。
一天工作结束，我坐得腰酸背痛，虽然只是坐在旁边跟班学习，却也已经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林姐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工作节奏，一边做着收尾工作一边谈吐槽今天工作和单位的八卦。作为第一天加入这里的新人，我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聊天节奏，一个明明很普通的故事开端在他们口中可以迅速发展成为一部违背伦理道德的连续剧。并且每个从他们眼前走过人，或者听过一耳朵的名字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故事的核心人物。
林妙为了拍毕业照特地早起化了妆，她低着头用两个手挡在额头上避免雨水弄花她的眉毛和眼线，我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摆出和她一样的姿势。等所有人都站定摆好姿势后，摄影师提醒我们要把手放在身体的两侧，头要抬高，我和林妙同时把头抬起来，互相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发型。集体大合照拍完，林妙拉着我去找摄影师请他帮我们单独拍一张，累了一天的摄影师连连摆手拒绝，林妙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他才勉强答应，把钱放进包里又开始重新架起他的相机。
过了半个月我们才拿到相片，林妙单独花的五十还算值当。我们俩站在教学楼面前，互相挽着胳膊，带着一样的发夹。她说去那照片的时候摄影师说我们不像同学，像亲生的两姐妹。
去单位报道的那天，我被迫穿上了林妙提前一晚就帮我搭配好的职业装，上身是一件白色的翻领衬衣，胸口和袖子处比较宽松，下身是一条没有特别的黑色长裙，她还给我找了一个黑色的皮质手提包作为搭配，硬生生把我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改装成了混迹职场多年的女强人。
我别扭地走到人事部的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能容纳六个人的办公室此时只有一个人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猪肉大葱馅的包子，旁边的收音机正在用最大音量播放着早间新闻，她听得很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陌生人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走向了她的办公桌。察觉到有人靠近她才缓缓抬起头，她上下大量我一番之后问道：“是今天来报道的吧？”
“是的老师，请问是在这里报道吗？”我的言行举止和穿搭严重不符，我的每个动作和表情都透露出我的胆怯。
“这么早就到了，你去旁边培训室等我吧，还有几个和你一起来的，等他们到了我一起给你们办”
“好的，谢谢老师”让我离开办公室的命令拯救了我。我快速迈着小碎步走出了办公室，直到坐在培训室里把包放下后我才发现我的掌心里全是汗。
通知的报道时间是早上九点半，但直到十点左右人才到齐。人都到齐后，老师拿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通过她的自我介绍我才知道她是人事部的主任，原本负责今天帮我们办理入职手续的同事请假了，所以由她来代替。
“你们几乎都是学会计出来的，我看资料有两个人不是。这个资料你们今天拿回去好好看看，从明天开始会有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就是在这间教室，早上九点准时到。培训完之后会有考试，通过考试才能上岗，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她把带过来的资料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份，我大致翻了翻，是银行业务的培训手册。
我原本以为入职之后就可以直接到岗上班，没想到还有培训。培训的资料大概有三分之一本词典的厚度，里面全是各种条例和规章制度。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窗外正在下雨，急急忙忙换上衣服就出门了，紧赶慢赶总算在九点之前到了培训室。
走廊里挤满了撑开的雨伞，我拎着裤腿从雨伞的夹缝中穿过，培训室门口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放我的伞了，我只能把伞收起来靠在墙角。
培训室很大，和我一起培训的只有不到十个人，整个教室显得很空旷。我走进培训室时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他们都集中坐在第一、二排，我犹豫了片刻独自坐在了第三排。
给我们培训的老师进来结束了他们的对话，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和在学校的作息时间差不多，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培训，下午两点到五点培训，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在食堂吃饭，不过住得近想回家吃饭也可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借住在林妙家，虽然她父母对我一直都很好，但我总觉得麻烦人家太多，午饭和晚饭我都选择在食堂吃，想尽可能地少给别人增添麻烦。
