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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争权伊始

    彼时,方乐还在伟岸的东宫中,殿门外,禁军把守,潘挚忽然想起,自她嫁入赵门,从未踏进东宫半步,不止这座东宫,其他宫宇更是不敢随意看上一眼,枉论踏入。

    殿门“吱吖”一声推开,方乐爬俯在床榻沿上,长发飘散,发饰散落一地,衣袍依旧十分华丽,只是沾染了许多泥土,还有些磨破剐蹭,显然是一番倒地拉扯后留下的。

    “大嫂。”潘挚的声音比之殿门推开的声音更加突兀,方乐一下回身,似乎在验证是否看见了那个不愿再见的人。

    “呵,呵呵,来瞧我笑话了?如何,快意吗?”方乐笑得狼狈。

    “大嫂,我与你甫不过见面,对我恨意竟这般深,我自认为不曾对你做过任何坏事,实在不明,此番是来求解的。”

    “没有做过?对,三王妃潘氏的确,清清白白,就像你手中的血玉镯,犹如血色那般污浊,偏偏就是这样通透,一眼就能望穿,可是你的家族呢,你的势力呢,你背后的依仗,成了赵德昌夺嫡的资本,现下跟我谈无辜,何曾无辜。”

    “你胡说,王爷不曾有夺嫡之念,大哥与三郎一母同胞,一同长大,感情这般深,大哥对三郎也是关怀备至……”潘挚渐渐说不下去。

    “哈哈哈哈,对,夫君对这个弟弟尤其好,若不是我亲眼看见,她当着张旻的面,指着集英殿宝座,说他必定要得到这个位置,我还当他是个浪荡不羁的少年郎,也以为他没有这个能力,可我万万没想到啊,潘家竟还出了一个二八的小女儿,正好匹配,匆匆忙忙迎娶,连那身嫁衣,还是从前我这个楚王妃用过的,弟妹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婚事,三个月就给办了?寻常百姓家,婚事至少也要半年时间筹备,而你这个出身贵胄,高门之女,嫁给当朝三皇子,只须三个月。”方乐说完,再次仰头大笑。

    潘挚一时震撼,无语凝噎。

    “若是你想知,我这个大嫂,能告诉你……”

    又一次笑声传来。

    “我没有投毒,我没有弑夫,我对夫君的之心,深情厚意,岂会害他,怪就怪我棋差一招,让赵德昌先得了手。”方乐恨恨道。

    “不可能,大哥之后,还有二哥,二哥……”潘挚变得犹疑不定,当朝立储,立储立长,赵元佐被贬,后面还有二皇子赵元佑……赵元休想要帝位,除非前面的两位不再拦路,而不拦路的唯一办法……

    “自古以来,皇权宝座,就是鲜血得来的,太祖如此,当今皇帝如此,他赵元休想要那位置,只能学他的父亲,弑兄,夺位,用尽手段。怪只怪我,分明早早就知道真相,分明早早就知道赵德昌的图谋,偏偏让他得逞……”

    “方氏,休要妄言。”

    “妄言?潘秋夕,你且瞧瞧,瞧瞧。”方乐挚着床榻旁一壶精致的酒壶,牵机,听说过吗?

    潘挚当然知道牵机为何物,因为潘美的缘故,那日与赵元休聊起南唐后主李煜,赵元休告知她,李煜是死在一种叫作“牵机”的毒药手上。

    这是……

    “潘秋夕,我杀你,为的是皇权,你站在皇权中心,注定不能置身事外,皇权之内,没有人是无辜的,今日你死,我便会是这大宋朝至尊之人,今日是我死,是我输了,不怨,我虽恨你,归根究底,,原因不在你,若是真如他所愿,登上宝座,还请你,帮我照料夫君,他,不该输……还有,现下你赢了,那就赢到最后,否则,我不甘。”方乐狼狈的落了泪。

    “冥顽不灵,我与你本无仇怨,大哥还有……你们的子女,我也会替你们照料,还有,大嫂,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潘挚说完跨出殿门,方氏在她身后仰头长笑,似乎是在笑自己的,也似乎是在笑潘挚,直到走出许久,那笑声犹自在脑中徘徊。

    上了马车,潘挚终于抑郁不住,手里握着一块小小的绢帕,痛苦不已。

    潘挚径直来到书房,果然,赵元休还在,一脸颓废,趴在书案上,满地的书籍墨宝打翻在地。

    踏着月光迈入,潘挚缓缓说道:“妾听闻,东京城内,每年乞巧那日,有一位老先生会给过往的年轻女子画像,饶是妾日日在深闺中也听闻,那日偷偷跑出府,独自跑上集市,找了那位先生,先生予我描绘,完了说了一句话,我那时不明其意,只顾着瞧那份画卷一眼,可惜,一眼也未敲着,被一股大风吹走了,先生妙手,妾遇上了郎君,妾的郎君爽朗大方,不拘小节,还有点流氓,强聘娶之。”

    说到这潘挚不禁苦笑,“可妾渐渐发现,与我朝夕相处的人,虽对我恩爱有加,处处护着,事无巨细的安排着,但总觉得有点不同……有点不同……到底哪不同了呢?妾想了七日都没明白,可就在刚才,妾又好像明白了。”

    月光照着潘挚的小小的身影,竟在屋内形成了一个高大的黑影。

    “三娘这些时日累了,我扶你回房。”赵元休支起胳膊,艰难起身,走到潘挚身边伸手欲扶,潘挚肩膀一斜,寻了书房内一座椅子坐了下去,他垂下手,“是张旻告诉你的,还是方才,方氏……”

