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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恩怨

    此后的日子,是一径的安宁如水。药浴,看书,偶尔项懋来了兴致,便会带她出门在泸州转上一转,她没再问起任何尖锐的问题。相逢即是有缘,有缘便是命中注定。

    她已不愿去认真考虑穿越之后她究竟是蔺疏影还是项映芷,对她来说,按照自己的心愿过下去才是目前最为要紧的事。

    凤冽似乎仍在闭关,江枫更是神出鬼没。虽然同在项府,但项府实在太大,若非有意相寻或是天生孽缘,撞上的可能实在也并不大。因此她还真没怎么遇到这二人。

    圆圆还在给她送书,只是不知不觉间,那些书竟从巫术解析变成了纯粹的医书。疏影叹息的阖上了一本书,心中暗暗揣度着,是不是项懋有意让自己专攻医术。

    最早的医的确源自于巫,上古之时,巫医不分家,巫即是医,医亦是巫。

    她懒懒的靠在椅子上,默默的消化着刚刚看过的东西。她原先就是个记性极好的人,穿到这个身体后,却又不得不感慨,因为项映芷的脑瓜无疑比她自己原先的更要好使。

    默默巩固了一番看过的书,不甚清楚的地方便又打开书页再看了一看。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上个月月圆之夜正值下雨,没能见到南宫皓。眼看着这个月,月亮又要圆了。

    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引魂珠”,这个月,应该不会再下雨了罢!

    月圆之后,离着三个月的期限也就近了,原来这日子,过得还真是快。她有些恋恋的摸了摸桌上的物事,可能很快,我又要走了。真是好笑,刚适应就要离开,真是劳碌命。

    没有再看书的兴致,站起身,她往外走去,顺着那条白石小径,一路走向小院。小径上,秋风卷起片片金黄的落叶,满地皆是璀璨的金黄,是那株银杏树。天下佳木甚多,挺拔秀逸各具其美,但若论落叶之美,却非银杏莫属。春来翠碧如玉,秋来璀璨如金不见颓败。

    足下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远处,风摇枝头,落叶仍自纷纷远远的。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轻轻呢喃了一句,她弯腰捡起一片落叶。那叶是精致的扇状,通体金黄,脉络分明,叶片之上绝无一丝瑕疵,尤为可爱。

    她发了一回怔,慢慢松开了手,任风带着落叶,在空中翻折了几下,飘向旁边的花丛疏影没再停留,也没再去看那落叶,只是匆匆而去。

    那叶便斜斜的自一株开得正好的月季花旁擦过,眼看便要落在地上。斜刺里,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就伸了出来,食中二指轻轻一夹,已稳稳捏住了那片叶子。

    白衣黑发,简单俐落却更显清俊无双。那人悄立花丛,不言不动,满园秋色却已光彩全无。过了许久,那人才五指一合,喀的一声轻响,落叶化作齑粉,很快消散在风中。

    小院中,疏影坐在项懋对面,中间是一盘棋。二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下着棋。小院一片寂静,除了风过树梢之声,就只余下棋子入坪的清脆之音。

    一局既罢,疏影也懒得去记子,只闲闲的捏了一枚棋子,歪在那里发愣。

    “怎么了?”项懋一面问着,一面从一边的红泥小炉上提起水吊,注水入壶。

    滚烫的开水注入青花茶壶不多久,一股清淡的茶香便即四溢。

    疏影食指一弹,“叮”的一声将指间棋子掷入棋盒,提起茶壶给项懋斟满了:“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只是转眼便已入秋了。”

    项懋淡淡的笑了一笑,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才道:“可不是,荷花又将开尽,需待来年方能再见了!”他的声音很淡,语中却有一份难言的伤怀。

    疏影怔了一下,这是第一次,项懋在她面前提起荷花。而且,他的语气……她不愿再往下想,只是笑笑:“荷花尽后,尚有菊桂,再往后,也还有梅花……”

    她看着项懋,忽然道:“老爹,今冬雪落梅开之时,我陪你去踏雪寻梅,可好?”

    项懋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掠过一丝怅然:“你喜欢梅花?”

    疏影轻轻一笑,眸中却自流转出明慧:“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项懋倚在轮椅上,安静的咀嚼着这两句诗:“原来这两句竟是咏梅的佳句,果然佳妙!”

    疏影歪头俏皮一笑,正要再说几句,却听项懋叹道:“只是可惜,我晚了十五年才听到这句诗……”

    疏影心头不觉又是一疼:“老爹……”

    项懋挥了挥手,截断她的话:“疏影,南宫家的引魂珠,可是在你身上?”

    “嗯!”疏影应着,心中却仍在细细咀嚼项懋适才所说的话。

    “拿来我看看!”

    她讶然的抬头,引魂珠在她手中之事,项懋只怕早就知道,以前从来不曾问过一句,今儿却忽然问了,让她实在觉得有些讶异。但也不曾犹豫,伸手取出引魂珠,递了过去。

    项懋接过引魂珠,顺手放入怀中:“时候不早了,你回屋去罢!”

    疏影愕然:“可是……”

    “这东西,我要仔细看看,”项懋神色不动:“你离去之前,我自会还你!”

    “我……”她张口正欲辩驳,却听项懋和声道:“怎么,舍不得?”

