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兄妹齐心
2007年过完年正式上班后不久，李小墨就接到了一个通知，说油城打算挑选十名近两年毕业的非石油工程专业的大学生，送到油城学院的石油工程系去委培半年，等今年7月毕业了，再按照应届毕业生的标准将他们统一召回油城，让他们顺理成章地从“子女劳务工”转为正式职工，以后就作为干部来培养。
说白了，这是油城对于“子女劳务工”们的一项福利，而李小墨因为实习期间表现优异，也有幸被领导选中。
然而此时李小墨复习准备了将近一年的考研也即将开始，从时间上来看，考研和委培是有冲突的，那么她就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实际上，这也并不难选。考研不一定能考上，存在一定风险，而委培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更重要的是，就算考研的笔试和面试都通过了，那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将是为期两年的全日制学习，这意味着她必须离开油城，离开崔永艳两年。虽然崔永艳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去做透析了，但家里还是不能没有人在的，否则万一出个什么事，李小墨还得临时从外地赶回来，等她到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而油城的委培只需要半年，无论如何，她们母女俩忍一忍还是能捱过去的，所以跟另外九位“子女劳务工”一起去油城学院学习石油工程，眼下看来是对李小墨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要说李小墨“毫不犹豫”，也是不准确的。她好歹复习了那么久，重燃了考研的信心，眼下就差临门一脚，肯定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但比起在考上了研究生之后再纠结要不要去，直接不去考则算是个更能让人接受的结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油城出这个委培政策的时机还是很妙的，至少可以让李小墨不那么左右为难地将她对考研的向往暂时埋藏在心底。
李小墨去油城学院学习的日子定了下来，她实习所在的六队为她接连开了好几场欢送会，先是队长和书记，然后是下面分站的站长和带她的师傅，最后是一帮同事们。欢送她的声势如此浩大，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李小墨，另一方面是大家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吃吃喝喝、开心一下，还有一方面则是大家都想跟李小墨搞好关系，说不定人家镀完金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她们的领导呢？工人们都是很实在的，甚至会把这些话直接说给李小墨听，我们现在对你好，也是希望你将来能对我们好呀。
李小墨本来很想在去荆州上学之前把董方佳和林周叫出来一起吃顿饭，顺便再从中做個和事佬，看能不能让两人的关系缓和一些，但她又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劝她们放下呢，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是不可能跟她们本人彻底割裂开的，现在她们的父亲一个入狱，一个病倒，如果换做是李小墨自己，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释怀吧。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分别跟两个姐妹吃饭，以避免两人面对面碰上的尴尬。
原本，李小墨是打算在同一家饭店分不同的两天和董方佳、林周分别约饭的，但谁知她鬼使神差地把跟董方佳约饭的时间在QQ上直接复制给了林周，忘了修改，导致她在跟董方佳约饭这天，林周也来了。
当林周推开包间门的一刹那，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董方佳和林周虽然没有提前问李小墨吃饭的人还有谁，但都默认了李小墨肯定不会叫对方，因为她们相信李小墨跟自己这点默契还是应该有的，所以当她们在同一个包间里看到对方也在时，都觉得李小墨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李小墨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下QQ的聊天记录，然后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我我……我本来是约林周明天来这里吃饭的，怎么会，怎么会发错了呢……”
林周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没事啊，那我明天再来。”
“别啊！”李小墨下意识喊住林周，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她边说，边去看董方佳的脸色。
董方佳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来都来了，那就坐吧。”