培训期间每天的安排都很充实，时间过得很快，培训资料看着虽然很多很复杂，但都是一些可以靠理解记忆的内容再加上老师的讲解，所以只要认真听讲通过考试并不难。
考试安排在培训的最后一天上午，题目很简单，看来考试也就是走个流程而已，下午人事部的主任过来宣布我们全员通过考试和储蓄所分配的结果，我被分配到了离市中心很远的一个地方。
结束后我紧跟在人事部主任的后面向她咨询申请宿舍的事，她说单位现在暂时还没有空出来的宿舍，让我先把申请表先填了，等有宿舍空出来了我再搬进去。
培训结束单位给我们放了三天假，我打算趁着这两天时间回一趟家找妈妈要点钱租房子。
纺织厂的楼房剩下一个顶一直没盖好，妈妈早就没了刚开始那股热情的劲儿，每天准时准点下班，绝不在厂里多待一分钟。晚上吃完饭，我像小时候一样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乘凉，巷子里不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年轻人大多都外出打工了，只剩下年过半百的老人和纺织厂的老工人继续留在这巷子里。
“以后说不定就很少回来咯”妈妈走到我旁边，坐在了门槛上。
“上班应该很忙吧”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长舒了一口气。
“忙才好，忙才能挣钱呢。以后我就来给你煮饭，可以不”
“那最好了，等我有钱了就买套大房子我们一人一个房间，我的房间还要有个大窗户”
“等你有钱了，想买多大的房子都可以”
“但是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一直都在人家林妙那里住着”我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想向妈妈提租房的事情，这对我们家来说并不是一笔小钱。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也怪我想得不周到，上次你回来我就应该多给你一点钱的。我们明天去你单位附近看看房子，再贵也要租”
“明天？”
“嗯，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怪我怪我，想着你考进个好单位太高兴了，脑子都昏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现在才想起”
“我今天才坐了那么久的车回来，好累啊”我把两腿往前一伸，差点整个人从凳子上滑下去。
“年纪轻轻的累什么累，赶紧收拾睡觉”说完，她拽着我起身走进了后院。
妈妈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第二天她又是一大早就把我叫醒，等我磨蹭着洗漱完她已经准备好早饭在坐在桌子面前等我了。
“没必要这么早吧”我还打着呵欠。
“必须要早点去，租房子这事可马虎不得”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筷子塞到我手里。
“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你就回来两天，又没带什么东西，吃完赶紧收拾”
一大早实在没精神和她争论，埋头吃我的早饭。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早饭，我连包子的一半都还没啃完，她没再催促我，放下碗筷走进了卧室，我听见她开始收拾我的衣服了，我连忙喊道：“妈妈，我还没换衣服，你别给我收了”
“你穿哪件，我给你把另外一件收起来”
“白色那件”剩下一半包子我塞进嘴里走进了卧室。
“我自己来，你去带点你的东西吧，多陪我几天嘛”从小到大，我主动提出让妈妈陪我的请求，。
“可以嘛，那你想我陪你几天？”她似乎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你呗，你愿意陪几天就陪几天，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你换你的，我又没拦着你”
“哎呀，快点，我换完你再进来”
“切”她一脸不屑地走了出去。
等我换好衣服打开门，她进来翻箱倒柜找出两条压箱底的裙子，颜色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但我从没见她穿过。她挑选了其中看起来更为平整的那条裙子，是一条看起来像是有些泛黄的白色过膝连衣裙，胸口处竖排的几颗扣子是整条裙子唯一的装饰物，她展开裙子放在身前比划了一下，转过身问我好不好看，我点了点头，她便开心地把裙子叠好放进了我的包里。除此之外她只带了两件穿了很多年的换洗衣服和牙刷，我们俩的行李很少，一个包就能装下，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行李包最轻的一次。
一路上又是近四个小时的颠簸，妈妈说车站外那家凉粉还是和几年前的味道一样，我说但是价格比几年前贵了，她赶紧摆手说下次别买了。
车到站后我熟练地带着妈妈坐上了公共汽车，妈妈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老是往反方向走。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两三年没来，变化这么大”她的脸上露出了和我几年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哪有什么变化，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嘛”我看向她目光指向的方向。
“我记得以前来没有这么热闹”
“以前我们不是坐的这一趟车，这趟车和去学校的车不是一个方向”
“怪不得，我就说嘛，怎么一点都不一样了”她尴尬地笑了笑。