    疏影脸上一红,知他是在说自己舍不得南宫皓,抿了下唇,她无奈道:“不会!”东西既已到了他的手中,想必暂时是不会还给自己了,其实也不必徒然惹他不快。

    项懋语气微微缓和了一些:“不会最好,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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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影一路回荷园,自己想想不觉哭笑不得。她原意是试探一下是不是三月之期一到,项懋便会令自己离去,谁料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引魂珠都被项懋拿了去了。

    懒懒的抬脚,随意将地上的一粒石子踢飞。那石子飞出了老远,才落在地上,又循着惯性咕噜噜的往前滚了滚,落在一双鹿皮薄靴旁。

    清冷淡漠的声音在月色幽静的夜晚响起,如山泉铮然作响:“项映芷……”

    疏影骤闻此声,不由吃了一惊,猛抬眼,却有不禁失神片刻。月色淡静,月下男子一身纯白劲装,随意的立在那里。没有衣袂飘飘的出尘风度,却自有一份夺目的傲然飒爽。近乎秾艳的面容,冷若寒冰的眸子,她忽然觉得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由退了半步。

    “凤冽,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寒光四射的眸子上上下下的扫视了她一番,凤冽冷笑:“高兴!”

    在这初秋的温暖天气里,她莫名的觉得浑身发寒,眸子在四周溜了一圈,这才无奈的发现这里非但空无一人,甚至这条路也正是通往荷园的唯一一条路径。

    高兴,疏影对这答案好一阵无奈。夜已深了,她也实在不想与凤冽站在这条小径上面面相觑,相看两厌。可是小径颇窄,凤冽又偏站在中间,自己若要强行挤了过去,自然也是可以的,但却难免要与凤冽肢体接触,而这一点,却是她所不愿的。

    “国师可否让我一让?”好一会,她终于蹙眉开口问道。

    线条优美的唇勾出一个冷淡的弧度:“不!”

    疏影好一阵无奈,沉默了一会,她慢吞吞道:“我以为冤家宜解不宜结!”

    凤冽冷淡的看她,依旧一声不吭。

    看他仍不回话,她也不禁无奈,因又道:“从前的事,我都已不记得了,或者这之中,也有我的不是之处,可是我也因此跳过荷池,算是死过一回了,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她皱了眉,想这项映芷毕竟是因眼前之人方才丧命,虽则项映芷不死,哪有蔺疏影,但仍是不觉心中有气,语气也便差了许多:“当时你将我弄得那般丑陋不堪,我也都不计较了。国师容颜绝代,堪称倾国倾城,我想知道,若是国师自己变成那样,心中可会觉得难受?”

    “不会!”凤冽忽然开口。

    疏影一愣,举目看他,凤冽却仍傲然而立,全无一丝动静。

    二人僵持了好一会,疏影面色也便愈加的难看,冷声道:“凤冽,这里不是凤家!”

    “我知道!”语气依旧淡漠,面色也仍是一迳的平静无波。

    疏影抬手一指:“此路似也非国师所开……”

    “不是!”

    “我只道此路乃是国师所开,因而国师才会死守此处,欲收那买路之财,却原来不是!”疏影毫不畏惧的直视凤冽,面上泛起一丝冷笑。

    凤冽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注视疏影的目光便愈加的古怪。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淡淡道:“疏影,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疏影……”一言既罢,他竟是转身就走,顷刻之间,已不见了人影。

    疏影愕然无语,几乎同时,梧桐树上响起一阵狂笑,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江枫,你……”

    梧桐树上的人已滚落在地,江枫捧腹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用脚趾头想疏影也知道,这家伙在树上看戏看了好一会了。

    疏影懒得再理这个人,没好气的拨开他,快步往荷园走去。这两个男人,一个冷冰冰的阴阳怪气,一个嬉皮笑脸的幸灾乐祸,她实在是一个也惹不起,为今之计,只有躲着了。

    她急急走进荷园,再回头时,却见江枫依然笑嘻嘻的跟着自己,不觉苦笑:“江公子,你总跟着我干什么,看到你,我就觉得头大!”

    江枫哈哈一笑,居然答道:“我也知道你头大,不过我答应别人,跟着你一年,所以我想,至少在这一年里,你的头是小不了了!”

    疏影立在桥上,两侧金风细细而来,她的衣袂便也随风飘拂着。

    “此路看来倒似公主所开,只不知公主打算收多少买路费?”江枫略滞了一滞,便又恢复了常态,笑吟吟的打趣着。疏影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瞪他一眼,掉头往小楼走出。

    身后传来江枫可恶的笑声,不用回头,疏影也可想象江枫此刻的得意。二人在书房随意坐下,江枫注目看了疏影一眼,笑道:“怎么,心情不好?”

    “老爹他……他把引魂珠拿去了!”犹豫了一会,她还是将这件事说了出来,毕竟江枫是南宫皓的好友,引魂珠又是南宫家的祖传之宝。

    江枫点了点头,不太在意道:“若是我,也会拿去的!”

    “怎么说?”她扬眉问道。

    “我若有个女儿与你一般大时,就无声无息的被人骗走了,也总是要找那个骗子谈谈的!”江枫似笑非笑,意有所指。

    疏影怔了一下,她之前便已隐隐猜出了项懋的用意,只是不能深信,此刻又从江枫口中听到同样的猜测,想来自己的想法是不会有错的了

    她不说话,江枫也并不主动说什么,只是悠然的坐着,随手在案几上抓了一把松子剥着。那松子却是疏影素日拿来喂松松的。

    “江枫,你真会在南疆待一年,保护我?”二人默然了一会,还是疏影打破了沉寂。

    “你觉得有可能么?”江枫笑,眸中闪动着顽皮的光芒。

    疏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彻底的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