一看董方佳同意了，李小墨便赶紧走到门口，把林周拽了进来，按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我和佳佳刚才已经把菜都点好了，你看要不要再加点啥。”李小墨把菜单递给林周。
“不用了，反正我吃的也不多。”林周推脱道。
“再加个辣子**。”董方佳脱口而出这道林周最喜欢的川菜，但马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神。
李小墨心中暗笑，把菜单一合，说：“好，那就加个辣子鸡，还是佳佳的记性好。”
跟服务员加完菜，房间内的空气再次突然安静了，董方佳和林周一个在小口喝着塑料杯里的茶水，一个在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李小墨轻咳两声，努力找起了话题，但由于董方佳和林周各自生活的圈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所以她跟其中一个聊相关的话题时，另一个人基本很难融入。最后她聊到口干舌燥，也没能把气氛给活跃起来。
这时，包间外有人敲门，是服务员。她推门进来放下了三杯奶茶，又出去了。
李小墨疑惑道：“我没点这个啊。”
董方佳站起身开始分奶茶，一边分一边说：“是我点的。这个草莓味的是我的，巧克力味的是你的，还有这个原味、多加珍珠的……”
她说着话把最后一杯奶茶和吸管，递给了林周。林周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这是两人从吃饭到现在的第一次眼神接触。
董方佳用吸管扎破了自己的奶茶杯，用力吸了一口，满足地说：“果然还是奶茶给我力量……”然后她把奶茶杯举到李小墨面前，说：“小墨，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啊，我没做什么啊，跟姐妹们吃饭聊天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李小墨嘴上这么说，还是用奶茶杯跟董方佳碰了一下。
董方佳收回杯子，又吸了一口，似乎鼓起了更大的勇气，向林周举起了自己的奶茶杯，说道：“林周，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你，一方面是因为我爸的事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我和我妈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适应和接受，再加上我突然被调到十五队去了，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别的事，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爸和你爸都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现在他们也正在分别承担着自己犯错的后果，我们做儿女的除了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还能怎么样呢？”
董方佳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继续对林周说：“说实话，林周，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甚至觉得周叔叔去举报我爸也没有错，我只是遗憾，为什么周叔叔和周林哥不能给我爸一个自首的机会……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也不想整天活在懊悔里，只不过在我父母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之前，我可能也无法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真心祝福你和周林哥能把‘悦美’影楼撑下去，重现过去的辉煌。我也会好好努力，过好当下的每一天，等着我爸在里面立功减刑，早日出狱……还有……还有……”
董方佳的声音已然哽咽，举着奶茶杯的手也开始颤抖。
而此时，一杯原味奶茶却悄然碰了碰董方佳的草莓奶茶，似乎在给她鼓励。
“还有，等我们都能跨过心里那道坎了，再一起去城东中学的门口喝奶茶、吃麻辣烫。”
林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让董方佳彻底破防，连李小墨也觉得眼眶灼热湿润。
两个差点成为“姑嫂”的好闺蜜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唏嘘，明明有问题的不是她们，可她们却不得不连带承受自己父辈犯错所造成的后果。李小墨有时候想，如果自己遇到她们这种情况，会比她们做得更好么？说实话，她不知道，她只能祈祷同样的命运千万不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因为她真的不想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人。
李小墨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便再次踏上了去油城学院的求学之路。董方佳在十五队的工作也越来越顺手，除了经常要推脱同事姐姐们给自己介绍的相亲之外，其他时间跟大家的相处还算比较融洽。而林周就没有这么顺利了，自从正式接手“悦美”影楼，她才体会到原来做生意比学习难多了。
