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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破燕南马踏金銮殿,傲气发尽屠麻弩族

    太子宫中的书房里,汪白思索着说了几句,而太子的脸就如同玉明的天,阴晴不定,到最后也没有开口,只是挥手示意汪白离去……

    顺德十年,朱明七月十日

    北燕土,燕南城

    巳•隅中•大荒落

    燕南城外尸骸累积,方圆一里多的地面上,有的地方血水已经流淌成溪。城脚下除了北燕百姓与俘虏的死侍,还有不少堆成小山的沙袋。

    燕南城的居民此时已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在曌军抓来的北燕俘虏把一面护城河填平之后,之后的连续三天,被抓来的北燕俘虏和百姓也把另外三面的护城河给填平了,但是北燕军依然没有弄清楚曌军与楚军的主攻方向。

    楚曌两军在填平护城河的同时,还将在城脚掷下沙袋,此刻已有三面堆起有半城墙高,而曌军贤王所部方向,已经将沙土垒至可以登上城墙的高度。

    七月八日,曌楚联军正式在四面城墙同时发动攻城,北燕军不得不同时在四面城墙上部署同样的兵力。

    令北燕军没想到的是,曌军一开始只派了三千弩手,前面有大盾掩护,后面各种弓、弩放箭。刚开始城墙上的北燕守军承受了大量的伤亡,不过曌军的床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迫于压力,北燕只留下必要的观察手,其他人全部撤下了城墙。

    而此刻的曌军大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经过六天的挖掘,崔鼎终于组织人手把三条地道挖到了城内距离城墙五十米的一处房屋的地下,不过他们不知道地道的尽头在白璞瑜房屋之下,为了防止被人发现,在禀报周玉明之后,决定暂不挖通地道出口。

    天色澄蓝,骄阳如火,此时实已到了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

    此刻的曌军大帐中,安静异常。

    “我与项王商议过了,白日暂不攻城,今晚子时,崔鼎带人挖通地道,杀入城中将城门打开。而在崔鼎等人入地道的同时,我与关汉白等诸位将军开始攻城。”

    周玉明用双臂支着案角,环视了一圈周围立着的将领,开口说道:“崔鼎所领之五百军,要军中精锐,都得是征战五年以上的老兵。各位将军不要舍不得,此举若成,世上便再无北燕!”

    征战五年以上的老兵,不是调到地方当官了,就是解甲归田,还在军中的不多。一直在各个将军手里攥着的,那都是宝贝。

    不过在这个时候,这些将军们虽然舍不得,但灭北燕和珍惜手中的这几号人他们还是拎得清的。若是因为自己舍不出几号人而耽误了灭北燕,那可是蠢到家了。

    周玉明伸手拍拍身旁崔鼎的肩膀,开口吩咐道:“叫士卒们休息好,今夜定是一场恶战。”

    “喏!”周围的将军们没有异议,各各领命去了。

    可等人群散尽,还有两名昨日玉明来的文官大臣立着。他们一个是户部派来的侍郎,名叫杨正业。还有一个是兵部派来的郎中,叫做赵久。

    杨正业看了看周玉明那张不待见他们的脸,开口询问道:“王爷,这月若再不回师,朝廷怕是拿不出银子了……”

    周玉明冷笑一声:“邵国连着两年都有朝奉,菁国也差不多是数月前交的银子,今年我曌各地无旱无涝无匪,赋税照收……

    他咂咂舌:“我也不太懂朝中的事,但是以我曌朝中的银两,支撑着围燕南城三年都尚可。户部若是说没银子,那就是你们长官贪了!兵部若说不宜战,那便是通了敌!”

