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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你挡了别人的路

    杨哥道:“你能拿到锁厂危房改造工程,肯定是有背景的人。刚才福四娃给了我面子,你也得给我一个面子,按江湖规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报警,也不要去找你的后台。若是动用官方力量,危房改造工程绝对做不动。就算动起来,绝对要被烦死。”

    侯沧海脸色苍白,道:“杨哥,我答应你。赶紧送我到医院。血都流了半盆,用开水紧一紧,可以做毛血旺了。”

    杨哥道:“你有什么信得过的人,让他到一院等着,我马上送你过去。”

    侯沧海拨通张小兰电话,道:“我受了点小伤,在一院。你把陈杰和杨兵都叫过来,在医院汇合。”

    张小兰惊叫道:“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

    侯沧海道:“与人发生了小摩擦,你把陈杰和杨兵悄悄叫过来,暂时不要声张。”

    张小兰还在问话,侯沧海脑子越来越昏,身体发冷,不知何时结束了通话。他坐在小车前往东城医院时,做了一个长梦,梦中,他和熊小梅刚刚大学毕业,正坐长途客车前往秦州。那一次秦州之行的所有细节,几乎都在迷糊中得到再现。

    到达一院时,传来张小兰焦急呼喊声。侯沧海努力睁开眼睛,道:“流血多了一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别报警,不要让黄市长知道,我答应了杨哥。”

    杨哥没有坐轮椅,支着拐杖站在身边。听到黄市长三个字,耳朵动了动。

    任巧奔了过来,扑在身上大哭。侯沧海眯着眼,咧嘴,道:“轻点,你压着我了。”

    随后是医生和护士的身影。进手术室之前,侯沧海再次叮嘱道:“不要给我家里打电话。”

    手术出来,病房里围了一圈人,除了二七公司和江南地产的人以外,陈文军和黄英也在场。陈文军对趴在床上的侯沧海道:“我已经给市局同志说了,你是我们招商引资来的企业家,肯定得重点保护。对于黑恶势力,一定重拳出击。”

    侯沧海答应过杨哥不报警,用力抬起头,道:“我答应过不报警的。”

    陈文军惊讶地道:“为什么不报警,里面有隐情?侯子,你不要和黑社会有任何牵连啊。”

    “我没有和黑社会有牵连,有点个人隐秘在里面。”侯沧海以前和陈文军走的一条路,如今两人一个从政,一个经商,行为模式和思维方法渐行渐远。

    “你受这么重的伤,差点把命都丢了,凭什么不报警。送你来的那个疤脸是谁?”张小兰想起侯沧海浑身浴血的样子,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我受了伤,倒在他家门口,是他送我过来的。”侯沧海手臂和后背受了伤,在病床上不能平躺,这个姿势实在难受。他撑起身体,想要坐在床上。撑起身体这个平时简单的动作,在今天做起来呲牙咧嘴。

    张小兰道:“你进手术室以后,他就走了。这人一幅凶相,做什么的?”

    侯沧海总觉得报了警,有点对不起杨哥。他没有杨哥的手机,就对陈杰道:“我要上卫生间,你扶我一下。”

    在卫生间里,侯沧海原原本本讲了发生的事情,让陈杰赶紧找杨哥,免得公安查过来,折了江湖道义。陈杰笑了起来,道:“你真把自己当江湖中人。”

    侯沧海道:“若是杨哥出来,我那一刀肯定砍下去了,后果比现在严重百倍。我要讲信用,说过不报警。现在报了警,总得给杨哥说一声,否则就是恩将仇报。”

    陈杰离开不久,市刑警大队来了人,询问细节。

    侯沧海一直记得杨哥那一句话:“刚才福四娃给了我面子,你也得给我一个面子,按江湖规矩,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报警,也不要去找你的后台。”按照对救命恩人杨哥的承诺,他面对警方只讲了前面部分:从锁厂出来,被人堵住,逃跑,在大院门口被砍伤。

    后面部分,他就推说受伤头昏,记不清楚了。

    陈东开了一辆跑工地的两用车直奔锁厂,那条支公路和大院子的地标很明显,陈杰很快就找到杨哥所住大院子。他将车停在院外,敲门。

    院子里修了一幢小洋楼,小洋楼有三层,杨哥坐在二楼平台上,听到外面响起汽车声音,拿起手边望眼镜,打量来者。他拿起对讲机,道:“有人来,带他到楼上。”

    院子里有三条大狼狗,被关在铁栏杆后面,直立起来时足有一人高,脑袋硕大,吼声低沉,舌头伸出来,锋利牙齿令人胆寒。

    陈杰目不斜视地跟着年轻人屋里走,来到二楼,见到杨哥。

    “我是侯沧海朋友,江南地产副总经理。刚才在医院见过杨哥。”

    “找我有什么事?”