幸亏做影楼的这三层房子是周国强花钱买下来的，不存在租金压力，否则林周根本用不着休学回来，光昂贵的租金就足以让“悦美”倒闭好几回了。可兄妹俩光守着这三层楼的店面也无济于事，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周林想着实在不行就把店面租出去吧，好歹还能换点租金度日，可林周却不同意。他们一家是做生意的，没有一个人是油城的正式职工，虽然父母这些年也缴纳了灵活就业保险，但按照规定，灵活就业人员必须在男年满60周岁、女年满55周岁，且累计缴费年限满15年以上，才能领取基本养老金。周国强和林凤娥缴费至今，年限是满了，可两人的年龄距离能领养老金的标准线还差着好几年，再加上周国强一身的病，看病、吃药、请保姆都要花钱，如果仅凭那一点租金，是肯定不足以维持他们一家人开销的。
所以林周认为坚决不能躺平，一定要把生意重新做起来。当初他们的爸妈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从正式职工变成了个体户，真正地从零开始，白手起家，而现在他们兄妹好歹还有这三层小楼，和爸妈多年做生意积累下来的经验，怎么也不会比过去更差的。
周林被林周说得振奋了起来，两兄妹便开始谋划要如何重现他们周家曾经的辉煌。
如果能把“悦美”影楼重新开起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林周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是回来晚了，周林已经给大部分员工发了遣散费，让他们离开了，现在影楼里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就是一个空壳子。尽管林周去武汉一些大型影楼做了调研，总结出了一套可以咸鱼翻身的方案，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方案都需要一定的资金来支持，否则都只是空谈。
这时，林周忽然想到董方佳曾跟她们提起过，上海前两年新开了一家叫做“海底捞”的火锅店，因为其周到而人性化的服务，深受上海人民的好评。这家店开业没多久，口碑和人气便一路飙升，每天都是爆满状态。尽管大家明知道去了要很久的排队，可还是前赴后继、兴致勃勃，对于吃“海底捞”的热情丝毫不减。
周林对此则持怀疑态度，撇撇嘴问：“这世上真有火锅好吃到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排那么久的队？堂堂大上海，难道就没有别的火锅可以替代了吗？我可不信。”
“他们火锅的味道只能说是不错，但绝对不是无可替代，实际上，他们主打的也不是火锅的味道，而是服务啊。”
“除了给客人上点零食茶水，还能有什么服务？”
林周狡黠地一笑说：“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到，在他们店里除了可以免费吃零食、水果外，还能提供棋牌游戏，要是这些也玩腻了，女生还可以去美甲，男生则可以选择擦皮鞋或者洗眼镜，去上洗手间前，会有人帮伱抽纸，等洗完手了，还会有人帮你挤护手霜。如果你是带着小朋友去吃，店员可以帮忙照看孩子，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去吃，店员会放一个大玩偶在你对面陪着你吃，如果你过生日，还会有几个店员一起举着灯牌来给你唱生日歌……”
周林听得愣住了，不可思议地问：“你说的这些都是免费的吗，真的全都免费？”
“真的！所以我说他们卖的是‘服务’，尽管人均消费比一般火锅店要贵，但大家还是很喜欢去，这种客户粘度是其他店都绝对达不到的。”
周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模仿这种模式吗？”
“没错，我们家本来就是做川菜的，开个川式火锅店也很简单吧，而且我去盘点过影楼的库存，还是有不少拍摄用的服装、道具和背景布在的，这些都可以利用起来啊。”
周林有些豁然开朗地说道：“到时候让客人来我们店吃火锅，再免费送艺术照？”
“对，我们现在没有本金在拍艺术照的领域去升级硬件和软件，也就没法跟油城的其他影楼硬碰硬PK，但我们家做餐饮的经验是他们没有的，所以我们可以把两者结合起来，用一楼和二楼做火锅店，三楼当摄影棚，凡是在我们店里消费的顾客，都可以去三楼选一套衣服拍艺术照，并且我们可以免费打印两张照片送给顾客，但如果顾客还想要更多的照片，那就需要另外付费来购买。”
“妙啊，武大的研究生果然比我这个初中生厉害多了。”周林兴奋地一拍大腿，又补充道：“做火锅比做炒菜还容易，锅底就是那几种锅底，荤的素的涮菜提前备好就行。至于艺术照嘛，我自己就可以拍，这种免费的照片人家也不会太过挑剔，打印照片的机器我还留着呢，往后顶多花一点油墨钱。”
“照片的张数也可以跟消费的金额挂钩，顾客的消费金额越高，送的艺术照张数就越多，甚至还可以用消费的次数来兑换艺术照的造型套数，比如消费三次以上就送两套造型，六次以上就送三套造型……”
周林顺着林周的思路继续说道：“那要按你这么说，还能送情侣照、亲子照、合家欢照……客人们在等位的时候就可以先去拍照，但是，如果有人光拍照，不吃饭怎么办？”
林周想了想说：“简单，只要在拍照前，登记下拍照人和买单人的姓名、手机号，等吃完饭了再凭手机号和买单小票来换打印的照片就好。如果这两个手机号的主人当天都没有在我们店里消费，那照片就不能拿走。当然，这样做也有个弊端，就是有可能会浪费你拍照的精力和时间，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喜欢占便宜的人。”
周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这太正常了，之前咱们‘悦美’给客人拍那种大几百的艺术照，还有人只付了定金，最后不来取照片的呢。只要咱们不亏钱就行，我的时间精力多得是，你不用担心。”
