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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杨家有女初长成”

    杨家老祖屋的堂屋当作摆满桌椅板凳的私塾以后,家人便集中在杨文祖父杨廷留下来的厨房活动。尤其母亲王珍、二姐杨新起身以后基本呆在厨房,一找一个准。

    厨房有灶火,一天至少两次烧火做饭,尤其秋冬季,围着灶膛火,比堂屋、耳房都热和。

    杨文、杨化两个主要劳动力考上小学以后,老五、老六两个小儿子也逐渐长大,全都饭量大增。母亲想尽法子增加收成,请三伯带头加大了圈舍,搞起养殖,给娃儿们多提供些肉食油水。

    她吩咐大儿子杨创扛着鸭杆到家门口的小河里放鸭子。她和二女儿杨新喂两头猪、一窝兔子、一群鸡。一个猪圈、一壁兔笼、一壁鸡笼都在一间圈舍中。家里杂活儿几乎落在杨创、杨新兄妹身上。

    杨新是远近闻名的“乖姑娘”,本乡当土的邻居中,有好几家爹娘都在自家饭桌上对着儿子赞不绝口。尤其住得近的贺妈妈、岑妈妈、秦妈妈三家,从小看她长大,任劳任怨,家教又好,最想让杨新当自己的儿媳妇。

    杨新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女孩,打小就是母亲的好帮手。母亲生的孩子多,杨新不但要代替母亲做家务,照顾母亲这个孕妇,还要帮忙母亲带娃。从老四杨化开始,后面出生几个弟弟,都是杨新洗的尿布、熬的“米布”。

    杨新在母亲指导下,从学简单的掺水焖饭、炒鸡蛋、煮素瓜豆,慢慢学会炒工序比较复杂些的下饭菜、待客菜,甚至学会缝纫裁剪。

    家务干完,杨新就跟邻居贺秦岑三家小姐妹们约着,各自端着自家的脏衣服去河里清洗。夏天,女孩们洗完衣服,跟游水的白鹅、麻鸭一块在河里扑腾一下午,顺便把自己也清洗了。

    老五杨革、老六杨命在“笔山书屋”启蒙,年龄小没体力,关键还没多少时间。大哥杨创身体不好,杨新基本当一个男孩用,细活粗活全包。杨新把乌蒙马从二伯家牵回来,给大哥当助手,免得他负重。

    自从增养家畜家禽以后,杨新和母亲、大哥三人的家务多得从早忙到晚也做不完。

    最累的是养猪。两头猪吃得多,不像用生食喂鸡养兔那般省事,还得专门升火熬煮。

    杨新一大早就得把山药藤、野草、老莲花白叶子、老白菜叶剁碎,用干灌木点燃竹筒烧开水,加一些麦麸、糟糠一起熬一大锅猪食,然后用木桶提到猪圈,一瓢一瓢舀进石槽。

    为了预防猪瘟,每天下午,还要把猪放出来院坝,趁机提水冲洗猪圈,等风吹干后再收圈。

    鸡是放养,随它们在稻田里觅食,不但可以省下一些鸡食钱,还少费了人工。母亲为了方便赶鸡回圈,打算在自家住房到家门口最近的一片稻田四周,框定一个放养鸡的觅食区,免得鸡多跑丢。

    杨新出了一个活动围栏的主意。这下杨创有得活儿干了,动脑筋设计鸡栏。伯父们帮忙砍竹子,锯竹子,杨新和杨创用乌蒙马驮回家,剖篾条,用藤条扎成网状竹篱笆,合围成一个圈,杨新和大哥可以抬着在田里移动,鸡在地里找虫吃都是圈在圈里的,天黑收鸡也容易。

    杨新去岑家、秦家、贺家挨个参观了小姐妹们做的鸡窝,也用稻草编起三家都觉得很好用的瓮坛状的下蛋鸡窝,一个挨一个码在圈舍墙根,每天负责拣鸡蛋储存起来。小姐妹们教她定期用石灰水消毒,防止鸡瘟。

    兔子吃的草,主要是杨革、杨命负责。父亲也像过去要求二哥三哥一样要求他俩,大清早起来必须扛起割一次兔草的家务,下午练功之余,养兔的草料还得再割一次,两场下来,算帮二姐杨新一大把了。

    杨新当初听贺家大姐说兔子只吃草啊菜的,养殖成本特低,下崽又多又快,几乎想吃肉就能吃到肉,而且贺家个个都能穿上耐寒的兔皮袄子。杨新也想保证每个赶场天杨家饭桌上能有道肉菜,老杨家人人都穿上一件暖和得不行的带毛冬衣。

    岑家姐姐跟杨新说她家喜欢喂鸡,随便一群散养鸡满田坝找食找虫吃,根本不用花钱管鸡饲料,老母鸡下的蛋吃都吃不完。逢年过节可以啃香喷喷的辣子鸡、黄焖鸡,还可以喝漂着黄鸡油的鲜美的老母鸡汤。听得杨新直咽口水。

    更厉害的是秦家大姐,她说:“漂一小层黄鸡油算什么呀,俺家的大肥猪足足三指膘,炼几大钵油渣,熬一罐罐的白猪油,炸的脯肉用泡油里,腌的腊肉吊在灶膛上方熏着,可以吃通年。”秦大姐这几句话,勾起杨新对秦家熬猪油时飘到杨家厨房的阵阵香味的记忆,立马下定决心,喂猪!

