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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方素华的诡计

    林周实在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是欢天喜地地来看望她和孩子,却怎么个个都是这般或是恼怒、或是悲伤地黯然离开。想必是她邀请大家的时候没有看黄历,才搞得所有人都不高兴,就连她的宝贝顺顺也哭闹了一整天不消停。

    李小墨从她家离开后不久,董方佳也哭着起身告辞了。林周本想让雷声去送送她,但她却拒绝了。

    林周和雷声虽然一直躲在卧室里没有出来,但李小墨和董方佳争吵的内容他们也听了个七七八八。面对这种无解的恩怨纠葛,他们夫妻俩除了装作不知情避免尴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林周坐在床上一边听,一边在心里不停感叹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她们三姐妹?她们好不容易才和好如初,现在却又遭遇了比之前更巨大的风浪,而且看起来再无回头的可能。

    孩子的一声啼哭打断了林周的思绪,作为一个还没出月子的新手妈妈,她眼下也只能先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等自己彻底适应了这种生活后,才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她的那两个好姐妹吧。

    方素华这天心情也很不好,因为她刚刚被自己的亲女婿给挂了电话。

    自从冯光明和董方佳结婚,方素华就没少隔三差五、明里暗里地提醒他要早点把帮董光耀减刑的事情提上日程。

    之前在冯光明耍的“障眼法”之下,方素华早已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并且认为如今自己已经把女儿都嫁给了他,足以表示诚意了,因此于情于理,他都该早点把老丈人给接出来。

    而冯光明在新婚伊始,确实对方素华这位丈母娘有求必应、恭敬有加,也多次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正在为了老丈人的事而努力着。

    到了后来,董方佳查出先天性输卵管狭窄,做了复通术,又做了试管婴儿,可仍没有成功怀孕,冯光明便开始冷淡妻子,对丈母娘更是失了耐性。

    方素华自然也感受到了冯光明态度的转变,但她觉得自己女儿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还因为生不出孩子吃了很多苦,所以无论如何冯光明也该念在旧情,多多包容妻子,毕竟当初是他自己觍着脸皮,几次三番上门求亲,说非她不娶的。

    但可惜方素华还是高估了冯光明的素质,他从不再陪董方佳上门看望丈母娘,到后来敢直接对丈母娘甩脸色、挂电话,整個转变一气呵成,堪比川剧里的“变脸”。

    更令方素华生气的是,冯光明竟敢在电话里骂董方佳是不会下蛋的鸡、不会下崽儿的猪,自己没有跟她离婚已经是很给董家面子了,方素华怎么还好意思去求他帮董光耀减刑?

    方素华在对面已经挂断的情况下,又举着手机骂了五分钟才解气。后来想想,还是不甘心,便径直冲向冯光明家,想当面指着他的鼻子跟他再好好理论一番。

    可没想到冯光明并不在家,在家的只有正趴在床上痛哭流涕的董方佳。

    小两口新婚后不久,方素华就配了一把他们家的钥匙,美其名曰以后可以每天做好饭给他们送过去,省得他们再开火。冯光明一开始碍于面子,没说什么,后来方素华变得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上门,好几次正撞上刚洗完澡出来,还没穿戴整齐的冯光明,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冯光明曾说了几次想把钥匙收回来,但方素华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不给。面对如此蛮横的丈母娘,冯光明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忍气吞声、从长计议。

    这天,方素华气势汹汹地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结果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冯光明,却听到一阵呜咽声从卧室传来。

    她疑惑地走到卧室门口一看,竟是董方佳趴在床上哭。

    “佳佳,你怎么了?是不是冯光明欺负你了?”方素华走到董方佳身边坐下,关切地问。

    董方佳摇了摇头,说道:“妈,小墨已经知道了爸爸以前对他们家做的那些事,我想她以后可能再也不会理我了……”

    方素华心里一惊,但仍故作镇静地问道:“‘那些事’是什么事?”

    “就是你之前跟我爸闹离婚时说的那些事啊,她全都知道了……”

    方素华实在装不下去了,蹙眉埋怨道:“那些都是我跟你爸吵架时说的气话,你怎么能当真呢?还跑去跟李小墨说?”

    “不是我说的,是林周她爸提起来的……然后小墨来质问我,我就……我就承认了……但是我也跟她保证了李叔叔的死肯定跟我爸没有关系!”

    方素华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扶住床边闭眼歇了一会,才又睁开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不,是那个姓周的,连李崇山的死也怪在你爸头上了?”

    “周叔是这么说的,但我已经跟小墨解释过了,我爸肯定不会做这样的事,不然警察岂不是早就找上我们家的门了?”

