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大人物”冯光明
“悦美来”火锅店，就像当年的“悦美”影楼一样，又出其不意地火了。
一开始，其他影楼看见周家兄妹把“悦美”装修成了火锅店，都在暗地里嘲笑这个油城曾经无人能敌的“影楼王者”终于还是在商业竞争中落败，只能干回餐饮的老本行。可当“悦美来”的广告一打出来，便令他们都傻了眼。
“打造油城第一家可以免费拍艺术照的火锅店！”
“在满足你味觉的同时，也满足你对美的追求！”
“油城经典川菜馆‘悦来’和油城第一家影楼‘悦美’的强强联合！”
……
这一连串新鲜又抓眼球的广告语，为“悦美来”火锅店迅速吸引了大批新老客户，在试营业的前三天，周林和林周甚至直接五折大酬宾，那店里店外都挤满了人的火爆场景，令油城的同行们都眼红不已。
经过一个月的试营业，无论是周家兄妹，还是店里的员工，都慢慢适应了这种客人天天爆满的节奏。虽然有一些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小问题逐一暴露了出来，但兄妹俩就算白天再忙再累，也会尽量在当晚就商量出一个对策，将这些问题解决掉。
因为前期基本是赔本赚吆喝，所以给员工们的工资常常发得不够及时，有时甚至会拖到下个月再一起发，但从来没有员工因此闹过事，或者辞职不干，这也是令林周开始对周林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
原来，这都缘于周林之前经营“悦美”时对员工们的大方和义气，即便在散伙时，他也给大家发了足够多的遣散费，这才让这帮员工都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而没有在“悦美来”最艰难也最关键的时刻离他而去。
经过大家坚持不懈的努力，“悦美来”火锅店终于在半年后开始盈利了。不管是餐饮方面的成本控制、总营业额的稳步增长，还是作为促销福利的艺术照拍摄，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周林还培养出了两个可以接他班的摄影师，而他则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去思考如何才能把“悦美”影楼的摄影优势更加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专业影楼，他还是不忍舍弃自己的老本行。
这段时间里，周国强的身体也恢复了大半，现在可以不需要人扶，就自己下地走路了，只不过看上去腿还是有些跛。此外，他也可以做到跟人正常交流了，虽然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比起之前的口歪眼斜，已经强了不少。所以他和林凤娥商量过后，直接把保姆辞了，只为帮两個孩子尽量节省一点开支。
看到周林和林周兄妹齐心，把火锅店开得红红火火，周国强心情大好，慢慢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甚至开始有心思带林凤娥去周边城市搞个短途旅行。用他的话说，既然现在不用他考虑赚钱的事，那他就带着老伴去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在周家为了生存而奋力一搏的时候，董方佳也在为了自己的自由而不停拼搏着。
方素华说到做到，去上海一番撒泼打滚加据理力争，还真的争了50万的动迁补偿款回来。方明刚在方文鑫的劝说下，最终答应了把补偿款总额的四成分给方素华，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让方素华早点签字，自己能尽早拿到钱，避免夜长梦多，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方素华把事情闹大，若真的闹上法庭打官司，那律师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还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赢，怎么看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所以，这位“无赖”哥哥最终还是向“撒泼”妹妹做出了妥协。
拿到钱后，方素华并没有让自己放松太久，就马上投入了找关系帮董光耀减刑的无数次尝试之中。
董方佳对母亲的做法却并不太认同，认为她这样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愿意帮她们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大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吧。
但不知是不是方素华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她还真寻到了一个答应帮忙的“大人物”——在油城风头正盛的新晋副处长冯光明。
他年过四十，妻子早逝，没有孩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娶，给他说媒的人早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可他却以想先搞事业为由，将一众相亲对象都拒之于门外。
这些年下来，他的事业确实搞得红红火火，仕途也扶摇直上，几乎没受到什么挫折。要说他有什么真本事，那就是酒桌上的常胜将军，也很会揣测领导的心思，总能把领导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帖帖，甚至有时还能考虑到一些连领导都忽略掉的小细节。这样一个宝贵的“人才”，让领导怎么能不喜欢呢？
方素华想私下托人在狱中照顾董光耀，甚至找机会帮他减刑的事，一来二去就传到了冯光明耳中。方素华一直以为是自己找到了冯光明，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冯光明事先安排好的，是他故意让自己被方素华“找到”而已。
