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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独守孤贞待岁寒

    南宫内,赵元佐安静在躺在软榻上,双眼闭着,睡着香沉。

    邹老大夫额上全是汗水,袖管扯破,露出透着血的抓痕,显然医治赵元佐实非易事。

    赵元休见来人,嗔怪道:“你怎么来了?”

    “好长时间没有来给大娘娘问安了,我见见大哥,待会就去嘉庆殿。”潘挚低声道。

    “大哥随时会醒来,你快去大娘娘处,这里有我就好。”

    潘挚瞧着他身上的袍子,破了几个洞,慌张之下,查看赵元休的伤势,赵元休推开潘挚,“无事,都是小伤。”

    潘挚看了眼铃兰,铃兰把衣袍递给宫人。

    “妾先去嘉庆殿给大娘娘请安。”潘挚向赵元休微微一福,转身朝嘉庆殿走去。在宫廷,这等礼仪还是要的。

    李皇后见着潘挚时也微愣了一会,料想也是,这时辰,谁也不会想到她还会进宫。只一会,她笑道:“三王妃来的正好,官家今日赏了本位些普洱茶,听闻王妃也喜欢吃茶,一同来吧。”

    潘挚躬身应“是”,随着李皇后进入偏殿,满屋尽是果香,可不见屋内摆放着蔬果。

    李皇后笑道:“你们夫妻寻来的大夫可好,寻常香粉烧烧,闻着也腻了,却不想还能把蔬果的气味加在这香粉之中,调和出来的味道,竟这般好闻。”

    李皇后的贴身宫人寻云在一旁捣鼓着,所用的茶具比起韩王府,实在好上许多,寻云的动作比起潘挚这位初学者,娴熟甚多,本就想学习茶道,潘挚两眼盯着她的手。

    府里的日子太沉闷,思及从前在韩国公府,还能闹闹侍女,如今总不能顶着王妃之名,还欺负奴婢吧。

    寻云不急不燥,拿起尖子,用力撬开茶饼一小处,茶饼掉了几块,碾成细末放入青釉六出花口盏,和少量的水搅成糊状,再沏以初沸的水。

    我潘挚忽起疑惑:“寻云,这茶饼,是寻常之物吗?”

    寻云笑道:“王妃说笑了,这乃是贡茶,采茶、捡芽、蒸茶、榨茶、研茶、造茶,最后将团茶先用烈火烘焙,再从滚烫的沸水撂过,如此反复三次,最后再用温火烟焙一次,焙好又过汤出色,随即放在密闭的房中,以扇快速扇动,如此茶色才能光润。制作工艺尤其麻烦,上等普洱茶尤其少,能制成团茶的尤其了声。少,一年不过百十余斤,分发各殿,数大娘娘处最多。说来,分发月例时,韩王府也有的。”

    “嗯。”潘挚应道。

    寻云道:“是了,韩王殿下向大娘娘讨了不少,大娘娘疼爱韩王殿下,年节吩咐全给他了,如今这些,是官家新赏赐下来的。”

    潘挚浑身一个激灵,身上骤然冷了几分,双手不自觉握成拳,脸色巨变,寻云发现不对劲,把茶盏放到潘挚身边,轻声道:“王妃喝些茶暖暖身子吧,厨房有些热汤,奴婢这就去端来。”

    我潘挚叫住她,起身道:“大娘娘,天色已晚,儿媳先行回府了。”

    李皇后并没有挽留,点了点头,潘挚恭敬福身告退。

    心下慌乱,浑然忘记还要去一趟南宫,急急上了马车,行至路半,才想起来,只好吩咐其中一名随从掉头报个信。

    五天后,赵元休回来了,满脸疲惫,潘挚替他脱去了衣衫,挂在架上。

    “三郎,今日且早,陪我去竹坊吧。”

    赵元休身子一滞,说道:“女眷怕是不易见人,我何必白走一回。”

    “丽华阿姊为人宽和大度,定不介怀,何况她几次三番帮了我的忙,我们总该向人道谢。”

    “多备些礼送予她便是。”赵元休道。

    “不可,此女子非俗人,三郎你如此做,岂不破坏我与她之间的情谊,不管如何,你都必须随我一同前去。”

    “公务还未……”

    “三郎若是害怕男女之别,那便在屋内挂上纱窗,如此避嫌,可好?”

    “即如此,我们去去便回。”

    不多时,二人来到竹坊,走在小道上,还未走近,已听到屋内的声声琴音寥寥,赵元休如当初的潘挚初入竹坊,即使离的再远,也会被丝丝的余音所打动,忘乎所以。

    潘挚陪他站在门外,良久,阿起发现来客,愣了半晌后,恭敬向二人行了一礼,回身进屋。

    屋内一声“砰”,屋外两人均受惊吓,潘挚急忙跑进屋内,刘丽华轻握着被琴弦划伤右手,叹道:“可惜,琴弦断了。”

    “琴弦断还能修复,伤着自己可就受罪。”潘挚道。

    阿起拿过药瓶,细细为她上药。

    “郎君感念阿姊一直照顾我,特意来拜见阿姊。”潘挚轻声道。

    刘丽华显得颇不自在,不住推辞:“奴家甚少见陌生男子,是以……”

    “阿姊。”