还好背包不重，我们在储蓄所附近的街上饶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一个房屋出租的广告。
“我们要不去附近居民楼问问吧”坐了一天车，我实在太累走不动了，只想找个地方坐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好吧，去问问附近住的人看有没有认识的邻居要出租房子的”妈妈看起来也很累了，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我们沿着刚刚走过的路，又走了回去，路上碰见一个拎着一包菜的奶奶，我和妈妈互相看了一眼，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您好，请问您是住这附近吗？”妈妈微微弓着腰，笑嘻嘻地说道。
“怎么了”老奶奶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我女儿要在这个旁边的储蓄所来上班了，想在这附近找找房子，不知道您有没有”
“这样啊”老奶奶卸下防备，打断了妈妈说话“这附近几乎都是公租房，不知道你们申请得下来不”
“这样啊，我们去问问看吧，请问是在哪里去申请呢？”
“很近，你顺着左边这条路直走下去，看见一个卖烟的摊子再右拐进去就能看见了”
“是这样走吗？”妈妈用手指在掌心比划着路线。
“啊，对对对，就这么走，算了我带你们去吧，这都几点了，你们过去人家都不一定给办了，我每个月都去交房租”我和妈妈没有推辞，在心里庆幸着问对人了。
妈妈戳了戳我的手臂，示意我去帮奶奶提菜。我上前去想要接过奶奶手里的袋子，奶奶也一点也不客气，把袋子递给我，顺带夸了我一句：“这孩子真懂事，工作也这么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谢谢，谢谢”妈妈笑得整个眼角都皱起来了。
奶奶和里面的人都很熟，办事大厅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和她打招呼。她带着我们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一个办事窗口，上面写着住房申请，但里面坐着的工作人员显然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桌面上收拾得整整齐齐。
“小李，麻烦问一下，现在申请公租房需要什么手续”
“哎哟，老太太您来啦，您已经有一套了，再申请不下来了”
“不是我，是这小姑娘，刚工作，在找房子住”
“哦，小姑娘呀，在哪个单位工作”
“就咱们街前面那储蓄所，好单位”没等我开口，奶奶抢先替我回答了。
“银行的应该待遇不错吧，哪还需要公租房”
“我是外地的，在这里没有住的地方”我小声回答道。
“外地的，那你刚参加工作吗？”
“嗯”
“正式合同有没有？”
“没有，我们是和劳务公司签的合同”
“你这个估计不行，过两天我帮你问问”
“小李，麻烦你上心了哦，小姑娘多不容易的”
“老太太你放心嘛，我一定会帮这个妹妹问的”
“谢谢，谢谢”妈妈在一旁连声道谢。
从办事大厅出来，我们一路把奶奶送到了她家楼下，我和妈妈就在附近找了个旅馆。我和妈妈都没有出过远门，鲜少有在旅馆住宿的经历，晚上我们两人都因为精神紧张没能安心入睡，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床了。
一大早妈妈还是不放心带着我又去了昨天的办事中心找“小李”打听申请公租房的事。
今天“小李”的态度和昨天大不相同，见到我和妈妈过去先是装作没看见，等妈妈叫她时，她又装作很意外的样子回应我们。
“你好，我们昨天来问过公租房的事情”
“哦，那边储蓄所上班的妹妹是吧。我今天早上去问了，你那个情况估计不行，刚参加工作，而且又是劳务公司的合同”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申请吗？”
“等多工作几年，或者转正过后应该就可以”
“但是...”
“规定就是这样的，我也没有办法，我先忙了”没等妈妈说完，“小李”便直接打断了妈妈的话。
我和妈妈只能回到储蓄所附近继续找房子，在附近又四处走了几条巷子，我们终于找到一个房屋中介，看样子是就是住这附近的人自己开的，门口张贴的房屋信息大多都在这附近。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说话带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她带着我们看了好几处，房子都挺合适，但是价格都有些偏高，妈妈一路上一直和她讲价。最后在接受了她无数个白眼后，我们总算租到了一套还算合适的房子。离储蓄所步行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一个小套间，周围邻居都是一直居住在那里的老年人，屋子里有独立的厕所和厨房，虽然很小，但至少不用出去洗澡上厕所。
谈好后妈妈立刻付了房租和中介费，拿到了房门钥匙。
上一任租客应该刚搬走不久，屋里的家具还没有蒙上灰尘，地上也打扫得很干净，没有需要特别打扫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就可以往里面搬东西了。我常用的生活用品和衣服都在林妙家，我下楼找了个电话亭给林妙打电话本想和她约时间回去拿行李，她却要了我新家的地址执意要给我送过来。