最开始冯光明对于方素华多次上门的殷勤，还是故作姿态地拒绝，但又不把话说死，总是给她留下那么一点希望。如此反复几次后，方素华便彻底走进了他的圈套，而他也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方素华的全部信任。这时，感觉时机已经成熟的冯光明，便向方素华袒露了藏在自己心里已久的那个真正的目的。
“什么，我女儿佳佳？冯处长，您是说……您喜欢佳佳？”
方素华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跟冯光明接触了几次后她就知道这根老油条肯定是看中了她拥有的什么东西，想跟她做交易，才会一直不停地给她希望。可尽管知道此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方素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毕竟只有这样的人存在，她才有空子可钻，那些刚正不阿、恪尽职守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她用一点恩惠收买呢？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冯光明看上的竟然是她的宝贝女儿董方佳。
如果他想要的是钱，那么哪怕砸锅卖铁，方素华也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他，可他要的是董方佳后半辈子的人生啊，这让做母亲的方素华如何能舍得？
冯光明也知道方素华为什么犹豫，所以很快就向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让她知道自己绝对配得上他们董家的掌上明珠。
这天方素华正在家里做家务，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整颗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是城东监狱打来的。
今天不是董光耀每个月往家里打电话的时间，监狱也从来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那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是董光耀在监狱里出了什么事吗？
方素华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喂？”
“素华，是我。”
听到董光耀的声音后，方素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能打电话回来啊？”
“我表现好，管教奖励我这个月可以多打一次‘亲情电话’，而且我本月买生活物资的额度也提高了一些……”
董光耀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讲着，明显心情不错。十分钟的通话时间转瞬即逝，两人又赶紧互道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表示关心的话，电话便被挂断了。
方素华捏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还未从刚才的通话中回过神来，手机竟又再次响了起来，是冯光明打来的。
“方老师，刚才接到董哥的电话了吧？”
方素华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冯光明呵呵一笑，说：“因为这个奖励是我帮董哥安排的呀。”
方素华顿时震惊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安排的？”
“对呀，我说过我有能力帮董哥，自然要先表示一下我的诚意。不然你以为一个监狱那么多人，每个月也就那么几个奖励名额，为什么会刚好给到董哥呢？”
方素华不说话了，紧咬嘴唇，脑中快速思索着冯光明此话的可信度。
“当然，今天只是一点小小的奖励，不足挂齿，如果日后能再给董哥制造个诸如‘阻止他人犯罪’、‘重大技术革新’、‘舍己救人’、或者‘帮监狱排除重大事故’的重大立功表现，那就可以帮他去提请刑事奖励了。”冯光明顿了顿，又说：“方老师，你知道什么是‘刑事奖励’吗？就是可以假释，或者申请减少刑期，你到处求人办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方素华内心的防线终于崩溃，是啊，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事。自从董光耀去服刑，他对方素华的态度就开始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方素华知道自己锲而不舍地坚持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甚至要感谢命运的巨轮这一次在碾碎董光耀仕途的同时，也将他彻底推向了自己。
每一次去探监，每一次他打电话回来，都让方素华感觉到董光耀对自己的眷恋，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都从不曾有过。现在他们几乎一无所有了，那一朵死去多年的爱情之花却钻出尘埃，发了芽。
方素华无论如何都想在有生之年跟董光耀好好地做一次鹣鲽情深的夫妻，可现在董光耀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真的要坐二十年牢，那他到时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狱都是两说。所以，她必须想尽办法帮他减刑，让他能早点出来，享受一下夕阳红的美好。
为此，暂时委屈一下董方佳是不是也可以呢？更何况，跟冯光明结婚也未必就会不幸福呀。这个想法一经在方素华脑中形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竟发现冯光明越看越顺眼，就连他跟董方佳十一岁的年龄差距也变成了他成熟稳重的代名词。于是，方素华真的开始尝试劝说董方佳接受这段可笑的感情。
又到了一个月的探监日，方素华母女照例带着董光耀需要吃的药和想看的书去监狱看望他。等探视完毕走出监狱大门时，方素华又照例一边偷抹眼泪，一边一步三回头。