    公开质疑上司,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也许他会被太子责骂。可周玉明如鲠在喉,胸口有一团火在烧灼。方子信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扯了扯他的衣袖。

    杨正业尴尬的笑笑,正要开口,一旁的赵久却抢先回道:“不管贤王有怎地百般理由,这月若再攻不下,便真要回师了。”

    “灭北燕如此大事,朝中一些官员却百般阻挠,眼下你二人也跟着阻我,难不成你们也是他国暗探!?”周玉明毫不犹豫的呛了回去。

    对面的赵久被气的够呛,杨正业觉出不对,连忙拽了赵久一把。可这时赵久已经往前迈出了大大的一步,一脸的气愤藏都藏不住。

    “王爷。”方子信决定先缓和一下气氛。

    周玉明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番,冷冷道:“便是围上半年,我也绝不回师。”

    “王爷你请便,臣是劝了,王爷你不听,那我只好给京师上折子了!”赵久气愤地行了个礼,转身便要离去。

    而这时周玉明却狠狠的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敢这么和本王说话,给我拉出去痛打三十军棍!”

    “不可啊!王爷!”

    一侧立着的方子信慌了神。关汉白、崔鼎这两位贤王心腹一走,他绝不可能劝得了周玉明,可到了这个这个时候,他不行也得行。

    “去!”周玉明一把推开他,高声道:“老子还有军务处理,这二位钦差,你招待!”

    “燕南是必须啃掉的!”周玉明用手势强调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出帐外。跟这些朝廷官员呆着,到底没有和军营里这些大老粗讲话痛快。

    望着远处燕南城黄土垒成的城墙,周玉明的心中暗暗叹息。今夜此举若不成,再想破城可就难了。

    草原的风在每一个不同的季节同别有一番不同的风韵,七月底是草原最美丽的季节,问也是最让人心旷神怡的,它不像冬天的风那么刺骨,更不像秋天的风那么干燥。

    周玉明的心情骤然因为草原的微风而变好起来。

    不远处几名士兵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锅里炖的牛肋骨还生着,腾腾的热气从锅里冒出来,可又丝毫看不出——蒸汽和草原上的温度差不多了。

    周玉明没再去管这些人,他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己那匹碧骢驹旁,抚摸着那长长的马脸,他再次叹息。

    “碧骢啊碧骢,燕南城今夜能破吗?你若有灵,便打声响鼻儿来听听。”

    青马抖抖鬃毛,打了个响鼻。周玉明抱着马脸抚摸了两下,从腰间摸出一片蜜饯来:“最后一个,给你了。”

    他把蜜饯放在马嘴下,那匹青马嗅到了蜜饯的甜香气,毫不犹豫地将蜜饯吞了下去。周玉明瞥了眼马槽里吃的仅剩残渣的紫苜蓿和麦麸,拍了拍马脸。

    他将青马的缰绳解开,翻身上马。周玉明确信此刻的楚军大帐一样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他摸摸腰间的障刀,驱马朝着军营后方的草原处跑去……

    燕南城,燕南县,白璞瑜宅

    亥初•皆坚核

    夜深似墨,万籁俱寂。

    本事寂静的夜晚,白璞瑜却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了。他望着窗外冷清的街道,喃喃地说了一句完全不符合秘密情报部门风格的话:

    “终于要开始正面的对决了……”

    他接到了方子信发来的雀鹰,早已知晓今夜曌军攻城。他兴奋的给城南暗桩发去讯息——回巢。

    这个讯息的意思上让暗桩们到他家里来,至于做什么,白璞瑜思索了很久,最终觉得暂时不告诉他们。

    白璞瑜用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都整理好,把喝了一半的茶水倒进暖炉里,然后掀开了地毯的一角。

    那下面隐藏着一只大木箱,白璞瑜费力的将木箱扯上来,吹了吹上面的尘土。

    “老朋友,又要用上你了啊。”

