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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个长相精神的老同志挤了进来,非常尖锐道:“我在锁厂工作了三十来年,见证了锁厂从建厂到破产整个过程,这块地原本是锁厂的,当年是划拨用地,我们辛苦几十年建起一个厂,破产时土地凭什么就要收回国有。这不公平嘛!你们开发商过来修房子,交纳的土地出让金应该分给我们这些工人,这才能体现我们曾经是工厂的主人。”

    破产企业土地问题相当复杂,不同时间,不地地区,各有各的处理方法。侯沧海与工程科老戴反复分析过这个问题,知道企业绝对不碰土地问题。

    今天在现场,果然遇到了与土地有关的问题。侯沧海道:“我是房地产开发商,是来修房子的。南城区把土地交给我,我按时按质把房子修出来。至于土地问题,那不是我们企业能答复和解决的。”

    老同志背着手,道:“土地问题不解决,你说的话就是放屁,来这里宣传没有任何作用。我这一辈子听过的口号比你多,你骗不了我。”

    侯沧海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征求危房改造的设计方案,听一听大家有什么需求,难道这样做有错吗?”

    老同志昂着头,道:“你来征求方案,能作得了主吗?”

    老同志讲话的时候,其他工人都没有讲话,而且曾阿姨还提了一把椅子,让老同志坐下。从这一点判断,老同志应该是以前的厂领导。侯沧海从内心对这个老同志是鄙视的,当厂领导时,把工厂领导到破产,还牛个什么牛。没有当厂领导了,还带头拖延危房改造工作。这是典型的小事聪明万分,大事糊涂千倍,这样的人做领导,犹如盲人骑瞎马,工人不倒霉才怪。

    虽然心里鄙视老同志,侯沧海还是在众人面前抬头挺胸,道:“设计方案由我们公司拿出来,然后规委会审定。我是公司总经理,说话当然算数。这一次我就是想充分听大家对危房改造的设计方案有什么意见,以便我吸纳到设计方案之中。”

    “土地问题怎么说,你不要避重就轻。”

    “我们负责危房改造工程,土地问题不归我们管。”

    “既然土地问题不归你们管,那么我问一个与设计有关的问题,这次赔偿是一比二还是一比三。”

    “具体搬迁方案也不归我们管。我们只负责修建,对片区进行总体设计。”

    老同志提高声音,猛吼一声:“这不管,那不管,你过来放屁吗?”

    当老同志第二次说粗话时,侯沧海怒了,道:“请你说话文明一些。冤有头,债有主,你有问题,该找谁找谁。我是来为你们服务的,冲我说粗话,有眼不识好人。”

    老同志被气得够呛,用手指着侯沧海。

    侯沧海不再搭理老同志,道:“危房改造后,你们想要住在哪一个区域,需要周边有什么配套,对容积率有没有要求,还有房屋结构有什么要求,这些都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将尽可能将你们的想法融入到我们的设计中去。这些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别跟我提那些没用的事情。”

    “土地问题没有解决,搬迁标准没有谈妥,你说这些话都是空话。”老同志站了起来,指着侯沧海道:“这是锁厂土地,除了给我们修房子以外,别想在上面修商品房。”

    这一条要求非常蛮横,南城区政府绝对不会接受,江南地产也不会无偿修房子。

    等到老同志气冲冲走了以后,大家谈了些具体问题,包括周边没有小学校,希望新住房尽量在老厂区东侧,也就是原来厂房位置,不要修在现在地基不稳的那一边。这些问题很实在,正是侯沧海想要的。

    说了两个小时,侯沧海记了十几条有价值的意见,正要离开厂区,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追了过来,将其围在中间。

    一个汉子拿着双截棍,二话不说,朝侯沧海小腿抽了过去。

    侯沧海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小到大,最拘束自己的时间是在政府工作这几年。如今离开体制,野性在身体里勃然而发。他压根不想忍辱负重,又判断刚才那八家人不会任由自己被欺负。于是,二话不说就还击。

    他没有后退,迎着双截棍向前一步,几乎与壮汉脸对脸,鼻对鼻。两人身体靠得太近,双截棍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抽在侯沧海腿上,有点疼,没有造成损伤。

    穿着旧工装的壮汉身体猛然间失去平衡,腾空而起,后背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摔来得突然,壮汉被摔得七荤八素,满脸闪烁星星,在眼前旋转。

    另外几个汉子有些发懵。一个满脸红疙瘩的汉子最先清醒过来,抡起拳头打过来。见到这个汉子出拳姿势,侯沧海知道此人不是打架好手,再次靠近,一个过肩摔,直接将这个汉子扔了出去。

    这两下交手极快,与侯沧海有过接触的八家人都没有来得及阻挡。

    当其他人都开始掏刀子的时候,曾阿姨率先赶了过来,护住侯沧海,道:“刘赖子,你们要做啥?”