晚上妈妈留他们在家里吃饭，房租和押金已经把妈妈带来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桌上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并不适合招待客人的菜。我有些不好意思，忙说着下次有时间了再请他们吃顿好的，林妙和陈晋估计是帮忙搬东西累坏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奖妈妈做的饭好吃。妈妈没怎么动筷，在一旁满眼慈爱地看着他们。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估摸着八点左右就到了储蓄所门口，还没开门，我只能站在大门口等。周围没有可以看时间的地方，站了不知道多久腿有些酸了，我便蹲下了，要不是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一定会被别人当成街溜子。
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向我冲过来，我赶忙起身避让，直到车头快怼上储蓄所的大门时她才停下蹬踏板的动作，下车后麻利地上锁，再把车稍微往旁边移动了一下，以免挡住大门。见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转过头冷冷地对我说：“还没到上班时间，你不能进”
“你好，我是今天过来报道的”我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哦，我还以为是来办业务的人呢，那你跟我进来吧”她打开了储蓄所的大门，里面没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收拾着手上的东西，一边问我，。
“我叫沈桂柳”
“我叫林秀芳，是出纳”她的手指纤细，一看就是数钱的料子，“昨天领导给我说了今天你要来，让我先带你一段时间熟悉熟悉工作流程，你暂时就跟着我后边看吧”
“好的林姐”
“一会儿大家来了我再给你介绍，我们储蓄所人还挺多的，上个班可热闹”
“谢谢林姐”
除了林姐，其余人几乎都是掐点进门，而且手里都拿着出自同一家早餐铺的包子。同事间的氛围很好，每个打上照面的人都会寒暄几句。大家的手脚都很麻利，每个人进门不到五分钟就收拾好戴上袖套坐到工位上准备工作了。
林姐带着我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互相介绍，储蓄所里只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女性，其余人看着几乎都在三十岁以上，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总有一种像是看自家孩子的那种慈爱。
“我们这里就是个储蓄所，没什么复业务，在这里的人都是没心思往上靠的，所以大家关系都很和睦。你去那边拿个凳子坐在我后面吧，我去给你找个笔记本”
“好”我到旁边角落里搬来了一张有些落灰的凳子，用林姐刚刚给我的袖套随意擦了擦。
“我们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细致，和钱有关的东西千万马虎不得，你拿这个本记一下你自己觉得重要的地方”
“好”
我们工作的区域被铁门和铁栏杆死死围住，里面和外面完全是被隔开的两个世界，在里面只能通过办公桌旁边的铁栏杆之间小小的空隙和外面进行物品的传递，办公桌远远低于铁栏杆，这个设计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从窗口伸手进来拿桌上的东西，储蓄所一共有三个办公窗口，一共有三个会计人员和一名出纳。会计负责记账，出纳负责核对和交付现金，林姐是出纳，她说每天她面前都会排起很长的队伍，看着就心烦。营业时间快到了，林姐打开装钱的箱子，我好奇地把头探了过去，不由得感叹了一声，林姐打趣地说到：“没见过这么多钱吧，哈哈哈”
“啊，是”我赶紧把头缩了回来，让我惊叹的除了里面数不清的人民币，还有那股箱子里散发出来的混杂着霉味的恶臭。
储蓄所的位置虽然不在市中心，但是位于居民区，附近坐落着许多单位的家属院，住在这里的人大多家庭条件都不错。一大早铁栏杆外面就排起了长队，柜台前站满了人，无数只拿着各种单据和存折的手从栏杆外伸进来。几个会计飞快地地拨弄着算盘，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林姐快速翻动账本核对账目清点现金，外面一直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美女，我先来的，先给我办嘛”
“我没有密码，真的没有，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签名？签谁的名字？我的吗？”
“哎呀，我今天都来了你就帮我算了嘛，难得跑第二趟了嘛”
......
流水线上的几人并没有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影响，井然有序地做着各自的工作，非必要的时候他们都不会主动和外面的人说话。我坐在旁边无所事事，但又好像很忙，一边听着里面的人抱怨，一边听着外面的人吵闹，我的心情都不自觉地跟着大家的工作节奏紧张起来。
一天工作结束，我坐得腰酸背痛，虽然只是坐在旁边跟班学习，却也已经累得没有说话的力气。林姐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工作节奏，一边做着收尾工作一边谈吐槽今天工作和单位的八卦。作为第一天加入这里的新人，我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聊天节奏，一个明明很普通的故事开端在他们口中可以迅速发展成为一部违背伦理道德的连续剧。并且每个从他们眼前走过人，或者听过一耳朵的名字都有可能成为他们故事的核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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