于是，兄妹俩就这样敲定了“悦美”影楼未来的发展方向。他们马不停蹄地把影楼里暂时用不上的高端设备和家具卖掉换钱，再凑上各自的积蓄当做装修基金，勉强把一楼和二楼简单装修成了吃火锅的卡座，最后周林又把那些曾经在影楼工作，现在也愿意低薪来帮忙的员工都召了回来，做开业前的培训……如此忙忙碌碌一个多月，这家名为“悦美来”的火锅店就正式开张了。
说白了，这是油城对于“子女劳务工”们的一项福利，而李小墨因为实习期间表现优异，也有幸被领导选中。
然而此时李小墨复习准备了将近一年的考研也即将开始，从时间上来看，考研和委培是有冲突的，那么她就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实际上，这也并不难选。考研不一定能考上，存在一定风险，而委培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更重要的是，就算考研的笔试和面试都通过了，那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将是为期两年的全日制学习，这意味着她必须离开油城，离开崔永艳两年。虽然崔永艳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去做透析了，但家里还是不能没有人在的，否则万一出个什么事，李小墨还得临时从外地赶回来，等她到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而油城的委培只需要半年，无论如何，她们母女俩忍一忍还是能捱过去的，所以跟另外九位“子女劳务工”一起去油城学院学习石油工程，眼下看来是对李小墨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要说李小墨“毫不犹豫”，也是不准确的。她好歹复习了那么久，重燃了考研的信心，眼下就差临门一脚，肯定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但比起在考上了研究生之后再纠结要不要去，直接不去考则算是个更能让人接受的结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油城出这个委培政策的时机还是很妙的，至少可以让李小墨不那么左右为难地将她对考研的向往暂时埋藏在心底。
李小墨去油城学院学习的日子定了下来，她实习所在的六队为她接连开了好几场欢送会，先是队长和书记，然后是下面分站的站长和带她的师傅，最后是一帮同事们。欢送她的声势如此浩大，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很喜欢李小墨，另一方面是大家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吃吃喝喝、开心一下，还有一方面则是大家都想跟李小墨搞好关系，说不定人家镀完金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她们的领导呢？工人们都是很实在的，甚至会把这些话直接说给李小墨听，我们现在对你好，也是希望你将来能对我们好呀。
李小墨本来很想在去荆州上学之前把董方佳和林周叫出来一起吃顿饭，顺便再从中做個和事佬，看能不能让两人的关系缓和一些，但她又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劝她们放下呢，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是不可能跟她们本人彻底割裂开的，现在她们的父亲一个入狱，一个病倒，如果换做是李小墨自己，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释怀吧。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分别跟两个姐妹吃饭，以避免两人面对面碰上的尴尬。
原本，李小墨是打算在同一家饭店分不同的两天和董方佳、林周分别约饭的，但谁知她鬼使神差地把跟董方佳约饭的时间在QQ上直接复制给了林周，忘了修改，导致她在跟董方佳约饭这天，林周也来了。
当林周推开包间门的一刹那，三个女孩都愣住了。
董方佳和林周虽然没有提前问李小墨吃饭的人还有谁，但都默认了李小墨肯定不会叫对方，因为她们相信李小墨跟自己这点默契还是应该有的，所以当她们在同一个包间里看到对方也在时，都觉得李小墨肯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李小墨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下QQ的聊天记录，然后一拍脑门懊恼地说道：“我我……我本来是约林周明天来这里吃饭的，怎么会，怎么会发错了呢……”
林周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没事啊，那我明天再来。”
“别啊！”李小墨下意识喊住林周，说道：“来都来了，那就……”她边说，边去看董方佳的脸色。
董方佳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来都来了，那就坐吧。”
一看董方佳同意了，李小墨便赶紧走到门口，把林周拽了进来，按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我和佳佳刚才已经把菜都点好了，你看要不要再加点啥。”李小墨把菜单递给林周。
“不用了，反正我吃的也不多。”林周推脱道。