回家的大巴上，董方佳驾轻就熟地抚了抚坐在自己身旁的方素华的后背，但什么都没有说。表面上看，该说的话早在最初的几个月就都说完了，现在她们母女间已经很有默契，大部分时候用不着语言去交流，可实际上尽管她们嘴上不说，方素华也能明白董方佳是比自己更快地陷入了对这种生活的麻木之中。
二十年，是多么漫长啊，她们的疼惜和悲伤就算再强烈，也不可能一直以相同的浓度持续二十年之久，麻木是必然的结果，而董方佳只不过比母亲更早进入了这种状态而已。
方素华若想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就必须唤醒女儿麻木的神经，让她跟自己一起为拯救董光耀而努力。
方素华吸吸鼻子，又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说：“佳佳，你看到了吗？你爸又瘦了，真不知道再呆几个月，他会瘦成什么样……现在他年纪大了，一会儿这个病，一会儿那个病，也不知道那里面的医生医术到底行不行……”
“妈，我爸虽然有些小毛病，但身体素质总体还行，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今天不是说自己在里面能吃能睡，还每天都运动，连脂肪肝都没了。”
“嗐，他说那些话不过是怕我们担心，想哄我们罢了，当不得真的。不管怎么说，要是能让他早点出来，肯定是最好的。”
“进去的人谁不想早点出来，但并不是想就可以的，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劝我爸放平心态，在里面好好改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减刑吧。”
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减刑”上，方素华继续不动声色地引导董方佳道：“佳佳，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帮伱爸减刑，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满足人家的一些要求，你怎么看？”
“能帮我爸减刑肯定好啊，但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董方佳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母亲，问：“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方素华朝董方佳的方向挪了挪，小声伏在她耳边说道：“我找到一个人，在监狱里有关系，可以帮你爸弄个重大立功表现，到时候他就能假释，或者减刑了。”
“妈，你不会是被什么人骗了吧？”董方佳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妈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呢？你爸这个月被奖励多打了一次‘亲情电话’，买东西的额度也提高了，其实就是那个人帮的忙……”
方素华把冯光明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又对董方佳说了一遍。
董方佳将信将疑地说：“我还是感觉不太靠谱……这重大立功表现是他说弄，就能弄到的吗？”
“我也有点担心，所以，打算再试探他一次，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但如果人家真有呢？我总不能一直试探人家，却不表现我们的诚意吧，那人家凭啥要把实力给我们看。”
董方佳接受了方素华的说法，点点头说：“那这个人想要什么？钱吗？”
方素华数次欲言又止，明明话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口。
“妈，你说呀，他到底想要什么？”董方佳催促道。
终于，方素华下定决心，拍了拍董方佳的手，说：“他想……跟你处对象。”
“什么？！”董方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有这么大本事的人，目的就是跟自己处对象？她强烈怀疑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真的只是处对象吗？那处完对象，觉得不好，还能不能分手啊？”董方佳追问道。
方素华则眼神复杂地看着董方佳说：“人家跟你处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果然，这位“大人物”提出的条件搞不好是和董方佳“原地结婚”，而“处对象”恐怕是方素华担心董方佳接受不了，才自行加上的。而且从方素华略显沉重的反应来看，此人大概率是配不上董方佳的，说不定年纪大、长相丑，也可能既老又丑……但穷肯定是不穷的，不然不会看不上她们家的钱，也不可能拥有让服刑人员减刑的能力。
“妈，所以，我就是咱家要付出的那个‘代价’吗？”董方佳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都21世纪了，这世上真的还有利用自己的儿女，去换取某些利益的家长吗？更何况，她是董方佳啊，从小被人众星捧月的董方佳，怎么可能沦落到要被人包办婚姻的地步呢？
方素华不置可否，只是哀怨地看着董方佳片刻后，冷静地说道：“你不要这样想，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觉得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冯副局长虽然年纪是比你略大一些，但年纪大的男人懂得疼人啊，也更能包容你的任性和小脾气。而且你从小到大被我和你爸宠坏了，也没吃过什么苦，跟他在一起，至少可以保证你以后能继续过好日子。”
“妈，你的意思是结婚不需要感情咯？你看看我爸，当年为了前途勉强跟你结婚，这半辈子活得有多么痛苦啊。而你，因为一直担心他还爱着别人，也是半辈子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你们一个比一个过得辛苦，这就是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结婚酿成的惨剧！”
