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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殊途同归

    听完这一席话,陆襄心中一片悲凉,身子也不禁感到深入骨髓的凛冽,良久一声叹息,倒满一杯酒一口饮下后,才觉得胸腔中稍微暖和了些许。

    “梅玄桢的意思是,墨雪之乱与我老爹有关,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我老爹的名字啊。”陆襄开口问。

    龙尧道:“正是没有,他才千方百计让你来调查,我猜测,或许他怀疑此事与江泊宁有关,却没有证据,他要你来给他查清楚。”

    “难道说!”陆襄豁的一下站起来,“他说我爹不是他的人,是故意这么说的,不一定是实话,只是为了挑起我的希望?他知道只有这样说,我才会拼了命的去查?”

    龙尧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他不是说了么,你去查,或许能查出什么,不查的话,江泊宁永远都是墨梅雪刃,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却是他的阳谋,你心甘情愿答应的,没有退路。”

    陆襄惊骇的神情僵硬在脸上,随后逐渐缓和下去,她慢慢坐下身子,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真相如何,总要查出来的,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我来查?”

    “于他而言,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么?我猜想,他听闻你杀死雷钦时,心中就打定了主意,只不过与你见面后,发现你并不会武功,只好将我诓进来。”

    陆襄皱着眉头想了一想,明白了他话中含义,又问:“十几年前,我爹已加入墨梅雪刃了吧,墨雪之乱,他没有参与么?”

    龙尧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听说他掺合其中,当时与墨雪之乱有关的人几乎死干净了,就算幸存下来的,也都对此守口如瓶,哪怕是我也查不出更多内情。”

    “幸存者……对了。”陆襄脑海中忽地想到,“梅玄桢提供的四家知情人,想必就是当年墨雪之乱的幸存者,他故意留着没有杀,难道他当时已怀疑事情与我老爹有关?”

    “很有可能,让虞止寒、伏川和漆风几个都非杀不可的人,多半就是墨雪之乱的幸存者,可惜他们现在死干净了,咱们无处去问。”

    陆襄沉默了一会,喃喃道:“他怎么偏巧留下这四家人,不会是闭着眼睛选的吧,或许有什么特殊用意,奇怪的很,他们的住宅位置又正好与墨梅之乱的方位对得上。”

    “不难理解,”龙尧作出耐心的解释,“当然是梅玄桢安排的,以他的手段,让人搬到他准备好的地址去,不是一件难事,至于他怎么选这几个人,咱们还要查一查。”

    “从何查起?”

    “交给万工阁来查吧,看看他们有怎样的家族关系,不过我觉得梅玄桢当时没有时间去了解那些,多半是闭着眼睛选的。”

    “呃……也有道理,那就拜托你安排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幸存者,他费尽心思引导咱们找出墨雪之乱,不会让线索中断的,一定还有幸存者。”

    龙尧心中总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奇怪感觉,直到听见这句话,这团疑惑瞬间凝聚成一个实体,他转过头看陆襄,道:“有,我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墨雪之乱的中心人物。”

    “是谁?!”

    “靖元司指挥使,程静忠。”

    “是他……”陆襄想起那日在朝堂上,口中说出“墨梅雪刃江泊宁”这句话的男子,对啊,他是靖元司总指挥,与靖元司有着深厚关系,不会不知道墨雪之乱。

    “你是说,他有参与墨雪之乱,而且是核心人物,梅玄桢却没有杀他,让他一直活到现在。”

    龙尧沉思道:“十六年前,靖元司的总指挥使是程静忠的兄长,名为程显忠,他是策划这场剿灭行动的总指挥,不过他已在墨雪之乱中丧命了。

    “经此一乱,靖元司元气大伤,经过了好几年才得以重建,程静忠靠着他兄长立下的血汗功劳,当上总指挥使,他当时有没有参与,却是无从查证。”

    陆襄心中已理出一条线索:“不管他有没有参与,但凭他的身份,一定知道当年内情,梅玄桢留他不杀,想必就是故意留个活口,好叫我去找他问。”

    龙尧点了点头:“不错,理应如此,看来咱们要去靖元司一趟。”

    “呃……我去就行,你不要去。”

    “嗯?”龙尧有些惊讶,“怎么?”

    陆襄神情认真道:“你还要查你三弟的事呢,别因为我耽误了,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的,他们忌惮梅玄桢,最多把我抓了,不敢杀我的。”

    龙尧倒是笑了笑,他哪里是担心这丫头有没有生命危险,反正虫子都会保护好她,他顾及的是她心思善良,没有一种狠劲去逼迫程静忠那个老狐狸开口。

    “巧了,我也正有事要找程静忠说个明白,看来你我殊途同归。”

    “什么事?”