“再加个辣子**。”董方佳脱口而出这道林周最喜欢的川菜，但马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眼神。
李小墨心中暗笑，把菜单一合，说：“好，那就加个辣子鸡，还是佳佳的记性好。”
跟服务员加完菜，房间内的空气再次突然安静了，董方佳和林周一个在小口喝着塑料杯里的茶水，一个在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李小墨轻咳两声，努力找起了话题，但由于董方佳和林周各自生活的圈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所以她跟其中一个聊相关的话题时，另一个人基本很难融入。最后她聊到口干舌燥，也没能把气氛给活跃起来。
这时，包间外有人敲门，是服务员。她推门进来放下了三杯奶茶，又出去了。
李小墨疑惑道：“我没点这个啊。”
董方佳站起身开始分奶茶，一边分一边说：“是我点的。这个草莓味的是我的，巧克力味的是你的，还有这个原味、多加珍珠的……”
她说着话把最后一杯奶茶和吸管，递给了林周。林周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这是两人从吃饭到现在的第一次眼神接触。
董方佳用吸管扎破了自己的奶茶杯，用力吸了一口，满足地说：“果然还是奶茶给我力量……”然后她把奶茶杯举到李小墨面前，说：“小墨，今天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
“啊，我没做什么啊，跟姐妹们吃饭聊天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李小墨嘴上这么说，还是用奶茶杯跟董方佳碰了一下。
董方佳收回杯子，又吸了一口，似乎鼓起了更大的勇气，向林周举起了自己的奶茶杯，说道：“林周，我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你，一方面是因为我爸的事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我和我妈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适应和接受，再加上我突然被调到十五队去了，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别的事，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爸和你爸都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现在他们也正在分别承担着自己犯错的后果，我们做儿女的除了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还能怎么样呢？”
董方佳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继续对林周说：“说实话，林周，我对你没有任何意见，我甚至觉得周叔叔去举报我爸也没有错，我只是遗憾，为什么周叔叔和周林哥不能给我爸一个自首的机会……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也不想整天活在懊悔里，只不过在我父母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之前，我可能也无法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真心祝福你和周林哥能把‘悦美’影楼撑下去，重现过去的辉煌。我也会好好努力，过好当下的每一天，等着我爸在里面立功减刑，早日出狱……还有……还有……”
董方佳的声音已然哽咽，举着奶茶杯的手也开始颤抖。
而此时，一杯原味奶茶却悄然碰了碰董方佳的草莓奶茶，似乎在给她鼓励。
“还有，等我们都能跨过心里那道坎了，再一起去城东中学的门口喝奶茶、吃麻辣烫。”
林周温柔而坚定的声音让董方佳彻底破防，连李小墨也觉得眼眶灼热湿润。
两个差点成为“姑嫂”的好闺蜜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唏嘘，明明有问题的不是她们，可她们却不得不连带承受自己父辈犯错所造成的后果。李小墨有时候想，如果自己遇到她们这种情况，会比她们做得更好么？说实话，她不知道，她只能祈祷同样的命运千万不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因为她真的不想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人。
李小墨安顿好家里的一切，便再次踏上了去油城学院的求学之路。董方佳在十五队的工作也越来越顺手，除了经常要推脱同事姐姐们给自己介绍的相亲之外，其他时间跟大家的相处还算比较融洽。而林周就没有这么顺利了，自从正式接手“悦美”影楼，她才体会到原来做生意比学习难多了。
幸亏做影楼的这三层房子是周国强花钱买下来的，不存在租金压力，否则林周根本用不着休学回来，光昂贵的租金就足以让“悦美”倒闭好几回了。可兄妹俩光守着这三层楼的店面也无济于事，总不能坐吃山空啊。
周林想着实在不行就把店面租出去吧，好歹还能换点租金度日，可林周却不同意。他们一家是做生意的，没有一个人是油城的正式职工，虽然父母这些年也缴纳了灵活就业保险，但按照规定，灵活就业人员必须在男年满60周岁、女年满55周岁，且累计缴费年限满15年以上，才能领取基本养老金。周国强和林凤娥缴费至今，年限是满了，可两人的年龄距离能领养老金的标准线还差着好几年，再加上周国强一身的病，看病、吃药、请保姆都要花钱，如果仅凭那一点租金，是肯定不足以维持他们一家人开销的。
