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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龙腾一跃入冀州

    翌日。

    当写着“关”字和“赵”字的两杆大将旗迎风飘扬在乐安县城前的时候,麴义已经率先登营于护城河前背水列阵。

    “麴公方所部精锐难当,不过看其列阵的阵型就知他所部绝无增援可言。”

    “子龙说的在理,昨日我二人便商议过此事。今日一见,却是如此也。看那文丑部和韩猛部都龟缩于城内,两翼拱卫县城的营寨也禁闭寨门,甚至在寨子前自断出入之路挖掘了堑壕,这就没打算想支援麴公方的意思。

    如此布阵,麴公方所部已为孤军。还敢背水列阵,岂不是自寻死路?”

    麴义哪能不知道?

    但他有什么办法?

    麴义站在军阵中央的冲车上,凝视着对面旌旗猎猎、军容肃整的朝廷军,心中除了悲怆外就是后悔。

    他有些后悔投降袁绍了。

    他本就是韩馥名义上的下属,在巨鹿郡当他的土皇帝那叫一个得权得势。就是当时袁绍驱赶韩馥时,麴义毛遂自荐投入袁绍麾下,为他驱赶韩馥进入渤海郡,不仅得罪了闵纯和耿武等韩馥旧部,却还让袁绍旧部如郭图和逄纪等人心怀忌惮。

    两面不是人,最终就会成为牺牲品。

    袁本初扣押了他的家眷,命令高览趁机控制了他的根据地巨鹿郡,他此战不得不顶在前面当一支敢死队。

    麴义没敢和麾下将士们说,一旦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家眷和老家都被袁本初扣押,那哗变就是一瞬息的事情。麴义若是战死沙场,他的家眷倒是还能得到尊容。但若是先登营哗变将其裹挟,那他不仅得死,他的家眷也跑不了。

    麴义还在懊恼,之前不该对袁绍口出狂言。

    但容不得他麴公方后悔,关二爷的马槊已经距离他咫尺之遥了。

    “将士们,刘司空、刘左军奉诏讨贼,以朝廷之王师伐冀州不臣之罪将!

    大汉祁乡侯、冀州牧袁绍袁本初,骄横跋扈、荼毒乡里,擅起战事以致生灵涂炭、国祚不安。

    大汉皇太后谕:令司空刘和、左将军刘备率王师伐之,众将士听其号令不可怠慢!

    此诏乃大汉皇太后谕,另以大汉襄賁侯、太傅、幽州牧刘虞刘伯安公,大汉卫尉皇甫嵩皇甫义真公,大汉尚书令蔡邕蔡伯喈公,大汉太尉朱儁朱公伟公合盖官衙之印,以证此谕之令!”

    赵岐在点将台上念出了檄文,以激励己方将士们的士气。

    而对面的麴义没那个条件堆砌点将台,只好找了一辆冲车改装后当指挥台用。麴义站在冲车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面赵岐拿着一张诏书在朗读。而赵岐搭的点将台上所摆放的物品,也都是皇帝或监国太后下旨时才可以置办的礼仪用品。

    虽然麴义不知道赵岐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赵岐肯定在骂袁绍。

    要不说大汉四百年的威望不是说断就断的,在原本时间线上董卓曹操用了三十多年,这才堪堪将汉室的威望消减下来。而这个时间线上刘和拥太后于洛阳后,汉室的威望可没减少太多。

    不说先登营的普通士卒看着对面象征着太后的旗帜有些发抖,就连麴义心中也不禁在打鼓。

    那可是北却匈奴三千里、南平诸越三百部、西开江山出绝域、东临为尊开四郡的大汉,那可是拥有绝对合法性的朝廷,那可是四百年风雨飘摇都未曾被推翻的汉室。

    在这个时期,冀州军将士们可以和幽州军以博生死,可以和刘虞分庭对垒,但他们不敢和带着朝廷名号的王师作对。

    汉末乱世之所以崩的这么快,就是因为最敌视朝廷的凉州军把朝廷的威严放在地上摩擦。凉州军内羌人、氐人太多,对于汉室来说没有那么多的忠心。而且凉州如武威窦氏一般的门阀也与朝廷关联薄弱,以至于凉州汉人对汉室的畏惧并不深。

    这才能让凉州人可以毫无顾忌的践踏朝廷尊严,让天下人认识到“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的概念。

    但冀州人不行。

    尤其是面对被刘和重塑了尊严的朝廷军,冀州军内的基层军官几乎是人人都在盘算如何避战。

    “将士们不要乱,各部伍长迅速整队,一人乱而全伍受罚!”