    龙尧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三弟的事。”

    “难道他是凶手?”陆襄惊愕。

    龙尧站起身子,转身望向漆黑的漓江远处:“我只是怀疑,暂时还没有证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事是冲我而来,连累了我三弟。”

    陆襄心头一咯噔,难怪他如此自责懊恼,换作自己,只怕是要发疯的,一股强烈的担忧在内心炸裂开:“他有什么动机?”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街上追捕小乞丐的靖元司副指挥使程宗,他是程静忠的次子,昨日他被皇帝下旨斩首,程静忠以为此事是我在暗中谋划。”

    “等等……”这段话的信息量有些大,陆襄需要消解一下,那个趾高气昂的程宗,居然昨日被砍了头,“他被砍头,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一枚红莲飞刃。”龙尧将谢如晦告知的事情,缓缓讲给陆襄听,他对这个小丫头没有什么信不过的,没有能不能让她知道的,只有愿不愿让她知道。

    陆襄听完后,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因果关系,站在程静忠的立场上看,很难不怀疑龙尧是主谋,他痛失儿子,复仇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龙尧的结义三弟,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想了一想,陆襄道:“依我看来,恐怕有人在幕后捣鬼呢,想挑起你和靖元司互相残杀。”

    龙尧的神情浮出一抹无奈,“我又何尝不知呢,但我三弟之仇不共戴天,倘若真是程静忠所为,不论他是否遭人利用,总之他手上沾了血,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那……幕后主谋呢……?”

    “同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要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说到最后一句,龙尧的声音变得极其凛冽,仿佛一团燃烧着的冥火,火焰炽烈却没有温度,陆襄听在耳中,不由得寒毛一耸。

    在她心怀中,他一直是侠骨丹心的男子汉,她从未想过他会因仇恨变得如此残酷,仿佛中了怨恨的剧毒,由不得伸出手去,轻轻拽了拽他衣袖的一角,抬起头望着他。

    “我知道的,这口气咱们咽不下去,这个仇咱们非报不可,我和你一起。”

    温柔又坚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传进龙尧的双耳中,让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女,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炽热的双眸骤然恢复了清明。他双唇动了动,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万籁寂静间,忽然陆襄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绕过自己后背,毛绒绒,软绵绵的,触感很温暖又舒适,紧接着看见一条绒毛尾巴裹住自己的肩膀。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陆襄登时惊了一大跳,呼吸变急促,双颊烧得绯红,心扑通扑通跳——据说狐狸可不轻易让人动他尾巴。她正胡思乱想时,尾巴很快就被收回去了。

    但是陆襄的胡思乱想没有因此停住,她忐忑又激动的想,是不是因为他双手动不了,所以用尾巴来搭我肩膀,如果他双臂能动,方才是不是要拥抱我呢?

    噫!冒出这个念头,她十分难为情地转过头去,几乎不敢多向他瞧一眼,觉得喉咙里干涩,慌张地倒来一杯酒一口闷了,不防被酒灼烧到嗓子,咳嗽起来……

    “你……你怎么回事?”龙尧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能理解,声音中带有几分怒气,“抱你一下你嫌弃什么?干嘛又转过头不看我?”

    听见“抱”字,陆襄一颗心仿佛被惊雷击中一般,天呐……方才他果然是要抱我……她用手掌按住心口,深吸几口夜晚的凉气,豁然站起了来,转过身正视他。

    “谁说我不敢看你了,你好意思用尾巴抱我,我也不难为情。”

    话一出口,陆襄心中猛然涌出好大一股勇气,双足不自觉地向前去,终于扑通一声,身子撞进他怀里,一双臂弯紧紧将他抱住。

    自从睿亲王府那混乱的暴雨之夜以来,此时此刻她的心最为踏实,她拥抱到的一瞬间,心中最先感受到的不是幸福,而是安定,仿佛觉得世间再无任何难事。

    她将侧耳贴在他胸腔静静聆听着,四周万籁寂静,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不急促,也不迟缓,仿佛他的心也很安稳。一句在她心中积压了许久的话,终于似箭一般出弓而去:“谢谢你……救我的命……”

    龙尧被拥抱住的一瞬间,没有感到惊讶,没有被小乞丐抱住时那种古怪的紧张局促,他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也没有躲开。这个拥抱将他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当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

    那时候天阔云低,太阳照耀在碧水河上,他站在岸边眺望狐族的寨子,不防被人从身后抱住,他惊了一跳,转过头看见一个红衣少女,莫名其妙道:“你是不是有病,抱我干嘛?”

    那少女傲然一笑:“抱了你,你以后就要娶我呀。”

    “为什么?”

    “因为我要嫁给你。”

    “凭什么,我又不想娶你。”

    “凭我抱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哦不,我的狐。”

    “有病,走开。”

    “就这么说定了,你以后记得一定要来娶我。”

    “汪汪汪!”

    大狗子的叫唤将思绪各自飘到很远的两人拉了回来,陆襄受了惊吓,忙不迭地松开手,后退半步,看到大狗子在一旁,这才完全回过神来:“忘记这里还有一条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