所以林周认为坚决不能躺平，一定要把生意重新做起来。当初他们的爸妈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从正式职工变成了个体户，真正地从零开始，白手起家，而现在他们兄妹好歹还有这三层小楼，和爸妈多年做生意积累下来的经验，怎么也不会比过去更差的。
周林被林周说得振奋了起来，两兄妹便开始谋划要如何重现他们周家曾经的辉煌。
如果能把“悦美”影楼重新开起来，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林周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是回来晚了，周林已经给大部分员工发了遣散费，让他们离开了，现在影楼里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就是一个空壳子。尽管林周去武汉一些大型影楼做了调研，总结出了一套可以咸鱼翻身的方案，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方案都需要一定的资金来支持，否则都只是空谈。
这时，林周忽然想到董方佳曾跟她们提起过，上海前两年新开了一家叫做“海底捞”的火锅店，因为其周到而人性化的服务，深受上海人民的好评。这家店开业没多久，口碑和人气便一路飙升，每天都是爆满状态。尽管大家明知道去了要很久的排队，可还是前赴后继、兴致勃勃，对于吃“海底捞”的热情丝毫不减。
周林对此则持怀疑态度，撇撇嘴问：“这世上真有火锅好吃到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排那么久的队？堂堂大上海，难道就没有别的火锅可以替代了吗？我可不信。”
“他们火锅的味道只能说是不错，但绝对不是无可替代，实际上，他们主打的也不是火锅的味道，而是服务啊。”
“除了给客人上点零食茶水，还能有什么服务？”
林周狡黠地一笑说：“我不说你肯定猜不到，在他们店里除了可以免费吃零食、水果外，还能提供棋牌游戏，要是这些也玩腻了，女生还可以去美甲，男生则可以选择擦皮鞋或者洗眼镜，去上洗手间前，会有人帮伱抽纸，等洗完手了，还会有人帮你挤护手霜。如果你是带着小朋友去吃，店员可以帮忙照看孩子，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去吃，店员会放一个大玩偶在你对面陪着你吃，如果你过生日，还会有几个店员一起举着灯牌来给你唱生日歌……”
周林听得愣住了，不可思议地问：“你说的这些都是免费的吗，真的全都免费？”
“真的！所以我说他们卖的是‘服务’，尽管人均消费比一般火锅店要贵，但大家还是很喜欢去，这种客户粘度是其他店都绝对达不到的。”
周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模仿这种模式吗？”
“没错，我们家本来就是做川菜的，开个川式火锅店也很简单吧，而且我去盘点过影楼的库存，还是有不少拍摄用的服装、道具和背景布在的，这些都可以利用起来啊。”
周林有些豁然开朗地说道：“到时候让客人来我们店吃火锅，再免费送艺术照？”
“对，我们现在没有本金在拍艺术照的领域去升级硬件和软件，也就没法跟油城的其他影楼硬碰硬PK，但我们家做餐饮的经验是他们没有的，所以我们可以把两者结合起来，用一楼和二楼做火锅店，三楼当摄影棚，凡是在我们店里消费的顾客，都可以去三楼选一套衣服拍艺术照，并且我们可以免费打印两张照片送给顾客，但如果顾客还想要更多的照片，那就需要另外付费来购买。”
“妙啊，武大的研究生果然比我这个初中生厉害多了。”周林兴奋地一拍大腿，又补充道：“做火锅比做炒菜还容易，锅底就是那几种锅底，荤的素的涮菜提前备好就行。至于艺术照嘛，我自己就可以拍，这种免费的照片人家也不会太过挑剔，打印照片的机器我还留着呢，往后顶多花一点油墨钱。”
“照片的张数也可以跟消费的金额挂钩，顾客的消费金额越高，送的艺术照张数就越多，甚至还可以用消费的次数来兑换艺术照的造型套数，比如消费三次以上就送两套造型，六次以上就送三套造型……”
周林顺着林周的思路继续说道：“那要按你这么说，还能送情侣照、亲子照、合家欢照……客人们在等位的时候就可以先去拍照，但是，如果有人光拍照，不吃饭怎么办？”
林周想了想说：“简单，只要在拍照前，登记下拍照人和买单人的姓名、手机号，等吃完饭了再凭手机号和买单小票来换打印的照片就好。如果这两个手机号的主人当天都没有在我们店里消费，那照片就不能拿走。当然，这样做也有个弊端，就是有可能会浪费你拍照的精力和时间，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喜欢占便宜的人。”
周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说：“这太正常了，之前咱们‘悦美’给客人拍那种大几百的艺术照，还有人只付了定金，最后不来取照片的呢。只要咱们不亏钱就行，我的时间精力多得是，你不用担心。”
于是，兄妹俩就这样敲定了“悦美”影楼未来的发展方向。他们马不停蹄地把影楼里暂时用不上的高端设备和家具卖掉换钱，再凑上各自的积蓄当做装修基金，勉强把一楼和二楼简单装修成了吃火锅的卡座，最后周林又把那些曾经在影楼工作，现在也愿意低薪来帮忙的员工都召了回来，做开业前的培训……如此忙忙碌碌一个多月，这家名为“悦美来”的火锅店就正式开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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