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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朔风漫卷破先登

    大戟士方才的士气已然崩溃,麴义在短时间不可能重整军心。

    赵云令冲到敌军后面的骑兵不要折返,而是绕往敌军侧翼开始冲杀大戟士。

    朝廷军点燃火把,将装了木屑、煤渣、锡片的木桶拿出来,而后依据暗号点燃对应数量的木桶。

    后面的二百全甲骑兵看到燃火令信号侯,立刻在曲军候的指挥下往敌军左翼冲击。

    “弟兄们!随某冲进去!”

    那曲军候是刘和的亲信名曰刘七郎,乃刘和在太原郡一个庄子里收的家臣。此番虽然行动冒险,但刘七郎却没怕什么。只见他将一束干草挂在军旗旗杆的最顶部,而后用火折子点燃干草指引麾下将士的方向。

    在茫茫黑夜之中,二百多全甲重骑往一个方向用力的后果是可怕的。大戟士在左翼形成的防线被瞬间撕开,军阵不仅被扰乱甚至在溃败。

    刘七郎此举能够振奋军心并且指引麾下将士前进的方向,但危险性也是极大的。麴义在反应过来后令身边亲卫拨出五十弓弩手,专盯着刘七郎的旗帜处发射。

    而且先登营的变阵极快,迅速就插入于大戟士中间用盾牌阻隔了朝廷军重骑的兵锋。

    大戟士在经过了短暂的混乱后,在麴义的鼓舞下迅速进行整队,各部在先登营盾牌阵的庇护下举起大戟对准了朝廷军骑兵的马腿就扫了过去。

    砍马腿这是对付重骑兵最有效的办法,刘七郎部为麴义所击,很快就不得不撤出战场。刘七郎本人身负五伤,这伤伤都险些致命。

    但刘七郎的冲击没有白费,麴义为稳固左翼阵地调了前方阵地上太多的兵,赵云趁机猛攻前方阵地将先登营的盾牌阵给冲散了。

    原本麴义是想放朔骑营接近后故技重施,继续用砍马腿的老办法来对付朔骑营,但赵云却弯弓搭箭开始点射先登营的军官与军旗手。朔骑营的轻骑兵可是会骑射的,上千轻骑开始游弋于先登营阵地周围找机会点射敌军指挥系统。

    “变阵!”

    麴义继续变阵,先登营的盾牌手形成一个防御圈,各盾牌中间留下空隙给弓弩手,而弓弩手则是倾泻箭雨呈范围的打击朔骑营的轻骑兵。

    两军陷入僵持,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可纠缠,快令各部掩护全甲重骑曲撤回了,以重骑为先锋用锥形阵单点突破敌军最薄弱的左上翼。”

    赵云敏锐的察觉到,方才敌军左翼混乱,而麴义调了前面的人马去支援。现在麴义为形成防御圈,再度将前面的人给调了回来,这一来一回就造成前方阵地和左翼阵地的结合处变得十分薄弱。

    尤其是这里负责衔接阵地的人马还是被打破了胆的大戟士,更方便朔骑营单点冲击。

    朔骑营轻骑开始掩护刘七郎的人撤回本阵,而后刘七郎不顾伤口领着重骑兵以锥形阵冲击敌军的左上翼阵地,这双方一接触大戟士就有些退却。

    麴义再度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有些晚了,朔骑营在左上翼已经撕开了口子突入进来了。

    麴义这仗就不该打,大将在战争中的作用主要是临机应变和有效率的利用现有资源。而战争真正打的是后勤和训练,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先登营能破如日中天的白马义从是袁本初数年的物资积累,包括但不限于强弩、箭矢、盾牌、铠甲、长矛这些资源消耗率极大的物资成品。再者就是麴义常年的训练,让先登营能够指挥如一。

    但现在本就士气低迷的袁绍军没有那么多物资和训练的支持,被朔骑营冲散只是早晚的问题。

    但麴义的性格就决定了此战是必须要打的,而且他不可能因为明知会失败就放弃。

    麴义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立刻整军徐徐向后退去,然后先遣人通知袁绍本部大营派骑兵前来接应,再领着兵马回到大营即可。