    白璞瑜瘦削的脸上尽是兴奋。他快速打开木箱,露出箱子里藏着的甲胄。

    那是一件皮甲。

    大块甲皮用皮条缝缀在一起,成为了一种防护力很强的铠甲。为提高防护能力,用多层皮革连缀而成,这就是合甲。表面涂漆,以增加耐久性。

    白璞瑜伸出手,摩挲着皮甲上的大漆,感受着那种奇特的触感。

    在他脱离战场后,这是第一次再摸铠甲。他从铠甲下面摸出一把长刀,把刀鞘扔在一旁,露出明晃晃的刀锋,他用长度敲了敲香炉的边缘,香炉发出两声清脆的撞击声。

    白璞瑜微笑起来,熟练的将皮甲穿在身上。紧接着拿起长刀,看向窗外。很快从屋外走进一位身穿便服的魁梧汉子,他一见到白璞瑜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璞瑜,好久不见。”

    不过他很快便收起笑容,烛光下,白璞瑜的一身皮甲,让他兴奋的汗毛直立。

    两个人哈哈大笑,互相拍了拍对方手臂。这名汉子名字叫成武,四十岁,在燕南县的大理寺工作,是个粗线条的豪爽汉子。

    “你这什么情况啊?”成武有些纳闷的问道。

    “今日燕南必破。”白璞瑜神神秘秘的说道。

    成蕃捏了捏嘴边的短髭,微笑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能唬我,你知道我想回曌想了十年了。”

    白璞瑜回答:“哦,那就是假的吧。”

    成武一听连忙从木榻上爬了起来:“喂,孝和,君子仁德,你可不能太绝啊。”

    白璞瑜笑着拍拍他肩膀,摆了个促狭的表情:“真的,今日燕南必破,叫你来,就是想让你跟着城外曌军一起厮杀。”

    “啊?”

    白璞瑜一笑:“怎么?十年不上战场,胆子小了?”

    成武笑着回复道:“我是怕你提不起刀了,你看看自己的胳膊,细成什么样了?”

    他悻悻躺回到木榻上:“老子终于能回曌了。”

    白璞瑜微笑着看了看手中的长刀:“天佑我曌。”

    亥初•万物收藏

    燕南城外,曌军地道入口

    天空并非纯黑色,倒是黑中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远处。方子信的视线很想穿透这层黑幕,很想刺探天之尽头是什么。

    平日里一向黑暗的地道入口此时火光闪耀,崔鼎与他身后擐甲操戈的五百士兵正在地道口整装待发。

    “机灵着点,提防着些暗箭。”周玉明替一身墨甲的崔鼎紧了紧腰带,为他递过双锤:“老子可不想破了燕南城没了兄弟。”

    崔鼎笑着往嘴里塞了片薄荷叶,将双锤架在脖颈上,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横刀、障刀与手弩,带上折耳盔。

    他立刻转换到了即将厮杀的状态,他对着周玉明一锤肩,正色行礼道:“曌军威武。”

    “曌军威武。”同样一身铁甲的周玉明也行起曌军礼。

    崔鼎没有再说话,而是闷声钻进地道中。

    周玉明也迅速转过身,接过一旁士兵递过的偃月刀,对着面前负坚执锐的将军们喝道:“全军上马!攻城!”

    曌军最凶悍的进攻,开始。

    崔鼎带着五百名士兵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通道出口进发,这五百人配备了最厚的铁甲与他们使用最顺手的长兵,另外还包括手弩、横刀,就连他们穿的皮靴都被周玉明也无微不至的换成了新的。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崔鼎与这五百人便走到通道的尽头,几个当地的北燕壮丁立刻向崔鼎躬身行礼,崔鼎沉默的对他们一指,让他们把地道口挖通。

    几个北燕壮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迅速用工具开始挖掘起来,向上的通道口其实已经挖到距离地面不足一尺了,这几个北燕壮丁几下就挖到了地面,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了。

    崔鼎手拿着一支火把,顺着梯子爬出洞口,等火把照亮周围,发现这里竟然是一个房间,而房间内陈设简陋,却没有灰尘,床上正坐着十来个手持刀剑的中原人。

    “曌军威武。”

