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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父亲是在第二次手术中离世的,母亲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也告知了医生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医生也答应会竭尽全力,但父亲还是走了。

    她赶到医院时,母亲正在沟通遗体搬运,看到她便泄了力,瘫倒在椅子上。她把母亲安置好,接着谈运送费。母亲的电话响个不停,大家一定都想安慰母亲,她善意的想,大家并不是出于好奇,是纯粹的安慰。

    葬礼按照父亲的风格,办的十分简单。母亲像个面捏的人,表情木讷随时都会倒下。还好妺喜在,一直帮她照看母亲。

    姑姑让她写悼文,还要在众人面前大声朗诵,她觉得滑稽,却还是照做了。

    葬礼在夜晚举行,大雪纷飞,她拿着话筒用刺破天际的声音念着那些肉麻又哀伤的话。她希望此时父亲还在路上,听不见这些虚伪的词句。提笔的那刻她才发现自己并不认得父亲,父亲不希望被人了解,也无意去了解别人,他就这么匆忙的走了,当真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退掉租的房子,回家陪伴母亲,母亲比她想象的要坚强,父亲的死对母亲而言更是一种解脱,母亲去理发店染了头发,剪成父亲曾经厌恶的齐肩短发。母亲平时饮食就很清淡,父亲走后她吃的更简单,简直可以说是敷衍,偶尔会在夜里啜泣。

    然而她们家从小就没有温情教育,母亲流泪只让她感到窘迫,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同时又很自责。母亲虽没有说什么,眼神中都是怨气。母亲期待她跟网上的二十岁少女一样温暖有活力,像刚出生的小狗一样跟父母亲近,但她不会,她做不到,人无法给别人自己从未得到的爱。

    她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妺喜,对话框上一直显示“正在打字”,却迟迟没有信息发来。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妺喜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她想问妺喜的近况,打出字又删掉,她害怕听到妺喜的坏消息,她还没有力气安慰别人。

    处理完父亲的事,全部存款还剩下30万,她当日申请了雅思考试,同时着手查找英国的大学,在一起只会加剧她和母亲的隔阂,分开对彼此都好,她如此告诉自己。

    考研成绩发放时,她拿到了英国两所大学的OFFER。她把消息告诉母亲,母亲既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一切都随她自己选择,如果在国内,学费虽便宜很多,但需要花3年时间;去英国就要远离家乡,不过只要花一年半。

    她辞掉英语讲师的工作,没再见到美夕,这令她很庆幸。

    母亲随后陪她去银行汇学费,她们一起逛超市,买她认为能用的东西:转换插头、辣椒酱、吹风机,她感觉挡在她和母亲之间的冰层正在慢慢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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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开学还有两个月,她开启宅家生活,母亲正式退休,其实母亲早就可以退休,只是不想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现在她回家了,母亲觉得人生到了收获的时间。

    母亲给自己报了好几个学习班:画画、书法、还有甜品课。她除了开车送母亲上下课,余下的时间就在家里看书,她们一起把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周只有两三天做饭,其余的都叫外卖,母亲受够了油盐侵扰的日子,也不想她做家庭主妇:“有时间做饭还不如多赚些钱。”

    母亲假装随意的问她的恋情,借着酒劲,她把韩非的事十分详尽的讲给母亲,母亲双眼通红,盯着电视,她们那晚喝了许多酒,聊到姥姥,也聊到年轻时候的父亲。那时候父亲还很有人的气息,会练书法、扎风筝,会给母亲写不太浪漫的诗。她听着母亲口中那个无比陌生的父亲,莫名觉得温暖。父亲曾经那么奋力工作,想要留下些什么好被人纪念,殊不知什么都不留也依然能被人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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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国内的最后一周,她去跟妺喜说再见。

    “真希望能跟你一起去。”妺喜说。

    “那一起吧,你把工作辞了跟我一起。”

    “我想去巴黎学艺术。”

    “那我把学费退了跟你一起。”

    她们去了好几个酒吧,每个店都只点一杯酒,妺喜讲了许多跟公司同事间斗智斗勇的事,她一件都记不住,她说考研的时读了许多书,书名她也记不住,只记得有些书值得放在床头柜上反反复复的读。她们一整晚都没提老白,当然也没有提殷丞或韩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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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独自飞到曼彻斯特,落地已是中午,天空灰蒙蒙的。她打车到学生公寓,入住手续十分简便,她分了三趟才把行李箱搬进公寓。房间只有20坪,沿墙壁摆放着单人床、书桌和立式衣柜,洗手间很小,马桶正对着洗手池,淋雨间的浴帘倒是新的。她拍照片发给母亲和妺喜,没有回复,她感到一丝空虚,异国要面临的不止是距离,还有时差。

    她铺好床单,在手机上列出待办事项:银行卡、入学手续、电话卡、BRP,生活用品,厨房是6人共用的,至少得买齐煮泡面的锅子和碗。行李箱腾空后,她强忍住倦意去办银行卡和电话卡,像“新参者”一样巡视街边的店铺,最多的要数咖啡馆,其次是餐厅和酒吧,她庆幸到了生活气息如此浓郁的地方,心中的阴霾迅速消散,她跟随人群走进一家百货公司,买了枕头、棉被和浴巾,又去楼下电器部买了热水壶,中国人在哪都要喝热水,她冲镜子里的自己傻笑。

    天依然阴沉着,回到公寓已经是下午4点,她站在公寓楼下的小花园抽烟,底楼屋舍里传来音乐声,厚重的云层下,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