“啪”地一声脆响，董方佳话音刚落就感觉半边脸传来了酥麻的痛感。
大巴车里另外几个零星散坐的乘客听到动静，都好奇地朝这母女二人看过来。
一开始，其他影楼看见周家兄妹把“悦美”装修成了火锅店，都在暗地里嘲笑这个油城曾经无人能敌的“影楼王者”终于还是在商业竞争中落败，只能干回餐饮的老本行。可当“悦美来”的广告一打出来，便令他们都傻了眼。
“打造油城第一家可以免费拍艺术照的火锅店！”
“在满足你味觉的同时，也满足你对美的追求！”
“油城经典川菜馆‘悦来’和油城第一家影楼‘悦美’的强强联合！”
……
这一连串新鲜又抓眼球的广告语，为“悦美来”火锅店迅速吸引了大批新老客户，在试营业的前三天，周林和林周甚至直接五折大酬宾，那店里店外都挤满了人的火爆场景，令油城的同行们都眼红不已。
经过一个月的试营业，无论是周家兄妹，还是店里的员工，都慢慢适应了这种客人天天爆满的节奏。虽然有一些之前没有考虑到的小问题逐一暴露了出来，但兄妹俩就算白天再忙再累，也会尽量在当晚就商量出一个对策，将这些问题解决掉。
因为前期基本是赔本赚吆喝，所以给员工们的工资常常发得不够及时，有时甚至会拖到下个月再一起发，但从来没有员工因此闹过事，或者辞职不干，这也是令林周开始对周林刮目相看的原因之一。
原来，这都缘于周林之前经营“悦美”时对员工们的大方和义气，即便在散伙时，他也给大家发了足够多的遣散费，这才让这帮员工都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而没有在“悦美来”最艰难也最关键的时刻离他而去。
经过大家坚持不懈的努力，“悦美来”火锅店终于在半年后开始盈利了。不管是餐饮方面的成本控制、总营业额的稳步增长，还是作为促销福利的艺术照拍摄，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周林还培养出了两个可以接他班的摄影师，而他则把自己的时间空出来去思考如何才能把“悦美”影楼的摄影优势更加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专业影楼，他还是不忍舍弃自己的老本行。
这段时间里，周国强的身体也恢复了大半，现在可以不需要人扶，就自己下地走路了，只不过看上去腿还是有些跛。此外，他也可以做到跟人正常交流了，虽然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但比起之前的口歪眼斜，已经强了不少。所以他和林凤娥商量过后，直接把保姆辞了，只为帮两個孩子尽量节省一点开支。
看到周林和林周兄妹齐心，把火锅店开得红红火火，周国强心情大好，慢慢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甚至开始有心思带林凤娥去周边城市搞个短途旅行。用他的话说，既然现在不用他考虑赚钱的事，那他就带着老伴去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
在周家为了生存而奋力一搏的时候，董方佳也在为了自己的自由而不停拼搏着。
方素华说到做到，去上海一番撒泼打滚加据理力争，还真的争了50万的动迁补偿款回来。方明刚在方文鑫的劝说下，最终答应了把补偿款总额的四成分给方素华，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让方素华早点签字，自己能尽早拿到钱，避免夜长梦多，另一方面则是不想让方素华把事情闹大，若真的闹上法庭打官司，那律师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还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赢，怎么看都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所以，这位“无赖”哥哥最终还是向“撒泼”妹妹做出了妥协。
拿到钱后，方素华并没有让自己放松太久，就马上投入了找关系帮董光耀减刑的无数次尝试之中。
董方佳对母亲的做法却并不太认同，认为她这样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愿意帮她们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大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吧。
但不知是不是方素华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她还真寻到了一个答应帮忙的“大人物”——在油城风头正盛的新晋副处长冯光明。
他年过四十，妻子早逝，没有孩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娶，给他说媒的人早就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可他却以想先搞事业为由，将一众相亲对象都拒之于门外。
这些年下来，他的事业确实搞得红红火火，仕途也扶摇直上，几乎没受到什么挫折。要说他有什么真本事，那就是酒桌上的常胜将军，也很会揣测领导的心思，总能把领导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帖帖，甚至有时还能考虑到一些连领导都忽略掉的小细节。这样一个宝贵的“人才”，让领导怎么能不喜欢呢？
方素华想私下托人在狱中照顾董光耀，甚至找机会帮他减刑的事，一来二去就传到了冯光明耳中。方素华一直以为是自己找到了冯光明，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冯光明事先安排好的，是他故意让自己被方素华“找到”而已。
最开始冯光明对于方素华多次上门的殷勤，还是故作姿态地拒绝，但又不把话说死，总是给她留下那么一点希望。如此反复几次后，方素华便彻底走进了他的圈套，而他也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方素华的全部信任。这时，感觉时机已经成熟的冯光明，便向方素华袒露了藏在自己心里已久的那个真正的目的。
“什么，我女儿佳佳？冯处长，您是说……您喜欢佳佳？”