    一身皮甲的白璞瑜带头向崔鼎行起军礼。

    这个情况让崔鼎大喜,因为地道口在这种封闭的室内,最不容易被北燕军发现,有足够的时间让地道内的大军全部出来。

    随着地道内一个个曌军士兵爬出来,房间内很快挤满了人,白璞瑜这些暗探早已等候多时。他打开大门带着崔鼎在房屋前后看了一番,这里距离城墙并不算远,只有三十丈左右。

    崔鼎发现城墙下坐着或躺着密密麻麻的北燕军、仆从军和当地壮丁,他凭借着极强的目力分辨出这些都是伤兵,而城外喊声震天,曌军已经开始攻城。

    这是个绝佳的时机,北燕守军已经无暇他顾,只是在城墙上防守。

    崔鼎回头看了看,那五百名士兵们已经毫无生息地爬出地道,躲在房屋内或房屋屋檐下的黑暗之处,等候着他的命令。

    崔鼎吩咐白璞瑜与他分别各自带领一队进行分工,崔鼎负责带领一队冲到城门下,挡住北燕军的反扑,而白璞瑜则带人打开城门并死守,直到城外的主力大军冲入城内。

    “准备好了吗?”

    白璞瑜点了点头。

    崔鼎举起双锤沉声道:“开始,攻!”

    这五百名曌军立刻分成两队向城门口冲过去,沉重的脚步声、兵器和甲胄的摩擦撞击声骤然响起。

    呼天喊地的喊杀声突然在西北城门附近响起,打破了深夜的极度宁静。

    城墙下和城门附近的北燕军、仆从军和壮丁们被这些大量的喊杀声吸引,等他们朝身后一看,只见从城内方向冲过来大量的曌军士兵。

    北燕军当中立即有人拿着兵器自卫、有的拿着兵器迎上去,仆从军和壮丁们被这些突然出现的曌军吓得纷纷到处乱窜。

    仆从军和壮丁们慌乱地到处逃窜,这给北燕军的迎敌带来巨大阻碍——四处乱跑的逃跑的仆从军和壮丁们让他们无法结成军阵抵挡冲过来的曌军士兵。

    “杀——”

    崔鼎冲到一名北燕士兵面前,手中的双锤如海啸山崩般砸去,只听嘎巴一声,那个北燕士兵胸前立刻瘪了下去,同时口中喷出一团血雾。

    此时后面的曌军也冲上来,凶狠地用手中的兵器与北燕军展开激战。

    城门口、城墙下一片大乱,混战开始了。

    北燕军在腹背受敌之下一个个心慌意乱,胆气丧失、士气全无,军阵也无法结成,只能各自为战,却被杀得节节败退,一个个被不是杀死就是被砍伤捅伤,而曌军有备而来,凶狠异常、一个个扑上来不要命的砍杀,不要军根本无法抵挡,不是被杀就是被冲散。

    而城门外,曌军的进攻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他们将所有的北燕俘虏与百姓都轰了上去,作为先头部队。这些北燕人靠着自身的血肉之躯来应对己方守军的箭簇,眨眼间,冲上去的北燕人已经所剩无几。而真正的关靖铁骑都在弓弩射程之外静候。

    周玉明甩动了一下马鞭,在战马上焦急地磨蹭着刀柄,而一旁的关汉白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个时候,西南方向的楚军也开始了进攻。

    楚军早已地道挖到城墙下,将城墙下面挖空,用木桩支撑,此时几名士兵在下面放了些干草,又泼了菜油,放起火来。

    大火很快烧断了支撑的木桩,只听一阵巨响,烟尘过后,西南方向的城墙垮塌了下去。城墙塌得很厉害,其中有一段城墙损失极为严重,随身都有塌陷的可能。

    不过这也让北燕军确定了楚军的主动方向就在西南城墙,但即便如此,北燕军也不敢在其他三面城墙上大意,更不敢抽调其他三面城墙的防守兵力去西南城墙防守。

    随着项宇将令一下,楚军们以旋风般的速度朝着垮塌的那段城墙及贴着城墙垒起的土堆冲去,大有一举破城的气势。

    “突!”