    “侯子做手术的时候,我们那边不知道内情,报了案。侯子只说被砍倒的事,至于谁砍的,他不知道。杨哥看见他受伤,做好事,送他到医院。”

    “明白了。你是警察?或者,以前是?”

    “嗯,以前是警察。辞职后跟着侯子。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皮鞋,你穿的是警用皮鞋。”

    “这鞋好穿,我喜欢。回去换掉。”

    几句谈完,陈杰抱拳离开。

    杨哥还是坐在楼上,望眼镜放在旁边,望着陈杰离开。他在医院听到“黄市长”三个字,便基本能推测将要发生什么事。作为曾经的江湖大哥,如今的煤矿老板,杨哥既不能完全脱离江湖,又不能远离官场,如高空走钢丝一样,小心翼翼地寻求平衡。这几年都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没有料到今年阴沟里翻了船,被一群青屁股娃儿当街砍翻。至于青屁股娃儿是谁叫来的,他知道,但不说。

    这事在高州江湖上引起了一阵涟漪,当然,也就是一阵涟漪而已。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如今的高州发展变化太快,快得连杨哥这种老江湖都觉得陌生。他趁机在脱离曾经的血雨腥风,专心做生意。

    刑警队离开后,张跃武闻讯来到医院。他脸色严峻地站在床边,道:“惹到谁了,做这种政府工程也要遇到鬼,我没有想到啊。”

    张小兰抱怨道:“爸,我们当初不想提前介入,主要怕沾上麻烦。明明是政府的事,为什么让我们做。侯子刚刚走访一次住户就遇到这种事情。如果真要开工,还不要人命。”

    侯沧海道:“多数工人还是想住新家,少部分人心怀鬼胎。肯定是有人想做危房改造工程,嫌我们挡路,才下狠手。”

    危房改造工程最初方案并非以地换房,而是按照常规方式,由政府发包工程,然后由房地产公司承建。锁厂七百多户人,在高州算得上大工程了,自然吸引了不少老板。

    老方案在高州市规划委员会被黄市长当场否决,理由很简单:财政太紧张,得用经营城市的理念转变思路,具体模式就是引入开发商,免费修建职工新房,允许开发商在锁厂位置建商品房,由南城区具体实施。锁厂位置实在偏僻,开发商品房不一定能赚钱,甚至有可能砸在自己手里。高州房地产开发商都不愿意接这个活。在这种情况下,黄德勇市长才将危房改造工程交给了江南地产。

    张跃武清楚此事前因后果,明白侯沧海被砍的原因,肯定是地方利益团体想要推翻黄德勇提出的以地换房新方案,回到最初方案——政府出钱,开发商修房。在后一种模式下,市政府要支付一大笔钱才能完成危房改造。承建者会有大笔收入,不冒风险,稳赢。

    砍人者,必然就是当初想要承接危房改造的房地产商。

    锁厂个别职工提出当初破产清算时对于土地的处置方式问题,肯定也与当初想要承接危房改造的房地产商有关系。

    张跃武道:“事情出了,我们不怕。我要向黄市长汇报清楚事情的复杂性。”

    侯沧海道:“纯粹依靠官方力量恐怕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问题,得把锁厂工人动员起来。多数锁厂工人还是想赶紧危房改造,这涉及他们个人利益。”

    正在交流时,外面走进来好十几个人,领头的是长着肿瘤的小团姐、酒糟鼻、曾阿姨等人。侯沧海见到这几人,眼前一亮,高兴地道:“曾阿姨,小团姐,快来坐啊,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屋里所有人都被小团姐脖子上的肿瘤吓住,静静地看着来人。

    小团姐对这种异样眼光习以为常,道:“锁厂就是屁股那么大一块地方,消息传得比风还要快。他们砍你,说明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们工人要支持你,把危房改造工程做好。”

    “支持危房改造的工人多不多?跟着那个老同志走的人有多少?”侯沧海长在工厂,知道工人们真要团结起来,绝对势不可挡。

    小团姐用手托了托下坠的肿瘤,道:“前一段时间,汪厂长四处宣传,锁厂这块地是属于锁厂的。他这样算帐,如果按照市场价格来说,锁厂这一块地每亩至少值二十万,总共价值一千五百万。每家都分得到两万元。他说不把这事弄清楚,任何施工队不准地来。”

    侯沧海问道:“以前有这种说法没有?”