    “你这样说,她就信了?”

    董方佳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恨我瞒了她那么久,我们以后可能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跟她做‘朋友’?!她现在是把你爸当成杀父仇人了,要是她和她妈去申请重审,你觉得你爸还有希望减刑吗?到时候我们这么多年的忍耐和付出,恐怕都要打了水漂!”见董方佳还浑浑噩噩地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方素华简直气得直跳脚。

    “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大不了让他们重新去查好了,总不能硬生生栽赃到我爸头上吧?”

    “伱觉得那个死酒鬼拿得出五十万赔给李家吗?”

    董方佳一下怔住,难以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那钱是我爸给的?”

    “他不光出了赔偿款,还另外给了那个酒鬼一笔钱当抚恤金,不然你以为死酒鬼当时为什么没有把你爸供出来?当然,你爸也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我自己偷偷查到的。”方素华一边紧盯着大门口,以防冯光明突然回来,一边压低声音对董方佳说道。

    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继续絮絮叨叨地说:“对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周国强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早就在暗中调查老董?还是说,他是故意这样说来诈你的……”

    董方佳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床上,只感觉方素华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一切都陷入了虚幻。

    这一切是她搞砸的吗?如果李小墨质问她的时候,她咬死不承认,是不是就不会给父亲带去那么多麻烦?可错了就是错了,要是父亲没有派那个酒鬼去找李叔叔的麻烦,那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说到底成年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佳佳,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必须为你爸做点什么!”方素华突然提高音量,将董方佳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难道再给那个凶手钱,让他继续闭嘴吗?”董方佳无力地说道。

    “我们家哪里还有钱可以给?你那个老公,恐怕也是指望不上的。”方素华焦灼地在卧室里来回踱着步,忽然她眼前一亮,猛地停住脚步,说道:“我有办法了!佳佳,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吧。”

    董方佳听了却丝毫没有觉得开心,而是在心里猛地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妈,你要干什么去?你先别走……”

    可她的话音刚落,方素华已然夺门而去。

    一个硕大、对半切开的鱼头平摊在盘子上,下面垫着生姜葱,过油炒过的红色剁椒和青色小米辣均匀地铺在鱼头表面,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将这盘鱼头放进蒸锅里。等隔水蒸上十五分钟后出锅,洒上提前准备的葱花,再用热油浇淋一遍,就算大工告成了。

    这是李小墨最爱的一道菜——剁椒鱼头。原本崔永艳并不擅长下厨,因为之前一直是李崇山做饭,但后来他不在了,崔永艳只得强迫自己开始学习厨艺,其中她学得最好的一道菜就是这道剁椒鱼头。

    今天她又特意做了这道菜,是想对李小墨表达自己的歉意,像她那么骄傲的人,做道女儿最爱吃的菜,自然比亲口说句“对不起”来得容易。她希望李小墨能原谅自己隐瞒了那些往事,也希望她能原谅自己冲动之下打她的那一巴掌。

    同时,她也相信她和女儿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一点摩擦就老死不相往来。以她对李小墨的了解,她知道至少今天李小墨是不会去把那件事闹大的,等她冷静了就会回家,回家后再吃上这道剁椒鱼头,跟自己喝点小酒,把话说开,那憋闷和气恼估计就可以消去大半了。

    看着蒸笼里徐徐上升的热气,崔永艳感觉自己烦乱的心越来越平静。

    原本,她是打算冲出去找董方佳那个丫头兴师问罪的,但冠心病引起的一阵心绞痛令她捂住胸口,一时无法动弹。

    她强打精神,走回自己的房间摸出床头的硝酸甘油,放在舌下含化,这才好不容易缓解了疼痛。

    然而在疼痛缓解的同时,她刚才气急败坏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缓解。毕竟在死亡面前,一切恩怨情仇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冷静过后,她那五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和人生智慧让她开始嘲笑自己之前的冲动和鲁莽。

    她不是不恨董家人,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老天也已经用另一种方式惩罚了董光耀这个罪魁祸首,她们母女作为生者,不该继续沉浸在对李崇山的缅怀中无法自拔,而应该昂首向前,过好剩下的人生。

    至于董方佳,虽然她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确实一直对李小墨很好。她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好朋友,她又怎么忍心看到小墨如此难过,家里也被搞得鸡犬不宁?退一万步讲,就算那些话是她说的,恐怕也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对,一定是自己先入为主,所以忽略了什么细节,等小墨回来,自己一定要再找她问个清楚。