    马背上的季咘高举屈刀,带着大军朝着垮塌的城墙处冲去。远处城墙上屹立的北燕士兵并不多,因此他们连一阵有效的箭雨都没有射出,楚军已到了眼前。

    残余的北燕士兵仓促迎战,一个照面就被迎面而来地楚军扫倒一片,楚军士气高涨,高举着手中兵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和着鲜血纷纷抛洒,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楚军很快靠近城楼,但阻力越来越强,周围的北燕军渐渐聚集起来,刀枪齐下,拼命抵挡。

    季咘迅速喝令楚军结阵,阵前伸出的枪林密集的好像刺猬,前排士卒皆是楚地的彪形大汉,前排皆是征战多年的精锐老兵。

    他们面对着疯狂奔跑而来,嘴里发出复杂难明的嚎叫声的黑压压的北燕士兵,在季咘的呼喝声中,这些老卒神色不动,只将手中长枪握的死紧。

    轰的一声,仿佛天际响起的闷雷。

    两军士卒终于撞在一起,只这一下,便有无数生命消逝其中。长枪见血,狂奔而来的北燕士兵一个接一个被长枪刺透串起,如此的冲撞,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长枪上的人体惨叫着挣扎着,手脚舞动之中,身体内的血液迅速流失,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楚军的攻势渐渐变得举步维艰,时刻都有人惨嚎着在城墙上栽倒下去,但杀红眼的楚军此时都如疯了一般,拼命砍杀。

    便是这里人丛聚集,也有冷箭从头上划过,那是北燕军弓箭手将保命的长弓拿了出来,也不管敌我,只想着将这些靠近城楼的楚军射杀几个。

    终于如林的长枪中间露出缝隙,前排已经被死亡、鲜血吓的快要崩溃了的北燕士兵见到这一丝生机,哪里还会犹豫,立即顺着缝隙处不断涌入,刀剑齐下,两旁的长枪兵立时倒下一片,缺口更大,更多的北燕士卒涌入其中。

    而这个时候,楚军阵迅速一变,变为十人一队的小阵,围着这些倒霉鬼进行刺杀,在短短三个弹指内,这五十多人北燕士兵便尽数倒在楚军兵刃之下。

    一队队的楚军士兵离阵而出,越过尸体累积的阵前,迎着北燕士兵的箭雨向前,接着楚军弓箭手随后,向北燕军还以颜色,北燕阵中不是有人哼也不哼一声地栽倒在地。

    季咘此时已经满身是血,一刀将一个北燕兵的脑袋削下半边,喷溅出来的鲜血糊了他满脸,一旁的北燕兵瞅准机会,手里弯刀呼啸着奔他脖子削了过来。

    季咘屈刀微斜,火星四射之下,已经将对方弯刀借势挡开,顺手一划,对方捂着被屈刀砍开的脖子掉下城墙,转瞬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在季咘所部的楚军与北燕守军死磕的时候,崔鼎正带着自己的五百精兵攻占城门。

    崔鼎一连用双锤砸翻了十几个北燕兵,其他曌军士兵也斩杀不少,城门口的北燕军很快被肃清干净。

    但崔鼎很快注意到了从城楼上冲下来大批的北燕军,他立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对身后白璞瑜大喊道:“打开城门!给城外大军发信号,快!”

    “喏!”白璞瑜答应一声,立即下令几个士兵搬开堵在城门内的一些沙袋,又拿掉城门上的厚重木栓。

    十几个曌军兵士连忙冲到城门处,一齐用力把两扇大门向内拉,随着咯吱声不断响起,城内终于被打开,一个曌军士兵站在城门洞口不停地挥舞着火把。

    早已经在远处准备就绪的曌军之中有人看见了城门口亮起了火光,周玉明最先反应过来,竖起偃月刀大吼道:“突!”