    麴义看见自己的兵马陷入慌乱,立刻呼喝要众人稳住。也就是麴义平时威严甚高,这先登营也是久经战阵和训练有度的精锐,这才在伍长级别的军官指挥下稳住了阵脚。

    可麴义前脚刚堪堪稳住军心,后脚就看到朝廷军派出信使来到阵前。

    所谓两军交兵不斩来使,战前互传消息是所有战争的常态。但这局限于庙堂之上的外交,不适用于交战的前线。前线作战时对方来人,明显就是动摇自己军心的,任何一个明知的前线指挥官都会立即下令射杀来使,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但现在不行。

    赵岐是个狠人。

    他穿着朝廷太仆的官服,打着代表太后的仪仗就这么在麴义眼前慢慢来到先登营军阵前方。

    麴义哪里敢下令射杀赵岐?

    不仅他麴公方不敢,那后面的袁本初也不敢。

    “赵太仆请回吧,我军也算是举义兵反抗刘千叙那盘剥冀州的朝政,虽与朝廷将士为敌,但从未想着对抗朝廷,故而本将不愿伤害于赵太仆,还请赵太仆移驾。”

    麴义的脑子转的很快,立刻想出来说辞给全军将士们听。

    我们可不是对抗朝廷,我们对抗的是挟持朝廷来盘剥冀州百姓的刘和刘千叙。朝廷军里面有刘千叙的人,他们蛊惑朝廷军来讨伐咱们可不是咱们主动找朝廷的麻烦!

    咱们要奋勇作战,除掉刘千叙后让咱们公正的袁本初使君进入朝廷!

    “麴公方!

    你真不要脸!”

    “什么?”麴义闻言差点就要抽刀上前砍了赵岐,但想想后还是忍了下来。

    “袁本初扣押了你先登营将士的家眷,还让高览控制了你们的老巢巨鹿郡,这事儿你没和你麾下的将士们说吧?”

    赵岐一开口,就是一阵鸟语花香。

    那是句句插麴义的心窝子。

    那是字字要他麴公方的命。

    “你胡说!”

    急了。他急了。

    麴义破防了。

    但赵岐倒是无所谓,你麴公方越急就证明我的话越对。

    原本赵岐还想着要是先登营的将士们不信他可怎么办,但眼瞅麴义火冒三丈的样子,赵岐就知道看在眼里的先登营将士们是绝对会信他的话。

    赵岐一见目的达成,立刻转身拍马飞奔回到了朝廷军的军阵里。

    开玩笑,他是有点胆量,但不代表他想送死。以麴义现在破防后的心态,他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麴义彻底稳不住了,难保他会为震慑全军并且要杀人立威,就放箭将赵岐射杀于阵前。

    赵岐可不傻。

    而麴义这边还没注意到赵岐已经跑回去了,他还在苦口婆心的要劝先登营的将士们要冷静。

    “将士们!且听本将一言,事情不像是......”

    麴义话才刚说出口,就有一只离弦的箭射在了他的阵前。

    朝廷军可不给他重新稳定军心的机会,这直接就开始攻击先登营的军阵了。

    能让你麴公方把话说完?开什么玩笑?

    人家赵太仆冒着危险,费这么大劲,不就是来动摇你军心的吗?

    让你把军心重新稳定了,我们对得起人家赵太仆的冒险吗?

    关羽率白毦兵打头阵,直扑先登营的前线阵地而去。赵云也将朔骑营分为两队,每队各以一百名全甲重骑带头冲杀先登营的左右两翼阵地。

    而就如赵云和关羽在战前所料的一样,后方城内的文丑与韩猛所部根本没有出城救援的意思。而两翼驻守营寨的守军也丝毫不见出来救援的迹象,先登营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只孤军。

    将士们或许书读的少,但不代表他们人傻。久经战阵的将士们不一定有大将之才,但绝对能敏锐的察觉到战场上的一丝一毫的微妙变化。

    按照往日的经验,此时己方的友军应该从两翼杀出或从后方渡过浮桥,帮助他们稳固军阵。

    又或者是协助他们拆解敌军的包围,以达到保护阵地不丢失的目的。

    但此时所有的友军都在自己的阵地内,就这么眼看着他们被朝廷军分割吃掉而毫无作为。

    先登营的将士们从上至下都明白他们被放弃了。

    结合赵岐方才所说的话,先登营的将士们知道袁绍这是要借刀杀人,想借朝廷军除掉他们。

    面对这种事情谁能忍?