    曾阿姨的儿子在锁厂是有名刺头,大哥级人物,前些年捅人被判刑。虽然人在牢里,曾阿姨儿子在锁厂社会里仍然有威信。因此,曾阿姨面对刘赖子等人很有底气。

    刘赖子拿着一把自制匕首,指着侯沧海,道:“我们锁厂混得够惨了,这些人还想来骗钱,把我们的房子骗走。以后凡是进厂当说客的,我们见一个打一个。”

    曾阿姨道:“这个不能打,侯子和肖勇从小就认识。”

    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道:“刘赖子,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们见一个打一个,以后没有人敢进厂修房子,那些危房怎么办?侯总说得还是有道理,房子真要垮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不知要死多少人。你们不要听汪厂长挑拨,当初就是在他手里把工厂弄得破产了。他的话,我从来不听。”

    侯沧海适时站在这八家人里面,免得受人突袭,道:“我回去就开会,将你们刚才提出的想法融合到设计中去,一定会尽量让各位叔叔阿姨和大哥大姐们在新家住得舒服。至于以前纠纷,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房地产公司的人说话比协调小组要中听,不说大话,也不骗我们。你们刀子收起来,耍狠斗勇的是狗熊。”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虽然十分丑陋,还有些吓人,但是挺有头脑,举止落落大方。

    几条壮汉都是厂里的人,面对曾阿姨和小团姐等人的劝说,将刀子收了起来。

    最先被摔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道:“小团姐,外面的人坏得很。我们锁厂如今一穷二白,就靠这块地了。”

    长着肿瘤的中年妇女以前是锁厂团委书记,年轻时能歌善舞,活泼大方,组织厂里年轻人搞了不少活动,是锁厂任职时间最长的团委书记,得了绰号叫做“小团姐”,在青年人中很有人缘。后来小团姐嫁给了厂里新分来的唯一大学生,让很多青工失望透顶。如今大学生和他们一样落魄,还长出酒糟鼻子,成为典型愤中,青工们这才心理平衡了。

    小团姐恨恨地道:“锁厂这块地还是我们的吗?这事你们还真的要去问一问汪厂长,当时破产谈判时,我们都认为出让土地和划拨土地是一样性质,土地应该拍卖,拍卖所得按清偿程序进行处置。汪厂长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最后让政府白白地把土地收了回去。现在这个时候,水过三秋,他这时再来提土地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酒糟鼻子哼了一声,道:“提起以前的事情我就冒火,你们以后听汪屁股的话要反着听,他说东,你们走西就对了。”

    酒糟鼻子对汪厂长一直深怀不满,按照他自己和小团姐资历,原本应该能分到楼房。由于自己在外面接了私话,老婆又支持了当时的党委蒲书记,所以自己一家人被打入另册,居然以中干身份没有分到楼房,一直住在老旧平房里。谁知天算不如人算,十幢楼房全部出了质量问题,开了许多口子。锁厂大部分工人经济条件不好,明知有危险,亦无力搬走。平房虽然没有室内卫生间,没有厨房,但是不会担心随时会垮掉,睡得踏实。

    侯沧海进入锁厂不到三个小时,与锁厂工人进行了面对面接触,收集到很多有用信息。坐进越野车时,他想起了以前政府经常提出的“深入基层”这句话。这句话在政府机关里面已经被用烂了,成为套话,大家读到这句话往往熟视无睹。但是换一个思路,重新理解“深入基层”的意义,往往会发现这些套话实则蕴含了真知灼见,按照这些套话去办,真有大作用。

    发动越野车。侯沧海在后视镜里,小团姐、曾阿姨等人越来越远,锁厂显得更加灰暗陈旧。

    开出厂区约三四百米,在一处狭窄路段,一辆小车从前面开过来,速度极快,毫不客气,将道路死死堵住。侯沧海急忙刹车。越野车发出刺耳而狂躁的刹车声,差一点就与前面小车撞在了一起。

    一个年轻男子下车,骂道:“你会不会开车,退出去。”

    这是常见的路怒症,侯沧海没有太在意,回头看了一眼后视境,准备后退。年轻男子不依不挠,上前猛拍引擎盖,踢车门。

    侯沧海知道高州民风强悍,可是这种行为超出了强悍了范畴。他熄火,下车,准备讲一讲道理。刚下车,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公路前后出现了拿着棍棒和砍刀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最初下车的年轻男子抽了砍刀,迎头劈过来。

    侯沧海在锁厂里面敢于战斗,是因为有曾阿姨等工人保护,不会出大事。这一群袭来的人明显不是工人,而是社会青年。他知道今天单刀赴会肯定是捅到了马蜂窝,至于捅到什么马蜂窝,不得而知,但是肯定挡了某些人的道。

    侯沧海没有时间重新上车,闪过年轻男子的砍刀以后,他用拳头猛击年轻男子的脸部。这是用力极狠的一记直拳,打到对方鼻梁上。被打者鼻梁断裂,鲜血横飞。

    在锁厂里,他一直控制着打斗力度,多用摔法。用摔法能解决问题,又不会弄出重伤,结下深仇。在街头面对危局时,他必须全力出击,否则就是宋襄公。

    打倒年轻男子以后,侯沧海用眼角余光看到后面的刀光棍影。他未加思索,后退一步,助跑两步,跳上小车,踩过引擎盖,从另外一侧跳了出来。

    从小车下来四个人,后面追上来五六个人,他们原本以为能将这个老板堵住,砍翻。没有料到这个老板很狡猾,居然踩在汽车顶上逃掉了。

    他们发了一声喊,追了过去。

    侯沧海不熟悉路况,朝左拐,跑进一条支公路。

    跑了几百米,侯沧海突然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这条支公路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关着房门的大院子,院子里有狗叫声。