    关靖军的士兵们立刻催动战马,旋风般的朝着城门处冲去。

    战马背上的关汉白高举掩月刀,高声下令道:“上箭——,放!”

    前排的骑兵们在呼喝声中双手脱缰,张开弓箭,朝着城楼上放箭,连续的箭雨落下,死死的压制住城里上的北燕军。

    城墙上的北燕军其实不甘心,箭雨迎着曌军落了下来,很多士兵立时便被中箭,随着箭矢划破空气的尖锐啸声,疾驰的战马背上倒下几名曌军。

    曌军士兵并没有惊慌,都是放马疾驰,几息间便进入了城上弓箭手的射程。

    北燕军不竭的射出箭雨,到了这个时候,杀伤力已经大了很多,可还是只有零散一些曌军士兵被射中甲胄缝隙或是坐下战马,这才连人带马倒在地上,其余骑士却是毫不在意,径自急冲进了敞开的城门。

    “分成两队!关汉白、崔鼎,带两千精骑与我!随本王马踏金銮殿!”周玉明高举偃月刀,兴奋的下令道。

    早在城门处等候的崔鼎立刻牵了匹战马骑上,擦擦鼻梁上的血珠,抖鞭跟上周玉明。

    先入城者入皇宫,这是说好的事,周玉明没有等待项宇,而是引着两千精骑长驱直入的进入皇宫,而西南方向的楚军此时也取得了重大突破。

    季咘所带领的先头部队已经夺取了城楼,并且将城门打开,在等待大军入城的同时,他们将周遭的北燕伤兵尽数戮尽。

    北燕守军已经在楚军亡命般的攻击中瓦解崩溃,他们本就是残部,若是按照常理,这样的疲军惫军,应该在阵后修整。

    但目下这些人是燕南城中为数不多能战的一支军队,他们没有资格当做预备军,除了拥挤在城墙上,就等总攻时刻,依旧充当与敌军厮杀的角色的,但此时这一举动,却为北燕军的崩溃埋下了种子。

    项宇催动乌骓马,在通往城门的大路上加速行进,士兵们一窝蜂地朝前跑,整条路上都是飞跑向前的士兵,烟尘飞扬。

    在季咘夺下城楼之后,项宇便意识到,他慢了。

    在战术的繁琐程度上来看,周玉明的战法要比自己多一环,崔鼎要带着五百人从城中杀出一条血路打开城门——这其中的难度和所耗费的时间自然要长。

    但是细想想,北燕军是腹背受敌,且外面还有曌军攻城,双管齐下。这样一来,曌军破城所消耗的时间要大打折扣。

    而项宇要先破坏城墙,且再派出楚军上前攻城,这所耗费的时间与曌军相比长了许多——攀爬倒塌的城墙耽误了太多时间。大军转瞬就到了眼前,众多的人马像一阵狂风、一股洪水,从他们的面前横扫、席卷过去

    当下,项宇咬紧牙关,冲入城门后立即下令让季咘、陈嘉带兵清剿北燕败兵,而自己则是带着一千轻骑火速赶往北燕皇宫。

    燕南城,燕南县,皇宫

    子初•夜半•困敦

    皇宫门口,首先看到的是横七竖八的禁军士兵尸体,以及大敞四开的宫门。再往里瞧,层层朱门皆开,把门的禁军全部横尸门旁。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曌军已经入宫。

    此时的皇宫大殿之中,分成了两部分人群,一部分是北燕皇宫的禁军与皇帝大臣,惊恐如羊遇猛虎。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以周玉明为首的十来名骑兵,他们个个骑着战马,手持兵刃。至于其余的精骑,都被周玉明派去捉拿逃跑的皇族了。