    不仅普通人忍不了,这些从血火里滚出来的老兵更不能忍。普通人尚可以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而这些具有极强战斗力且成建制的老兵们自然要以他们的方式还回去。

    “兄弟们何必跟着他袁本初,不如投了朝廷咱们杀回巨鹿郡!”

    “杀回巨鹿郡!杀回去巨鹿郡!”

    先登营的将士们从基层开始就成建制的进行倒戈,麴义所能控制的兵马只有一两百人,根本挡不住那倒戈一击的先登营将士。

    袁绍在城头上见状,心中也是大呼不妙,暗骂那麴公方愚蠢,又好奇是谁将高览控制巨鹿郡的事情传给了朝廷。

    他狐疑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倒不是袁本初能忍住,而是他心中的答案太多,他也没法确定。

    辛评就是头号嫌疑人,他弟辛毗可是刘虞的心腹。难保他不会出卖自己的情报,毕竟让朝廷入冀州可十分符合颍川辛氏的利益。

    还有韩馥以及韩馥麾下的耿武、闵纯等人,他们在袁本初心中也都是第二梯队的嫌疑人之一。

    再往下来说,田丰沮授又真的靠谱吗?

    不说他二人,那许攸与审配呢?

    许攸可是客臣,审配是本地门阀。他们东边下注西边下注是常态,他们给袁本初下注不代表就不给刘千叙下注了。

    他们是否又会出卖自己的利益呢?

    袁本初不确定,或者说他就算是有所怀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查,嫌疑人太多,查不了啊。

    在没有大义的前提下,在没有绝对合法性的前提下,如此飞速的扩张以及他袁本初不合理的人事任免这就造成了这种结果。

    袁本初的争霸,是一场注定失败的结局。

    一个非常简要的卧底案他都没法查、他也不知道怎么查,那其他事情他就更没法处理了。

    山崩地裂,就是在顷刻之间。

    日后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袁本初来处理。凭他之前的威望又能压制多久?

    这都是个未知数。

    而袁本初现的表现与虚弱也更被那些本就摇摆的人看在眼里,他们更想投靠朝廷以博取富贵或者报仇了。

    就在先登营哗变的同一刻,原本来押运粮草、配合淳于琼管理粮道的耿武和闵纯嗅到了机会。

    耿武面色阴沉的盯着袁本初,又看看那些已经倒戈、正在冲杀浮桥的先登营将士们。他的心中酝酿起了一个献土的计划,不只是河间郡要交给朝廷,渤海郡这个袁绍最开始的根据地,他也要献给朝廷。

    “伯典兄,袁本初如何对待文节公你我都看在眼里。文节公是你我旧主,你我怎能忍这辱主之仇?

    袁本初是个什么性格你应该清楚,就咱们两个这种成分,他能让咱们两个去管理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就足以看出来他的不智。

    袁本初喜欢彰显自己胸怀和用人不疑的态度,不过他若真的是这样的性格倒也无妨,但他从骨子上来说,可是一个相当虚伪的人呐。”

    “文威兄说的在理,眼下朝廷来讨伐袁本初正是你我报仇的最佳时机。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和我说,我能帮到的一定配合!”

    耿武往四周瞧了瞧,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在他俩身上,便拉着闵纯低声说道“你我不如把河间郡还有渤海郡都献给朝廷,以此功勋换取文节公在朝廷有个官职安享晚年,也算咱们报了文节公的提携之恩,你意下如何?”

    “此言大善,且看今日战果再决定何时动手。

    若麴公方能逃回来,咱们就等着袁本初和朝廷继续对峙时下手。若先登营哗变成功杀回巨鹿郡,那咱们就立刻返回渤海郡起兵呼应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