方素华并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跟冯光明接触了几次后她就知道这根老油条肯定是看中了她拥有的什么东西，想跟她做交易，才会一直不停地给她希望。可尽管知道此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方素华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毕竟只有这样的人存在，她才有空子可钻，那些刚正不阿、恪尽职守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她用一点恩惠收买呢？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冯光明看上的竟然是她的宝贝女儿董方佳。
如果他想要的是钱，那么哪怕砸锅卖铁，方素华也会想方设法地满足他，可他要的是董方佳后半辈子的人生啊，这让做母亲的方素华如何能舍得？
冯光明也知道方素华为什么犹豫，所以很快就向她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让她知道自己绝对配得上他们董家的掌上明珠。
这天方素华正在家里做家务，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整颗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是城东监狱打来的。
今天不是董光耀每个月往家里打电话的时间，监狱也从来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那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是董光耀在监狱里出了什么事吗？
方素华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颤抖着接通了电话。
“喂？”
“素华，是我。”
听到董光耀的声音后，方素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今天怎么能打电话回来啊？”
“我表现好，管教奖励我这个月可以多打一次‘亲情电话’，而且我本月买生活物资的额度也提高了一些……”
董光耀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讲着，明显心情不错。十分钟的通话时间转瞬即逝，两人又赶紧互道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表示关心的话，电话便被挂断了。
方素华捏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还未从刚才的通话中回过神来，手机竟又再次响了起来，是冯光明打来的。
“方老师，刚才接到董哥的电话了吧？”
方素华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冯光明呵呵一笑，说：“因为这个奖励是我帮董哥安排的呀。”
方素华顿时震惊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你……你安排的？”
“对呀，我说过我有能力帮董哥，自然要先表示一下我的诚意。不然你以为一个监狱那么多人，每个月也就那么几个奖励名额，为什么会刚好给到董哥呢？”
方素华不说话了，紧咬嘴唇，脑中快速思索着冯光明此话的可信度。
“当然，今天只是一点小小的奖励，不足挂齿，如果日后能再给董哥制造个诸如‘阻止他人犯罪’、‘重大技术革新’、‘舍己救人’、或者‘帮监狱排除重大事故’的重大立功表现，那就可以帮他去提请刑事奖励了。”冯光明顿了顿，又说：“方老师，你知道什么是‘刑事奖励’吗？就是可以假释，或者申请减少刑期，你到处求人办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方素华内心的防线终于崩溃，是啊，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事。自从董光耀去服刑，他对方素华的态度就开始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方素华知道自己锲而不舍地坚持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回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甚至要感谢命运的巨轮这一次在碾碎董光耀仕途的同时，也将他彻底推向了自己。
每一次去探监，每一次他打电话回来，都让方素华感觉到董光耀对自己的眷恋，这种感觉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都从不曾有过。现在他们几乎一无所有了，那一朵死去多年的爱情之花却钻出尘埃，发了芽。
方素华无论如何都想在有生之年跟董光耀好好地做一次鹣鲽情深的夫妻，可现在董光耀已经五十多岁了，如果真的要坐二十年牢，那他到时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狱都是两说。所以，她必须想尽办法帮他减刑，让他能早点出来，享受一下夕阳红的美好。
为此，暂时委屈一下董方佳是不是也可以呢？更何况，跟冯光明结婚也未必就会不幸福呀。这个想法一经在方素华脑中形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生长，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竟发现冯光明越看越顺眼，就连他跟董方佳十一岁的年龄差距也变成了他成熟稳重的代名词。于是，方素华真的开始尝试劝说董方佳接受这段可笑的感情。
又到了一个月的探监日，方素华母女照例带着董光耀需要吃的药和想看的书去监狱看望他。等探视完毕走出监狱大门时，方素华又照例一边偷抹眼泪，一边一步三回头。
回家的大巴上，董方佳驾轻就熟地抚了抚坐在自己身旁的方素华的后背，但什么都没有说。表面上看，该说的话早在最初的几个月就都说完了，现在她们母女间已经很有默契，大部分时候用不着语言去交流，可实际上尽管她们嘴上不说，方素华也能明白董方佳是比自己更快地陷入了对这种生活的麻木之中。
