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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鹧鸪国·生之途·初见

    “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一旁安静的像是不存在的方小海突然盯着我问,像是看什么稀罕物。

    “什么妹妹不妹妹,她算什么妹妹,不过就是个下三滥的奴隶。书院教你的那些礼节,你可犯不着用在她这种人身上,白白糟蹋!”周大娘率先抢话,没好气的教训自家儿子。

    方小海张口要说什么,周大娘猛一拍脑门儿,笑的格外灿烂说出来意,“瞧瞧我这脑子,只顾着和你说些有的没的,倒差点忘了要紧事。我家小海是个用功的。这不,夫子布置的课业他不太明白,非要来请教你家秀才老爷,我怕这孩子面皮薄,就带他一块儿来了。”

    柳氏被她几句话一恭维一字眉展开,脸上也有了一丝掩盖不住的骄傲得意,嘴巴也不再那么生硬了。“你家小海还算上进。不过别耽误我家老爷太久,我家老爷可是要考功名的,明年就要秋试了。”

    “那是那是,小海,还不快去?!”周大娘那叫一个好声好气,哪里有往日和柳氏在巷子里骂的面红耳赤的气势。

    方小海看起来并不怎么情愿的样子,满身都是尴尬羞愧。他施了一礼,模样老实憨厚,周大娘在柳氏看不见的地方对他使了个眼色。方小海叹口气便离开了。

    他好像被他娘当枪使了。

    “喝了那么多杯茶,竟然不觉得饱。好妹妹,你这可有什么零嘴儿能吃的?”周大娘说。

    柳氏脸上的笑立即就没了,一下子警惕起来。

    “哪有什么零嘴儿,平日我们家连肉包子都吃不起,县令爷家才有资格吃这吃那。”她说的过于夸张。

    周大娘笑眯眯的捧着杯子。

    “好妹妹,听说你从酒楼回来时提着一个竹篮子,我家那大黑狗可是追着你吠到家门口呢。它鼻子可灵了,只见肉才那么兴奋。咱们老姐妹这许多年了,你还跟我见外不成?快说说那篮子里到底是什么好吃的?我可是知道今天县令家的公子去了你们酒楼呢!”

    我看见柳氏板着一张脸。坚决否认,最后被逼问狠了才说是碎骨头,带回来给袁有才熬汤补身子之类的话。

    我算是看清了周大娘来这的目的。

    悄悄的退下,去院子里给柿饼翻身。

    太阳暖烘烘的照在身上,感觉毛孔都张开了。两个娘在屋子里叽叽喳喳办家家,小儿子在睡。

    一道阴影在此时压过架子上软绵绵还没有上霜的柿饼。

    “你就是那个八字姑娘?我刚刚才想起来。”

    我心一惊,抬头对上一双憨厚至极,让人完全没办法生出警觉心的四方脸。我又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翻了一个柿饼,“黑子告诉你的?”

    除了黑子知道我叫八字,还有袁关娘。不过,她习惯喊我小奴。再说她和这个方小海两人差了十多岁,八竿子打不着,也没见他们说过什么话。袁关娘喜欢美男,只对赵宝渊感兴趣,对这个风音巷的所有男人都无视到底,尤其是长相最普通的方小海。

    “不是,是我猜的”他话里有话,我没想明白,这还能凭空猜出来?

    只见他嘿嘿摸着他那青黑色的头巾笑了笑。在鹧鸪,上至帝王下至百官再到文人百姓,皆戴幞头。幞头类似小帽,不过大多书生更偏好雅致一些的头巾,黑子也是。不过对于黑子来说,仅仅是由于幞头比一块儿粗布做的头巾贵多了。

    “我们钓鱼时,我见怀若拿石头在岸边写文章,鱼上钩了怀若也没动静,我喊他他也听不见,我就走过去,他也没发现我,我见他在写了一半的策论下面,写满了两个字,密密麻麻,于是我很好奇的问怀若,‘八字’是什么,他憋的脸红,却不开口。后来我才猜到,很有可能是个姑娘家,可铜雀镇上哪家姑娘会叫这个名字?我怀疑自己想多了,但我从来没见过怀若害羞,他从脸红到脖子,久久不褪。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父亲划船送一个商人渡山羊关,天黑透了还没回来,我放心不过,就去岸边等他”他说到这,又一脸憨厚淳朴的笑,“之后我就看见了你们,怀若正在帮你拧衣裳。”

    怀若是黑子的字,黑子只是他的小名,他姓许名元基,字取自虚怀若谷之意,是他母亲给亲取的。他母亲怀他时重病,生下他皮肤很黑,就得了这个小名。小名是他父亲取的。

    我听了方小海的话,既感到吃惊,又感到陌生的慌乱。总之心跳的有点快。我不知所措,他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他是在练字吧,可谁会写文章写到一半再练字?他,他写我名字做什么……

    “嘿嘿。”

    方小海憨厚的笑了笑,像极了柳氏家的老黄牛。

    “你别紧张。”他说,“我只是想说,怀若从小就吃尽了苦头。他母亲虽是从长安远嫁过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但过早撒手人寰,不能庇佑他长大。他看着总是笑吟吟的,很知书达理,对谁都和善大方,其实他的心门高的和西城楼差不多。如今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我这个做大哥的很欣慰,希望你不要辜负了他。”

    “我——”

    总觉得其中有误会。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柳氏家不好待,我都知道,回去后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买下来。只可惜你既是奴隶,便很难脱贱籍,不若就在怀若身边侍候他,日后等他长大再纳你为妾。”

    方小海的口气可真善良,处处为黑子着想,我看得出来他句句真心,却完全不顾我的意思。还妾,他真说得出口。

    刚才那像饿了一回肚子一样心神不安的情绪,顿时烟消雾散,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可没打算当一辈子奴隶,我是要走的,去找有信奉土地神的地方。如果长安没有,我就去其他地方,总有一个有的。如果真的都没有,我还是有最后的一个办法。虽然它耗时耗力,可只有这样才能回去。

    那个办法就是——丈量土地。

    我已经不相信爷爷会真的在让我经历七苦后放我回去的事了。

    就算我甘愿做表姐的替身,也不代表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它是唯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我想是方公子你误会了,黑子和我只是同病相怜的朋友。而且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在这里待不久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黑子。”

    我说完这话,也不看他的反应,疾步离去。

    “哎!八字姑娘,你手里还拿着一个柿饼呢!”他过了一会儿很实诚的扬声提醒我。

    “……”

    我若无其事的把柿饼塞进了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