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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苦楚

    “这个,毒也下了,先生可能告知妾,你与襄王妃有何仇怨?这不怪妾多言,既是能下毒,何不直接下一剂猛药,这曲里拐弯的,最后真正下手的人还是妾,妾总得明明白白。”

    女子本不是聪警之人,可对于这种将性命架于刀梗上的事,不由得她不多虑。

    “你不是恼恨潘氏吗?你不是恼许王妃借着潘氏的权势压制你吗?你不是怨恨许王妃日渐做大,连同许王也与你生分了吗?想要博得一席之地,必得心狠,不管此事我目的为何,我的缘由为何,对你不是更有益处。”

    邹小乙一步步逼近,压得此人几乎喘不过气。

    此女子正是许王赵元僖宠冠至极的姬妾张氏,她咬了咬牙:“如此,便听从先生的。”

    张氏借着与许王已故的正妃样貌颇有几分相似为由,在许王身边一直深受宠爱,许王妃母家尊荣,在京中女眷中也有盛名,即便许王妃的母家依旧偏向韩国公府一家,可许王妃在京中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在帮许王笼络权臣。

    这些是她做不到的,她是许王宠妾,归根结底,出身太低,无人瞧得起。

    她倒期盼的不多,就希望许王登基后,自己又一席之地,位列四妃之一便可。

    可她原本可以不必这样小心翼翼,她可以任性妄为,得尽宠爱,也能获得这一切,都是李妤。

    李妤本就是胆小怯懦,自己压制了她几年,一朝傍上了潘氏,底气足了,教训起她来颇有威风。

    只要潘氏没了,李妤再无后盾,也再没有人能为李妤撑腰。

    只要潘氏没了,李妤必会慌乱,那时,还有谁能与她对抗。

    “兄长……”

    听到这个声音,两人皆一怔,今日无月,院外漆黑一片,看不清楚人影,张氏并不知来人是谁,只觉得有人听到两人密语,担忧事发。

    她看着邹小乙,邹小乙一脸平静,转瞬明白,此人是来找他的。

    “这位是?”张氏问邹小乙,两人到底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她能确定邹小乙不会密告,却不能保证来人是否会坏了计划。

    邹小乙并不理她,张氏徒惹了个没趣,再两看两人,罢了,还怕此人上告不成,告了邹小乙也落不着好,有何可怕的。

    “先生,那妾回府了,多谢先生,告辞。”

    无人理会张氏的来去,阳生走进,屋内微弱的灯亮,照了他疲惫且震惊的躯体。

    “兄长……为何……挚儿她,是孟然阿姊唯一个血脉啊,你不是说过,要护着她的孩子吗?”阳生哽咽着,不可置信。

    “莫问,我自有主意。”

    邹小乙作势就要离开,阳生此刻就站在门框下,杵在那里,无需拦,邹小乙只要不推开他,也出不去。

    “竹青,即便你入了潘氏的族谱,做了潘氏的男丁,在我眼里,你依旧是那个不懂世事的竹青。”

    “可我不是,我现在不是了,兄长,只要你解释清楚,解释清楚了,我就信你。”

    “我是下毒了,秋夕萌了死志,我这是助她。”邹小乙压抑着情绪,并不让阳生发现蹊跷。

    “挚儿?挚儿怎么会?”

    “她的身子越来越差,若非有我,只怕早就挨不过了,死了也好,死了一了百了,去陪伴孟然,孟然是伤心气结血崩而亡,秋夕也是,她也是……”

    邹小乙坐了下来,衣袍压在身下,浑然不理,“她本就不适合皇室,这些年,磨光了她所有精力,我救不了她……”

    “可兄长说过,学医便是为了护住自己想要护的人,挚儿她虽然,可兄长医术极好,必不会出事的。”阳生依旧极力挽回着。

    “是不是那毒,只要没有引子,就不会犯,那就是说,挚儿还是无事,只要治好她的心结……”

    心结……心结何在……

    阳生清楚,邹小乙也清楚,潘挚的心结,的的确确只有死能解决。

    “呵……呵呵……”

    阳生笑得渗人,悲凉,凄惨,无奈,他们都曾经说过要护她,可从未做到过。

    所有苦难,都集在潘挚身上,谁都不曾助过她半分。

    阳生转身背对着邹小乙,一步一步朝着黑暗走去。

    “竹青,你去哪里?”邹小乙声音大了几分。

    “兄长可以违背誓言,我不可以。”

    “你要去襄王府,你莫犯糊涂,赵三子起了疑心,你去见她,只能是害她。”

    阳生想起昨日赵元侃对自己那番言语,冷笑:“疑心?挚儿的命,比这些还要重要吗?”

    邹小乙生怕他真的会不管不顾冲到襄王府,在黑夜中抓住某的高大的身影,手触及他的肩膀时,不由一怔。

    阳生双肩颤抖着,无声的哭泣着。

    “是我无用,是我懦弱,兄长,求你救救她吧,我……不能没有她。”

    邹小乙抽回手,竟不知如何给阳生回复,阳生痛苦无措,自己又何尝不是,若不到万一,他焉能用这种方法,了断一切。

    邹小乙的新方子起了效,缓解了潘挚不少疼痛,铃兰每日定好了时间煎药,有时候药刚倒好,邹小乙便会准时出现在她身后,有时候邹小乙回来的稍晚了些,自己也把药碗放在炉子里煨着。

    铃兰也无法,娘子从来不听她的,也唯有邹小乙在的时候,一股子冷意,能冻进娘子的心里,让她不由自主的拿起闻着就苦的汤药,暖和身子。

    “攸宁呢?”潘挚问道。

    “小郎君在午睡,娘子身子未愈,我便嘱了清儿带他在偏房歇着。”

    “我想见攸宁。”

    铃兰点点头,不多时铃兰抱着半睡半醒,不知发生何事的攸宁进门,摸到柔软的被褥,半爬半滚的,钻进潘挚的被窝。

    大抵小孩子就是如此,只是片刻的功夫,攸宁不动了,细细的呼吸声传来,攸宁睡着了。

    潘挚温柔和蔼的摸着攸宁的小脸蛋,暖暖的被褥下,烘得小脸粉红粉红。

    潘挚不由得抱紧小人,睡梦中攸宁感到被什么东西压着,十分不舒服,扭捏着,潘挚放开了他。

    “铃兰,取我的金锁来。”

    “娘子,是那个金锁吗?”铃兰稍显犹豫。

    潘挚颔首。

    铃兰从屉子里翻出一个匣子,匣子里有一个手指般长的金锁,潘挚将它取出来,套在攸宁脖颈上。

    这个金锁,原本是潘挚留给那个不能出生的孩子的,当年烧毁遗物时,潘挚将它留了下来,一直藏在房内。

    除了铃兰,无人知晓这个金锁如今还在。

    潘挚看着这个金锁,看着与那个孩儿差不多岁数的攸宁,心底惆怅,无话言明。

    赵元侃没有错,错的是她,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