    杨文、杨化每次从学校回家,家里都有二姐杨新端出的两个荤菜,一道兔肉,一道鸡蛋。

    杨新跟母亲商量着变着花样搞菜谱,蒸嫩蛋、葱花摊鸡蛋、韭菜炒鸡蛋、苦瓜炒鸡蛋、酸茄果炒鸡蛋、白菜豆芽蛋花汤。兔肉时而麻辣爆炒,时而青椒红烧。杨新炒了一只又一只,从炒过头变老到外酥里嫩,终于成为公认的炒兔肉的大厨师。

    一有空闲,杨新就跟母亲在院坝晒着太阳,按照古妈妈教的方法处理兔皮。母女二人把用盐抹过晾干的兔皮用水浸泡后,撕去内膜,用肩胛骨片轻轻刮去残存油脂,提到河边清洗盐分和残渣,抬回院中再次晾晒,守到九成干,开始揉搓拉伸,直到兔皮变软。

    古妈妈可不是一般的“缝穷妇”,她可是百里挑一的大裁缝,什么衣料都能做,连城里那些比较挑剔的大户人家定的活儿,她都能接,用户对她的针脚、做工、衣型相当满意。

    杨文的父母平时对乡邻几乎是有求必应,当年古幺爷出事受伤,带伤的父亲发动起儿子们“匍匐救之”。母亲能联系上的娘家人、郭伯母熟人、桑伯母亲朋,只要有做衣服的活儿,都介绍给了古妈妈。

    平常布料,母女俩合计合计基本也就裁剪好了。这次,平生头一遭面对毛皮,研究了半晌都没个结果,只好向古妈妈搬救兵。人家古妈妈,二话没说,带着自己打的棉衣版型布壳,端着针线筐,亲自上门指导。

    南方生南方长的杨新算是长知识了,跟古妈妈学加工毛皮的绝招,她才陡然想起父亲提到祖父北方老家穿羊皮大衣的习俗。

    她认真听古妈妈叮嘱:“毛皮下刀时,在冬衣版型上切记要放大放宽,因为缝制的皮线较粗,要吃紧皮线需要双线套缝,而且要平行缝两道线,两块衣料接边的地方会要得多,所以留得宽一些。”

    杨新问:“双线套缝,怎么缝啊,古妈妈?”

    “没见过吧?”古妈妈卖一回关子说:“一会儿缝给你看,先教你们裁剪。”

    古妈妈裁剪好皮料,拾起修下来的边角料说:“这些都是宝贝,不要扔,剪细做皮线。”

    她把裁剪好的两块皮片靠拢,从针线筐里找出两把锥子,跟杨新说:“看,专用针,一把锥子带钩针,一把锥子带针孔。开始缝了,杨新看到双线套缝的针法。”

    母亲眼睛都瞪得老大:“哎哟,古妈妈,你连这家伙都使上了,我还正纳闷这么粗的皮线怎么穿进小针呢。”

    杨新笑着问古妈妈:“你怎么想到这样缝的?”

    古妈妈说:“看到你古幺爷这样帮人家补皮鞋、修马具,我就想那岂不是也可以像那样缝皮衣了。”

    母亲由衷地称赞古妈妈:“难怪人人都夸你能干呢。”

    杨新也说:“法子真多。”

    古妈妈慈祥目光落在杨新脸上,说:“活做多了,慢慢经验也就有了。刚开始我也不会做皮子,突然一天,古幺爷一个老友家请吃狗肉,狗皮想做成一张垫褥,防风湿病和关节炎,我就免费给他家试试,居然还加工成了。”

    就这样,在古妈妈无数次上门指导下,杨新和母亲成功完成了第一件纯白色的兔毛皮袄。母亲说白兔的毛色适合女孩,又是杨新第一件成品,让她留着自己穿,做个纪念。

    为了挑选皮毛的颜色,杨新刻意养殖不同毛色的兔子。杨文、杨化考上中学,家里请吃“兔子宴”,晒了很多兔皮,足够杨新用作衣料,还能做很多护膝。

    杨新精心挑选、仔细配比,为父亲选了稳重的黑色,母亲用素净的灰色,大哥是朴素的土黄色,给弟弟们用比较活泼的花斑杂色。

    后来养的兔子,照父亲提议,杨新陆陆续续给三个伯父的家人、乡邻困难的人家做了皮袄、护膝送去。杨新还不忘挑了一些颜色一致的皮料赠送给自己的裁剪老师古妈妈。

    杨文和杨化穿上二姐杨新的兔毛袄子和护膝,入冬以后,在学校听课也不至于冻得筛糠。他们俩知道,只要一回家,一定有二姐为他们准备的肉菜,不是兔肉就是鸡肉,外加一道鸡蛋。

    可是有一次,两人在厨房迫不及待地等着二姐给他们舀热腾腾的黄油鸡汤,杨新先递一碗给杨文,说:“三弟,你去卧房叫爹娘过来喝,马上开饭了。”

    杨文抿着烫嘴的鸡汤,来到父母的耳房门口,听到母亲跟父亲小声说二姐的生辰八字,母亲还自责地说起自己两次小产拖了杨新的后腿。

    父亲安慰母亲说:“是我拖,不是你拖,总得过得去我这双眼睛才行吧。”

    端着二姐的鸡汤,杨文愣住了,顿时一惊:“莫不是二姐要出嫁了?”他起自己都十五,二姐也差不多十七了。盯着他的汤碗发呆,他好生惆怅,竟有些失落感,心想这碗汤不久就快喝不到了。

    “三哥,二姐问你到底喊爹和娘吃饭了吗,菜要凉了。”四弟杨化的声音打断了杨文。

    “正在叫呢,马上来了。”杨文进屋叫父母吃饭。父母话未说完,马上收声,更让杨文确信自己猜准了,一定是在讨论女儿终身大事。

    杨文从耳房走进厨房,悄悄观察二姐的一举一动。暗自想象未来的姐夫哥会是什么样子,“女怕嫁错郎”,杨文有点担心:“二姐千万别嫁错郎,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个好归宿。”

    杨文决定当一回“管事婆”,就这一个姐,他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