    打定主意后,崔永艳就去小区里的菜市场里买回了一个鱼头,想着等鱼头做好,李小墨也差不多该到家了。

    可在她刚刚关火,打算把鱼头从蒸锅里端出来时,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陡然传来。

    崔永艳微微蹙眉,把手里的锅盖又盖了回去,揣测着这么不懂礼貌的人到底是谁。是小墨吗?不可能。她有钥匙,就算没带,也不可能会用这种力度砸门。

    于是,她用抹布擦了擦手,来到大门前通过猫眼往外看,发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方素华,而且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怎么会来?而且明显来者不善。自己还没去找她们母女麻烦呢,这女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咚咚咚”,又是一阵急切而凶猛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方素华气急败坏的吼声:“有人吗?快开门!崔永艳,我知道你在——”

    方素华扬起的拳头眼看又要再次落在铁皮大门上,而这时门却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方老师,你一个重点中学的特级教师,都到了退休年龄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在别人家门口大喊大叫,还砸门呢?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这样会扰民吗?”崔永艳波澜不惊地看着眼前随时会爆炸的方素华,以四两拨千斤的态度淡淡说道。

    方素华也不甘示弱,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用比之前更大的嗓门说道:“我不大点声,别人怎么能知道你跟我家那口子的破事儿呢?”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故意面朝楼道的方向,生怕街坊邻里听不见似的。

    崔永艳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你敢说你跟我家老董什么都没有?我告诉你我都看到了——”

    方素华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崔永艳给拽进了门去。就算她不在乎这点名声,可李小墨今后的日子还长呢,总不能一朝就被方素华这个疯子给毁了。

    崔永艳“砰”地关上门,方素华也顺势挣脱开她的手,面露得意之色。

    “怎么,现在知道怕丑了?当初跟我家老董眉来眼去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吗?”

    “方素华,闭上你的臭嘴!我崔永艳行得正坐得端,从来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倒是你,拉屎不出怪茅坑,你们夫妻感情不好就说是别人勾引了你老公,你怎么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哦……我知道了,当初你是挖了人家的墙角,所以现在担心自己遭报应,是吧?哈哈哈……”

    崔永艳本就对方素华心有不满,这次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她索性将其数落了个痛快。这些话她年轻的时候没机会说,也不想说,因为她要保持自己的骄傲,避免让别人觉得她好像多在乎董光耀似的,而现在她老了,没了那许多顾忌,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一解心中多年的憋闷。

    方素华没想到崔永艳的火力竟如此之猛,稍稍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崔永艳啊崔永艳,以前我觉得你这人虽然惹人讨厌,但至少敢作敢当,也算光明磊落,怎么越老还越不要脸了呢?如果我手上没点证据,你觉得我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找你么?算了,我也不想跟你扯了,李小墨呢,你让李小墨出来,我要跟她说!”

    虽然知道方素华是在夸大其词、无中生有,但眼下崔永艳跟女儿的关系还没有缓和,要是又被这个女人挑拨离间、火上浇油,那女儿对她的误解只怕会更深。所以,崔永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李小墨回来前,把方素华给赶走。

    “这里是我家,你少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小墨她不在,你上别处找去。”

    “不在?”方素华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发现屋里确实没有其他人了,不禁撇撇嘴,却仍不打算离开。

    李小墨不在就不在吧,那本就是个幌子,她今天的目标其实只有崔永艳一个人而已。

    方素华自顾自地走到沙发边坐下,又将双手挽在胸前,眼睛瞪着崔永艳。

    崔永艳愕然,道:“什么意思,你还想留下吃饭不成?”

    “吃饭就不必了,我是看你记性不好,所以好心帮你回忆一下:1998年,你找老董走后门,让江西地质队给你开了个特殊工种的证明,事后你专门一个人跑到老董的办公室去,给他送了两条黄鹤楼和几瓶罐头,哦对了,那罐头的口味还是黄桃和桔子各半的。你俩在办公室里独处了将近二十分钟,至于你们在里面干什么,那就只有你们俩清楚咯。还有,2005年,你为了李小墨回油城当‘子女劳务工’的事,又去找了老董帮忙,你们私会的地点就是他钓鱼的那些小水沟。那种地方可真是好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鬼影都没有,你们俩是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看见……”

    “你说完了吗?你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崔永艳冷冷道。

    “呵呵,我说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了,我也不需要把证据给你看,我只需要把这些话都告诉你家小墨便好。如果她不信,那我总归可以找出几个人证来,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连你送的罐头种类都知道?”

    “方素华,你到底想干什么?!”崔永艳咬牙切齿地问道。

    方素华嘴角露出一抹坏笑,说:“哦,我只是想让李小墨相信,害死她爸爸,你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