二十年，是多么漫长啊，她们的疼惜和悲伤就算再强烈，也不可能一直以相同的浓度持续二十年之久，麻木是必然的结果，而董方佳只不过比母亲更早进入了这种状态而已。
方素华若想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就必须唤醒女儿麻木的神经，让她跟自己一起为拯救董光耀而努力。
方素华吸吸鼻子，又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说：“佳佳，你看到了吗？你爸又瘦了，真不知道再呆几个月，他会瘦成什么样……现在他年纪大了，一会儿这个病，一会儿那个病，也不知道那里面的医生医术到底行不行……”
“妈，我爸虽然有些小毛病，但身体素质总体还行，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今天不是说自己在里面能吃能睡，还每天都运动，连脂肪肝都没了。”
“嗐，他说那些话不过是怕我们担心，想哄我们罢了，当不得真的。不管怎么说，要是能让他早点出来，肯定是最好的。”
“进去的人谁不想早点出来，但并不是想就可以的，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劝我爸放平心态，在里面好好改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减刑吧。”
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减刑”上，方素华继续不动声色地引导董方佳道：“佳佳，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帮伱爸减刑，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满足人家的一些要求，你怎么看？”
“能帮我爸减刑肯定好啊，但这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董方佳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母亲，问：“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方素华朝董方佳的方向挪了挪，小声伏在她耳边说道：“我找到一个人，在监狱里有关系，可以帮你爸弄个重大立功表现，到时候他就能假释，或者减刑了。”
“妈，你不会是被什么人骗了吧？”董方佳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妈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呢？你爸这个月被奖励多打了一次‘亲情电话’，买东西的额度也提高了，其实就是那个人帮的忙……”
方素华把冯光明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又对董方佳说了一遍。
董方佳将信将疑地说：“我还是感觉不太靠谱……这重大立功表现是他说弄，就能弄到的吗？”
“我也有点担心，所以，打算再试探他一次，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但如果人家真有呢？我总不能一直试探人家，却不表现我们的诚意吧，那人家凭啥要把实力给我们看。”
董方佳接受了方素华的说法，点点头说：“那这个人想要什么？钱吗？”
方素华数次欲言又止，明明话到了嘴边，可就是说不出口。
“妈，你说呀，他到底想要什么？”董方佳催促道。
终于，方素华下定决心，拍了拍董方佳的手，说：“他想……跟你处对象。”
“什么？！”董方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有这么大本事的人，目的就是跟自己处对象？她强烈怀疑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真的只是处对象吗？那处完对象，觉得不好，还能不能分手啊？”董方佳追问道。
方素华则眼神复杂地看着董方佳说：“人家跟你处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果然，这位“大人物”提出的条件搞不好是和董方佳“原地结婚”，而“处对象”恐怕是方素华担心董方佳接受不了，才自行加上的。而且从方素华略显沉重的反应来看，此人大概率是配不上董方佳的，说不定年纪大、长相丑，也可能既老又丑……但穷肯定是不穷的，不然不会看不上她们家的钱，也不可能拥有让服刑人员减刑的能力。
“妈，所以，我就是咱家要付出的那个‘代价’吗？”董方佳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都21世纪了，这世上真的还有利用自己的儿女，去换取某些利益的家长吗？更何况，她是董方佳啊，从小被人众星捧月的董方佳，怎么可能沦落到要被人包办婚姻的地步呢？
方素华不置可否，只是哀怨地看着董方佳片刻后，冷静地说道：“你不要这样想，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觉得对你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冯副局长虽然年纪是比你略大一些，但年纪大的男人懂得疼人啊，也更能包容你的任性和小脾气。而且你从小到大被我和你爸宠坏了，也没吃过什么苦，跟他在一起，至少可以保证你以后能继续过好日子。”
“妈，你的意思是结婚不需要感情咯？你看看我爸，当年为了前途勉强跟你结婚，这半辈子活得有多么痛苦啊。而你，因为一直担心他还爱着别人，也是半辈子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你们一个比一个过得辛苦，这就是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结婚酿成的惨剧！”
“啪”地一声脆响，董方佳话音刚落就感觉半边脸传来了酥麻的痛感。
大巴车里另外几个零星散坐的乘客听到动静，都好奇地朝这母女二人看过来。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