    其他无关人等,诸如杂役舞姬乐班婢女之类,都被赶出殿去了。

    崔鼎摊开缰绳,缓缓催马上前,马蹄踏过几只瓷碗瓷碟,将它们尽数碾成瓷屑。

    一个小太监从地上爬了起来,见崔鼎靠近,格外警惕,抓起一个唾壶冲他丢去。曌军入宫,人人惊慌,此刻满地皆是狼藉。

    “哪个是姓麻弩的?”崔鼎轻轻闪过,然后沉声询问道。

    太监的回答,则是再丢过来一柄割肉的叉子。反正地面乱七八糟,什么都能捡得着。

    周玉明手中的偃月刀缓缓抬起,身后的无名士兵立刻平举弓弩,对准了不远处的禁军士兵——这个距离,以曌军硬弩的力量,甚至可以贯穿他们的身体。

    “若是要朕的命,你尽管拿去!但求保我儿命!”北燕帝声音高亢的大喊。

    而对面没有回话,只有阎罗一般滔天的杀意。

    周玉明手中的偃月刀缓缓落下。

    砰!砰!砰!

    弹筋松弛的声音此起彼伏。弩箭穿透甲片,将那几名仅剩的禁军射杀。

    望着已经蔓延到脚下的鲜血,女人和小孩都尖叫了起来,几名大臣连忙挺身上前,护住北燕帝。

    “鞑子们!你爷爷我来看你们了!”周玉明大笑着说道。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十余骑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只要周玉明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把北燕精英们尽数戮灭。

    在尖叫环伺之下,周玉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美妙。他伸出指头,点了点自己额头:“教你死个明白,本王乃是曌国六皇子,贤王,周玉明。我身后,是常年与你们鞑子征战的关靖军。”

    他一直在笑,可笑容中的恶意却越发浓郁起来。

    北燕帝微微一怔,瞳子里顿时充满了恐惧。曌国的贤王,此时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烧皇宫,绑菁帝,天底下怕是再没有这样的人了。

    而这次,马踏金銮殿,更为他增添了一赫赫有名的战绩。

    周玉明驱动战马朝前走了两步,蔑视的望向满头大汗的北燕帝。

    “今日,特来取尔等狗命。”周玉明望着北燕帝邪魅的笑了起来,一横偃月刀,一字一顿道:“杀尽麻弩!”

    北燕帝不动声色,伸开双臂:“朕的命,就在这里。你若想要,自己来拿。若天命如此,朕绝不退缩。”

    曌军们大笑了起来,一个亡国之君,还想撑架子,摆出一副时运不济的明君的样子——可笑。

    北燕之所以会亡国,与这位北燕帝平日里的瞎折腾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你的狗命,我要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的大汉走进大殿。

    是项宇。

    曌帝安排两人在一起,有着特殊的用意——让周玉明学习项宇的战法。

    在打仗方面,周玉明跟项宇没法比。项宇军队的士气比周玉明高出不知道多少,项宇是楚人中的佼佼者,简直是一个战神,整支军队对他有一种本能的依赖和信任,这种信任是一种动物式的信任,完全不受理智干扰。

    当然,这也是当时战场上的一种传统,士兵们对主将有一种超强的依赖,主将的素质和武艺决定了整支军队的素质。如果主将当场阵亡,整支军队可能瞬间崩溃。

    周玉明眯了眯凤眼,翻身下马,与项宇见礼道:“项王!”

    “不必见礼。”项宇微微抬了抬手,看了眼周玉明身后的崔鼎、关汉白等人:“先前说过了,麻弩姓的,一个也不放过。”

    周玉明只是轻轻笑着说:“此等大事,特来等项王发落。”

    他身后的关汉白怔了怔,旋即阴险地笑道:“手刃北燕皇帝这事,自然要让楚王来办,我们这些小将杀不得皇帝。”

    项宇看了看他们一眼,没吭声。

    他强压住周玉明先进皇宫的不悦,将手中长枪一挺:“王公大臣,尽可逃命去吔!”