    “重要吗?”潘挚自嘲的问道。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只当是我的错。”

    潘挚默然不语,平日充满欢乐的双眸此时却是伤心,心里是恨的,恨眼前这个男人,把自己的同母兄长毒致疯癫,赵元佐是那么疼他啊。

    赵元佐忽的冲到潘挚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你怪我,你尽管怪我,可这并非是我原意。那方氏一次又一次想要加害于你,她如此阴毒,甚至能在大娘娘送你的绸缎下功夫,正旦那日,王府留府的仆役皆被打伤,尤叔休养了半月才堪堪恢复,为了避免你知晓真相,硬撑着,你出府,方氏派人跟着你。我能护你一次二次,可我就是怕,万一哪次掉以轻心,或者她想出了什么毒招,我无法应对。”

    潘挚眼睛睁圆,不可置信,迎上赵元休充血的眼睛,泪水再次落下。

    她不知道,她原以为方氏只是寻常的斗嘴,不知道,她竟下了狠心,只是因为,她姓潘吗……

    无力的靠在椅背上,不知所措。赵元休双手仍是钳住她的手腕,手腕被抓出了红印,潘挚吃痛,咬牙强撑着,面色异常狰狞,赵元休犹不知,无法自制的嚷着。

    “你可知那方氏为何要害你,就因德严胡言乱语的一句,汉武帝金屋藏娇,赵德昌藏玉入书屋,汉武帝藏娇得太子之位,我赵德昌藏你潘府三娘子,也能随心所愿。这是方氏在东宫时亲口告知大娘娘,大娘娘恨她毒害大哥,赐毒酒,怜她伺候大哥多年,繁衍子嗣,许她尸身发还母家。”

    “嗯。”潘挚听着。

    “德严原就是小孩,见我书房内挂了一张你的画像,只当是佳话,谁知方氏上了心,方氏家族早不复当年,父亡兄无能,子侄无用,而你,你的父亲韩国公潘美,至今身强体壮。”

    “王爷想要吗?”潘挚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来,充满了冰冷的五个字,还是自己早就想到,他向皇帝求娶,这才是原因吗?

    夫妻本是一体,理当助他,可她没办法,没办法接受一个弑兄的夫君。

    赵元休怔怔的,双目红肿,盯着潘挚。

    “大嫂看见了,看见你说,你要那个位置,王爷,是真的吗?”潘挚问着,迫切知道真相,“楚王妃善妒,争强好胜,品性不端,都有缘由,她欲夺我性命,我亦不会手软,若我早就知晓,必会反击,可大哥如此疼惜你,又是同胞兄长,你又为何毒害大哥,难道真如方氏所言……”

    听到这,赵元休甩开潘挚的手,潘挚就势,背后猛地撞到椅背,微微吃痛。

    “我无意逼疯大哥,分明是方氏,那日宫人照常在方氏的药膳里加了五石散,五石散致幻,我只是想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疯癫,不想那日不小心下多了,方氏的婢女催促药膳,那宫人本想,就是早日西登极乐罢了,不曾想,竟是大哥喝了。没多久就产生幻觉发狂,见谁都砍,宫人报我时,我已经赶至东宫,只是……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顿了顿,眼睛四处飘浮,最后重新落在潘挚身上:“那宫人知道闯祸,只得在大娘娘处告发方氏平日有食用五石散的习惯,方氏根本不知自己有食,而五石散早以对她成瘾,加之御医查证,没几日发作,人赃并获。”

    “然后就顺理成章的一举双得。”潘挚接口道。

    “三娘,你到底如何才能相信我。”赵元休大吼。

    潘挚默然起身,从怀中一个香囊,倒出装着的零散瓷片,依稀能看出外表曾涂了一层金粉,还有小小巧巧的小眼小手,那是赵元佐赠予潘挚的金童子,又从袖中取出那块布满小字的绢帕,放在桌案上,走出书房,临了对赵元休说了句:“三郎猜,大哥知不知道汤里有毒。”

    赵元休一愣,看着潘挚离去的背影,小小身姿,仿若背负了许多东西。

    张珍围困韩王府,去了内廷久久不归,潘挚心乱,直到夜里仍旧睡不下,翻身时不小心打翻了什么,看到那个红绸包着的东西,才想起那是赵元佐送她的金童子,一直被她放置在枕边。

    拆开红绸才知道,原来金童子是瓷做的,涂了一曾金粉,做工并不好,只是潘挚出身本就良好,从未接触过金银,是以不清楚真金和金粉的区别。

    红绸内本来只是一个金童子,拆开一看,才发现金童子内藏着一块绢帕。

    “乐儿乃兄之青梅竹马,乐儿幼时痛失双亲,自幼受尽白眼,若非与为兄早已定亲,恐怕早已不存于世。至今所作之事,皆因兄身处高位,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大限将至,万望弟媳不记前嫌,保她一命。”

    次日,皇帝痛哀,楚王赵元佐聪警,容貌似朕,朕疼爱有加。无奈因涪陵县公廷美之死过于悲痛,以致失去神志,伤东宫众人,暂且废除楚王名位,为其保留,移居南宫,若他日有所好转,复其位之。

    比起楚王妃弑夫此等皇家丑闻,皇帝落下这罪名着实算不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