    但麴义就是要证明他才是这天下第一的名将、他的先登营才是天下第一强军,对面的可是有天下名将之称的赵云赵子龙,其麾下兵马也是这天下最强势力——洛阳朝廷的核心之军朔骑营。

    只有击败或者抗住朔骑营的进攻,他麴义才能在这片大地上打出赫赫威名。所以麴义不愿走,也不能走。

    但赵云可不能放过他,赵云令麾下骑兵呈小队散开,在破开口子后立刻令重骑兵以百人为一队,在两个方向搅乱先登营的军阵。而后将轻骑细化为每伍一队,在伍长的带领下,对手持军旗的先登营士卒或身穿军官铠甲的基层指挥官进行点射。一时间先登营的指挥系统彻底混乱,整个左翼和前锋的左半部陷入了溃逃。

    溃散可是以步制骑时最致命的事情,步兵之所以能硬扛骑兵,就是要依赖于完整的军阵。军阵一旦乱了,那步兵就是骑兵的靶子。

    眼见军阵混乱,不少士卒失去指挥开始溃逃。麴义心急如焚,抽刀砍杀了几名逃兵后,才堪堪稳住了前锋右半部以及右翼的阵脚。麴义深知若想继续对战朔骑营就要与混乱的部队进行切割,他十分果断的放弃了左翼的大戟士和先锋左半部的兵马,令剩余还成建制的部队继续围拢起来,形成一个新的小军阵。

    麴义在后退几十米后,在开阔地对朔骑营冲的比较猛的骑兵进行反击。麴义的果决让赵云也有些头疼,因为他麾下的骑兵已经散开去围杀落单的步兵了,而散开的骑兵同样也失去了排队冲锋那铺天盖地的震撼效果。

    先登营剩余的部队再重新结成军阵后,用强弩射击朔骑营的轻骑兵,不成建制的轻骑兵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

    不多时,赵云就只能朔骑营重新集结,放弃围剿那些落单的先登营步兵。麴义见状趁机点燃篝火、竖起将旗,指引这些溃兵在自己小军阵外集合,而后重新形成了另一个小军阵。

    两个小军阵互为犄角之势,发射出来的弩箭形成了一道火力交叉点,阻挡朔骑营的冲锋。

    “这麴公方真是难对付,都已经把他军阵冲破了,他竟然还能如此果断的就放弃了整整一半的士卒来重整军阵!

    此人不愧名将之风,他能破白马义从之事本将军这是信了。”

    原本赵云是不太信麴义真能凭自己的先登营在正面击破白马义从的,毕竟白马义从名扬天下岂是一个新军能击败的?

    他一直认为当时战场上肯定有一些意外,或者公孙瓒自身出了什么问题,这才让麴义逮到了机会大破之。不过赵云今日所见才知那麴义的指挥能力真不是白给的,而且其麾下先登营训练极其有素,在如此惊慌的时刻,麴义只要一声令下就依旧可以完美的执行任务。

    这训练度比之于他麾下的朔骑营依旧不逊分毫,面对这样的对手,赵云也觉周身气血上涌,心中那澎湃的战役再也克制不住。

    “传令下去!莫要与其正面纠缠。在他们百步外进行游弋,等寻到破绽再统一冲锋。”

    这天色眼看都快亮了,看着地上熄灭的火把,赵云也知此战务必要在天亮前结束。

    那麴义要的是什么?

    就是要能够与朔骑营分庭对垒一夜而丝毫不逊色的名声。

    赵云可不想给他这个名声。

    倒不是赵云也是那种注重虚名的人,这是因为一旦让麴义得到此名声,那日后再平冀州就会增添许多麻烦。一来会让将士们心中多了很多负担,让许多军令执行不下去。二来也会打乱刘和对冀州的军事布局,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就在赵云寻找机会准备击破麴义的时候,先登营自己却有些散乱了。

    这仗打了一夜,原本就在强大精神压力下有些崩溃的袁绍军士卒此时看清了他们根本没有击破朔骑营的能力,就不免在心中产生了赶紧回营免得送死的想法。

    麴义就算如何有威望,也没法震慑所有士卒。

    无奈,麴义只好收拢士卒开始缓慢向后退去。赵云见状也令全军集结,不紧不慢的跟在麴义身后。等麴义越过他原本倚靠的营寨时,赵云立刻下令出兵抢占这个营寨,此地可直接威慑袁绍本部大营,能占住就代表河间之战朝廷军已经拥有半数的胜局了。

    就在麴义即将返回袁绍本部大营时,袁绍本人却站在营寨门口的岗哨上对着麴义怒吼道“麴公方!你何故违背本君侯的命令?”