    “与帝共存亡!”

    一个高亢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一名满脸麻子的官员猛然冲了出来。

    在这个时候,项宇心底的傲气再次迸发出来。手中长枪一纵,立刻传来一声兵器划破皮肉的声音,然后那率先喊出口号的官员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脖颈上多了一处狭长的伤口。

    项宇放下长枪,一脸的不耐烦,他摸摸紧贴着颌下的短髯,再次重复道:“麻弩族,尽屠!”

    这下那十余名骑兵立刻兴奋起来,由崔鼎带头,各持兵刃朝着人堆里杀去。

    人群骤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然后众人立刻开始四处奔逃起来。

    周玉明和关汉白开心的笑了起来,两人放下手中的刀,从马背上取下箭壶与长弓,好似猎鹿似的比赛,看谁射杀的北燕皇族更多。

    鞑子们烧杀抢掠的时候,怕是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手无寸铁的麻弩皇族很快便被屠戮殆尽。崔鼎摸摸脸上的血,回到周玉明的身旁。

    周玉明现在特别迷茫。

    他天性潇洒乐观,一生不知愁滋味。所以,他本着先入城者入皇宫的约定,帅兵先入皇宫。

    但从项宇入宫开始,他便知道自己错了。灭北燕这样一份大的功劳,没有落在霸气盖世的项宇头上,而是让自己一个毛头小子顶上了。

    这自然让项宇沸然不悦。

    看到北燕国的统治者低声下气的恳求自己,周玉明的虚荣心迅速膨胀,顿时感觉到大风起兮云飞扬的豪气。

    而见到项宇时,他才发觉出不对。虽然项宇嘴上没说,但这份嫉妒定然在心底深埋。

    周玉明好比站在一个高耸入云的山顶,他的过去就像是山脚。每当他想起过去的生活,仿佛在山顶俯视山脚一样,有种晕眩的感觉。人生如梦一场,周玉明真有这种感觉。

    跟着周玉明一起攻入燕南的将领们大多也感觉飘飘然,只有少数例外,像崔鼎、关汉白这种头脑清醒的人很少。

    项宇虽然知道周玉明进入燕南的事,但丝毫不知道他不顾自己,进入皇宫,大开杀戒。在他看来,周玉明一定是老老实实,把北燕皇宫守住,等待与自己一同进入。

    当然,这只是项宇的一个美好猜想。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周玉明敢公然杀进金銮殿,且还是骑马进入的,而自己却是走进去的。

    战功卓著的项宇此时怎么能受得了这口气。

    虽然怒发冲冠,但项宇还是保持了一个伟大君主应有的素质,冷静。他一直不动声色,等待着周玉明说几句话,给个台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作为周玉明心腹的崔鼎、关汉白等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关汉白有些担心地看着周玉明,似乎想问:“王爷,你行不行啊?”

    周玉明撇了撇嘴,闭上眼睛,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接着缓缓走到项宇身旁:“多谢楚王,若不是楚王英武,牵制了北燕守军的兵力,我可没有进皇宫的这个福气……”

    项宇咧开大嘴,故作阴险地笑道:“贤王进宫,与本王没有太大关联,曌军本勇。”

    周玉明一听,马上笑道:“非也非也,楚王英武,亘古唯一。若非楚王,我进不得北燕皇宫。”

    项宇听到这里,微微笑了起来。周玉明不愧是曌帝的儿子,有其父必有其子,曌帝的油滑老辣,周玉明继承的丝毫不差。

    虽然项宇心底是厌恶这种小人的,但这几句奉承话的确让他很受用。于是他挥挥手,说要处理军务,便快步离开大殿。

    周玉明微微叹了口气,望向远处漆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