    侯沧海跑到大院子门口时,无处可去。后面一群拿刀青年,杀气腾腾。

    大门紧闭,推不开。

    事至绝境,侯沧海镇静下来,准备反击。他脱下外套,左手握着,向对手们冲了过去。这群年青人没有料到眼前人如此强悍,没有跪地求饶,还冲过来反击。

    最前面年轻人稍有愣神之机,侯沧海已经冲到面前。

    与侯沧海最近的年青人抡起砍刀劈过去,却被对方外套缠住。他正要抽刀回来时,一个硕大拳头打了过来。随即下身一阵剧痛,被对手凶狠一脚踢中要害。

    打鼻梁加上撩阴腿,是侯沧海从世安厂青工中学来的绝招。这招阴狠,非在拼命时不能用,中招者,必进医院。

    来者没有还手之力,惨叫着捂住下身满地乱滚,手中刀丢在一边。

    侯沧海用最快的速度捡刀。尽管他的速度极快,仍然被追过来的刀锋掠过。刀锋划破毛衣和内衣,在皮肤上发出“吱”地一声响。皮肤绽开,鲜血从砍破的肌肤中略有一秒钟犹豫,便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鲜血顺着后背往下流,被皮带挡住,一部分透过衣服涌出,一部分顺着大腿继续往下。

    侯沧海顾不得伤势,挥刀乱舞,挡住了大部分乱刀。俗话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若论单打独斗,侯沧海不怕在场任何人。如今群狼环伺,乱刀横飞,侯沧海这头老虎只有被砍的份。

    手臂又中一刀后,侯沧海眼露凶光,放弃最后一丝犹豫,准备以命相搏。越是到了关键时刻,他越是冷静,在公路上快速跑动,不停地用凶狠地劈砍将跟到面前的人逼退。

    一个络腮胡子追了上来,劈砍时用力过猛,身体失去重心。侯沧海顺着其失去重心方向,猛地将其踹倒,高举砍刀,向着络腮胡子的脖子砍了下去。

    一直紧闭的大门被猛然推开,最先出来的年轻人举着一柄猎枪,砰地朝天放了一枪。随后有人喊道:“都他妈住手。”

    枪声响起时,砍刀已经落下。侯沧海非常凶狠,也非常冷静,在最后关头收住劲,冰冷的刀锋划破了络腮胡子的脖子,有一股血流了出来。

    大门完全打开,一人坐着轮椅出现在大门口。这人脸上有一道伤疤,恶脸恶相。他指着侯沧海,道:“他是我的朋友。”

    提刀年轻人瞪着这位疤脸中年人,看着年轻人手里的猎药,过了半响,一人道:“杨哥发了话,今天就算了。”

    伤疤中年人道:“那你们退后几步,别逼到面前。哎,我退出江湖好多年,又被人砍了几刀,说话不灵了。”

    这群年轻人后退好几步。

    伤疤中年人又对侯沧海道:“你把刀拿开。这事不要报警,江湖事江湖了。”

    侯沧海道:“我不是江湖人。”

    伤疤中年人道:“从今天起,你就是。”

    侯沧海将砍刀从络腮胡子脖子上移开。络腮胡子从地上爬起来,脚印有些水渍,还有屎臭味道传出来。走了几步,络腮胡子双腿发软,又坐在地上。当同伙来拉他时,络腮胡子喃喃自语,畏惧地道:“刚才他要杀我。”

    “你脖子没事,皮外伤,很浅。”

    “他刚才真要杀我,如果不是杨哥的人开枪,肯定要杀我,我知道。”

    “你今天丢丑了,吓尿了。”

    “丢丑就丢丑,捡条命。”

    这一伙年轻人走了,侯沧海提刀走进院子。当院门关闭时,他将砍刀仍到了一边,对伤疤中年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杨哥。”伤疤中年人打量侯沧海几眼,道:“很能打啊。我们出来晚一点,你是不是真要砍下去。”侯沧海道:“你死我活,肯定要砍。这些是什么人?”

    伤疤中年人道:“你是什么人?”

    侯沧海道:“我是江南地产总经理,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由我来做。”

    “这就对了。这一群人是南城区地头蛇,年轻一代的社会人,下手狠毒。他们和你没有仇,肯定是有人嫌你抢了锁厂危房改造工程,出钱给这伙人,让他们办事。按照南城规矩,你肯定要被断手或者断腿。只是没有料到,遇到一个硬茬。”

    伤疤中年人又道:“上一次在大排档,你救了我一命。这一次,我还人情。”

    侯沧海一直在纳闷杨哥为什么会出手,听到此语,才知道杨哥就是那个在二楼大排档被砍杀的中年人。此时,他的血越流越多,头脑开始眩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