    袁绍快要气疯了。

    原本麴义只要安全的将人带回来就行,那他便不会有什么损失。但麴义为争强好胜还有自己的名声却硬要鏖战一夜,虽然先登营对朔骑营于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但袁绍自己作为贴身侍卫的大戟士损伤的却更加惨重。

    还有麴义苦心经营的先登营也负伤过半,阵亡者超过二百之数。

    按照战损比来说,这已经是一场大溃败了。也就是麴义本人的威望够高,才让先登营堪堪稳住,没有立刻陷入崩溃。但将士们回来时的神色袁绍也能看在眼里,那显现出来的慌张与惧怕不是假的。

    袁绍知道,哪怕若再打上一刻,那先登营就会立刻如鸟兽般作散,将袁绍大营营门暴露在赵云铁骑的眼前。

    麴义为自己的名声折损了如此多将士们的性命,这怎能让袁绍不怒?

    但袁绍骂归骂,他还是令人赶紧打开寨门放麴义进来,而后分发饮水和粮食给麴义以及他麾下的将士。

    没办法,麴义确实是打出来名声了。

    袁绍军内很多将士看麴义的眼神变化了不少,他们以麴义作为唯一能对抗朝廷军的大将而感到荣幸和崇拜。

    袁绍怎可能在此时处罚麴义?

    不仅不能处罚,他骂了两句后还得立刻来找麴义道歉。

    “公方!方才是本君侯太着急了,这也是担心你!

    有你在此本君侯当真是无忧,怎可能对你有怨气呢?

    本君侯这便对你赔罪了,还望公方能不计前嫌,随本君侯入帐一同宴饮。”

    “君侯!

    末将有负君侯所托,未能击败敌军。不过此战依旧是能够与刘千叙麾下最强的朔骑营难分伯仲,都是末将指挥有方才能有如此战果。

    末将只觉此战吾必然是头功,君侯何不封赏末将以及麾下将士们金银珠宝、田宅骏马?

    单是宴饮只怕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要不说人家麴义骄恣不法呢,这跟袁绍说话的语气都这么冲,没看到那袁本初脸上都已经挂满了不悦和愤怒吗?

    但袁绍到底是老演员了,就算心中再不快,也强忍着压住不发火,反而是对麴义呵呵一笑道“公方说的是,不过现在这儿没什么金银财宝,等回了邺县后本君侯一定论功行赏,不如先赏赐官职爵位给有功的将士们,公方你看如何?”

    袁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脸上看不清神色但说话的声音是有些颤抖的。

    “君侯此意大善,不知君侯准备如何封赏于末将?”

    麴义一点没客气,直接讨要起了官爵。

    “便封你为冀州司马如何?”

    麴义原来只是冀州的一个都尉,能升任冀州司马是他的荣幸,毕竟州司马那可是位高权重的州牧三辅官之一。

    但麴义依旧有那么些许不满,在他眼中他应该只处于袁绍一人之下、而其余冀州诸将万人之上的地位。

    身为州司马,从政治地位上来说也只是和文丑、高览二人平起平坐。他本就是袁绍的附庸,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下。如今不仅没在地位上超脱于他人,反倒是又要任州司马这个管辖郡国兵的职位。一旦任州司马,他就要与他的先登营分开。

    这岂不是明升暗降?

    麴义当场便要翻脸,不过看着袁绍身边的文丑那磨刀霍霍的样子,还是在心中暗道“事有不对,且暂时容忍,莫要与文丑直接起了冲突。”

    要不说麴义这实际上还是有点脑子的,如果他刚才直接翻脸,袁绍只怕已经让人拿下他了。

    不过就算是麴义接受了袁绍的封赏,他跟袁绍之间的裂痕也已经出现。

    冀州内的不稳定因素越来越多,这倒是让朝廷军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