    刘丽华打断道:“妹妹看,今日无法抚琴了,扰了妹妹与官人的兴致,还是等奴家手伤好了,再来听曲。”说罢,也不等回应,转身进了内室。

    潘挚只好走出屋,平淡道:“阿姊今日身子不爽,我们来得不巧。”

    赵元休抚上潘挚的手,轻声道:“如此,就不便打扰了。”又对身旁的张旻道:“张旻,留下礼,我们回了。”

    已经是十一月了,潘挚坐在挂满帷幔的凉亭上,掀开帷幔,伸出头,望着湖面上的自己,良久……

    湖面已然结了冰块,平日这个时辰,仆役早已在凿冰储存来年夏日避暑用,仆役们见天寒地冻,王妃在湖心亭,纷纷请了尤叔。

    尤叔这些年伺候,看出了眼色,只吩咐仆役们都回去歇歇,转身便去向赵元休禀告。

    铃兰不解的上前问道:“奴婢不明白娘子这是为何。”

    潘挚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继续望着湖面,冰面隐隐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并不作答。

    直到,日落西山,夕阳西下,潘挚才起身,看了铃兰一眼,带着丝自嘲道:“我并非没有留意,王爷与刘丽华身上的香味是一样的,所喜相同,就连一应物事,都出自王府,即便他想纳妾,只要他和我说,我会同意的,本就没有期许一生一世一双人,何必欺瞒于我。”

    “娘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铃兰问道。

    潘挚摇摇头,“想,可我希望是王爷亲口告知我真相。”

    “不管是谁,总还当我是小儿那般,处处瞒着,藏着,可知甜枣的心是苦的,有一日,当知晓真相,又当如何把心浸上蜜吗?即便知晓是苦的,我也希望明明白白的吃下去。”

    潘挚站起来,径直回环玉院。

    “三郎与竹坊小娘子是何时相识的?”潘挚进寝室,直言道,既然想知道,想来是坦然一些。

    赵元休愣愣的看了她半晌,没料到潘挚突然一问:“丽华是个好女子。”

    潘挚同样错愕,原以为他会假装不知,没想到出言便是这句话,这般坦白,放下心事,轻倚到他身边,温和道:“矮子温良恭俭、贤淑美貌且年龄与三郎相仿,妾想做主,把她纳进门。”

    这是实话,往后赵元休还会有侧妃,庶妃,还会有一群姬妾,如今多一个刘丽华,不算什么。

    没想到赵元休忽然怒道:“不可。”

    潘挚被他唬了一跳,不明所以,他发现自己失态了,忙道:“丽华已被他人所聘,早已嫁作他人。”

    这层潘挚早已想过,每每见到刘丽华,她都是梳着妇人的发髻,这是要告诉他人,她已是人妻,但相处些时日,总一次未见她的郎君,问她,她每每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而她分明能感觉的出,刘丽华每日所等之人,就是赵元休。

    “三郎若喜,妾可尽力一试。”

    “挚儿多虑了,我与丽华只是偶然遇见几次,请我吃过几杯茶,确实是萍水相逢。”

    潘挚坐在他身旁,淡淡的看着他,不再多言。

    潘挚并非大方之人,饶是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要她强求赵元休纳妾,她做不到。

    更多的是,她并无信心,刘丽华才貌出众,且通音律,晓诗书,而她,除了家世是万万比不得的。

    第二天,潘挚带着些厚实的衣料,来到竹坊。

    见她就在竹林外,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色襦衣,下身带着轻褶的及地长裙,外袍也是素白色的袍子,绣着几片竹叶,黑丝没有绾发髻,只拿一条红发绳束在腰间。手里拿着一个竹埙,吹的正是《妆台秋思》,妆台秋思的前段是不带一丝哀伤的,讲述的是明妃在汉朝时的期许,后段才是思念故乡,悲戚生活,如今再听,竟是从头到尾的悲凄。

    潘挚忽然明白了刘丽华当日所言,她也是想寻求出路吧。

    明妃?除夕夜宴后,潘挚的确翻查过赵元休的书房,恰好有关于明妃的书籍,本是西汉元帝的妃子,却被奸人所害,沦为为区区一宫人,徒有倾世之貌,和亲,才是唯一的出路。

    刘丽华没有潘挚一般的出身,所受的苦楚必当非常人所能承受,也许,赵元休也是刘丽华的出路。

    一曲已闭,刘丽华回神看见潘挚,招手示意她过去,两人进了屋子,刘丽华照例烹煮茶盏,所用不再是那日她诓骗潘挚时用的茶饼贡品,而是很普通的茶叶。

    “妹妹可知奴家为什么选择在此处住下?”刘丽华问道。

    潘挚不语,刘丽华依然带着那摄人的笑容,她很美,是真的。

    “不随夭艳争春色,独守孤贞待岁寒。是奴家读的第一句诗,自搬进竹坊,奴家日日都在念这句,也许,奴家的余生,就会在此度过。”她的声音不徐不慢。

    潘挚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还是那股清香的味道,原来,无论是什么样的茶叶,在她这里,都是这般清香。

    “挚儿,人生真的有很多选择。你并非愚钝,诸事皆是一点就明,我无须在你面前演戏。我的确是故意接近于你,你若是怨恨于我,要我离开,我绝无二话。”

    潘挚不禁抬眸环顾四周,竹坊?

    暗暗自苦,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说不出任何话语,自顾自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