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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琵琶怨

    刘丽华端起那银碗,继续说道,“官家逼他成亲,他是个孝子,再者,他若执意不肯,官家必会以为是我的教唆,更容不下我,我必死无疑,他便顺着皇上的意思,向皇上求了你去。当真是天意弄人,派去的人见你进了韩国公府,并不敢肯定你是何人,他说,他见过韩国公夫人,眉角处有颗一模一样的痣,他去赌,赌对了,他是那般好强,在紫宸殿上,面对众大臣公卿,不怕被父亲呵斥,不怕被韩国公怨怼,逼得众人韩国公无法下台,执意强娶。”

    最后,刘丽华昂首,喝下那碗红花,田御医给潘挚分了剂量,潘挚拆开了,一包一包扔进炉中,那时,她毫无惧意。

    刘丽华剧痛之下,扯下衣料食盒等物事,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双手捂着肚子,虚弱的挤出最后一句话。

    “挚儿,欠你的无法一次还你,暂且,还你一点点,对不住……”

    潘挚看着眼前的女子,周身寒意渐生,脑中飘过许多过往,她和刘丽华在一处时,是如何调笑,是如何欢喜。在她还不知道刘丽华是谁时,她也曾把这位可怜的女子当做朋友一般对待。

    “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做错了?”潘挚不住的问自己,她心软了,她终归不是那样狠心的女子。

    阿以很早就发现潘挚来了竹坊,她听了阿起的话,这回并没有起恶念,甚至龚郎君突然来了竹坊,还将他拖到一旁,远远观察前方动静,不敢打扰。

    两人对话的声音,时大时小,王妃骤然失子,情绪失控下,反而说了许多话,都让后面的人听清楚了,刘丽华的声音一向绵柔,反倒听不真切。

    是毒药吗?不可能,这是银碗,娘子看见了,定不会愚蠢到喝下去。阿以等人心道。

    当看到刘丽华饮下那碗汤时,众人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刘丽华倒下。

    龚美第一个从惊诧中反应过来,第一个跑出来,抱住刘丽华。

    “妹子,妹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然后转向潘挚喝问:“你做了什么,你给她喝了什么?”

    潘挚慌神中,迎上这副面容,眼睛不觉眯起又睁开,不住回忆着眼前人,似有熟悉感。

    样貌,声音……是了,是他,潘挚与赵元休在乞巧节相遇时,这人就站在他身边,是赵元休的随侍之一,自己嫁进王府后,就从未见过他。

    狂若疯癫般大笑,俨然没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更没有了王妃的端庄持重,潘挚跑出竹林。

    “果然,果然,赵元休,从我遇见你,你就在骗我,就在骗我……哈哈哈……”

    今夜无月,天色格外的漆黑,外头无一丝声响,如死神即将到临般,可怖。

    环玉院静谧的可怕,清儿想要点灯,没多久,潘挚就会一声不吭的吹息,如此几次后,清儿也感受到今日的气氛分外不同。

    一盏青灯摆在妆台上,潘挚坐在妆台前,仔细描绘着妆容。

    “赵元休喜欢什么样的俏女子?是喜欢娥眉还是小唇?还是无论如何,谁也无法替代刘丽华。”潘挚自言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潘挚似乎是满意了,取来妆台上摆放着的竹埙,竹埙已显得陈旧,似乎是搁置许久。

    坐会床榻上,就着幽暗的光线,看着窗外,孤单寂寥的身影。

    嘴唇抵在竹埙上,《琵琶怨》温柔绵长,凄寂悲凉。

    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养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云,上游曲房。

    离宫绝旷,身体摧藏,志念没沉,不得颉颃。虽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独伊何,来往变常。

    翩翩之燕,远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一曲罢了,曲音一转,换成《妆台秋思》,这张新改的谱子,潘挚今日认真看了,不知合乎刘丽华的心境,连她……也是。

    所有的悲伤郁愤,一次又一次,借着竹埙发泄。

    一阵骚动冲撞的声音,伴随着怒喝响起,“贱妇,今日我要你为丽华偿命。”

    “来了。”潘挚心说。

    赵元休一路骑行,下了车直冲环玉院,铃兰情急之下,以身拦住来人。

    赵元休看着正是潘挚的陪嫁丫头,恶从胆边生,右手举起,掐住铃兰的脖颈,直逼的铃兰往后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柱子。

    张旻慌了,身后抱起赵元休躲开,众人纷纷跑向铃兰,将她拉开。

    愤怒之下的赵元休力气极大,心下认定,刘丽华之事,眼前人必脱不了干系,挣脱张旻的束缚,再次冲到铃兰跟前,抬腿就往她腹部一踹。

    骚乱中,再无人顾忌掩盖着的房门,赵元休狠狠踹开房门,身后清儿跪地抓着赵元休身下的衣袍,哭求:“奴婢知道王爷对我家娘子心中有怨气,好歹看在夫妻一场,娘子病中,王爷放过娘子吧。”

    赵元休不管不顾,继而踹开清儿,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正见潘挚端坐在床榻上,仪态雍容,平静的看着他。

    “贱妇,我一心想的对不住你,任由你胡闹不敢怨言,岂料你竟如此怨毒,丽华可曾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主意,你竟要害她断子绝孙,险些要了性命。”

    赵元休想到刘丽华的惨状,再见眼前人,就近抓起桌上的水壶,奋力砸向床榻。

    赵元份激愤之下,冲动而为,却不曾想到,潘挚直直倒下,水壶落地,“嘭”一下发出碎裂的声音。

    “王爷……”

    “王妃……”

    “娘子……”

    屋内阵阵惊骇响起。

    潘挚强撑着,支起身子,额上鲜血染了半张脸。

    铃兰捂着腹部,弯腰跑到潘挚身边,绣着铃兰花的手帕捂着潘挚额上的伤口,鲜血顿时染红了白帕。

    潘挚抓着铃兰的手,疼惜的看着因为痛楚而显得扭曲的脸,含着泪,推开铃兰。

    “赵元休,你心心念念刘丽华,可有想过我。”

    “你还有什么可求,富贵荣华权力威严,你还要什么!”

    “刘丽华断子绝孙,险些要去了性命,那我呢,我可曾不是,赵元休,你可知道黄泉路是什么模样,没有人,没有声,我在这张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我在黄泉路上走了整整三日。挣扎,徘徊,痛苦,谁能救我,我的孩儿再过三月便可出生了,是你,是你们,夺去了我孩儿的性命,夺去了我再为人母的权力。刘丽华惹你可怜,那我呢,在你心中,我就是贱妇,是狠心送她断子绝孙的毒妇吗。”

    潘挚声嘶力竭吼着,似要把最后的力气全然使出。

    就这样吧,不再有任何期盼,她所心仪之人,从来就不属于她,何必争,何必抢。

    “你都知道了?”赵元休忽然冷静下来,随后拽紧拳头,“你实不该如此!”

    “王爷以为妾该当如何?”

    潘挚抓起铃兰的手,就势起身,忍痛走到赵元休面前,流出的血已染了潘挚的双眼,十分可怖,潘挚一动不动的直盯着眼前的赵元休,头愈发重,赵元休的身影模糊到她已经看不清,若不是铃兰搀扶着,几乎就要倒下。

    赵元休在这一刻,心软了,“叫御医。”说吧,拂袖离去。

    赵元休模糊的身影渐渐消散,潘挚眼前忽黑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