    “汪厂长的说法只能骗不了解情况的人,骗不到我。当初工厂破产的时候,蒲书记坚持不管是出让土地还是划拨土地,尽管取得方式有所不同,但是没有性质上的差异。他认为政府对国有企业因划拨取得之土地使用权的用途和转让附加的一些特别限制,不能否定国有企业对划拨土地使用权所享有的处分权能。我当时记过会议记录,多次和别人辩论时引用了蒲书记的观点,所以这么拗口的话都记得很清楚。当时,汪厂长对这事态度含糊,最后土地被政府无偿收回去了。蒲书记气得心脏病发作,后来也死在心脏病上面。蒲家三个子女,有一个留在厂里,下岗失业,有两个考上大学,离开高州。汪厂长一儿一女,儿子进了公安局,女儿进了税务局,都是好单位。”

    小团姐当过多年团委书记,又当过厂办主任,很有政策水平,说起话有理有据。她说话之时,大家听得很专心,忘记了其脖子上吓人的肿瘤。

    “我是外来户,看得最清楚,感受最强烈。锁厂前些年由蒲书记作主时,风气最正,效益不错。后来汪厂长作主,风气一点一点变坏,效益一步一步下滑,最终破产。锁产是高州破产的最大国营企业,三千多工人,说没有饭碗就没有了饭碗。”曾阿姨想起老伴患上糖尿病的惨状,泪水磅礴。

    酒糟鼻道:“侯总走了以后,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觉得你是外来开发商,与当地没有拉拉扯扯的关系,没有理由坑我们。南城区几家房地产商,根根底底我们都知道,坑蒙拐骗,跑冒滴漏,偷工减料,让他们修房子,隔不了多久又是危房。”

    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小团姐道:“我们走了,侯总受了伤,好好休息。”

    侯沧海望着这一群衣着朴素、身体皆不太好的老工人们,道:“你们能留一个联系方式吗?我们拿到地勘数据以后,还要讨论设计方案。你们可以找三四个懂行的参加讨论。房子将来是你们住,你们要有发言权。”

    几个工人们议论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小卖部电话号码。只要打这个号码,找小团姐、曾阿姨,都可以。

    张跃武坐在另一个空病床上旁观,身边坐着女儿张小兰。张小兰尽管在视觉上适应了肿瘤中年妇女,仍然不敢靠近。

    侯沧海站在门口,送这一群工人离开。

    张跃武看着侯沧海裹满纱布的后背,再次肯定自己没有看走眼,眼前的年轻男子以后绝对要成大器。对此,他深有信心。

    “侯了,危房改造比我想得要复杂,连累你受伤。”

    “高州民风确实强悍,或者称为野蛮。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得到锁厂工人支持,工程应该能够顺利完成。”

    “你没有灰心?”

    “没有。我是工厂子弟,看到这些工人们,就如看到了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叔叔阿姨们,肩上有了责任感。”

    “不是大话?”

    “真心话。我曾经与女朋友熊小梅到过秦州铁江厂,在家属院亲眼看到隔壁康叔因为无钱治病跳楼自杀。我觉得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有责任帮助他们。感谢张总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决定把这个项目做成江南地产的第一个精品项目。不仅项目质量好,也要从第一幢楼开始,让经济利益和社会效益良好结合。这或许,是我以后经商办企业的理念。”

    这一席话太具正能量,张跃武和张小兰并排而坐,半张着嘴,仰望被包裹成小半个木乃伊的侯沧海侃侃而谈。

    侯沧海说完这一段,摸了摸脸,道:“你们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张小兰用手指着眉心,道:“刚才你说话的时候,额头有一道红线,和包公那条差不多,只是颜色稍红。难道你是包公转世?”

    张跃武取出随身带的相机,照了一张,道:“以前没有注意到你的额头有道红印,我照下来了。相信我的摄影水平,我还是江州摄影家协会的成员。”

    任巧提着不锈钢饭盒走进病房。饭盒里是炖得雪白的鱼汤,散发食物特有的香味。侯沧海闹腾了大半天,确实饿了,端过饭盒,准备动手。

    “等会,烫。”任巧将三层饭盒摆开,道:“先喝鲫鱼汤。受了伤就要喝鲫鱼汤,能帮助伤口愈合。其他菜都没有放酱油、辣椒,免得刺激伤口。”

    侯沧海狼吞虎咽,张小兰看着心里有气,脸色不佳。

    张跃武站了起来,道:“晚上我要到黄市长家里去,等会侯子是住医院还是回家?回家以后晚上别再出来,注意防备啊,小心驶得万年船。”

    张小兰原本想跟父亲一起走,站起来,又坐回到病床上。

    “这些工人们在一天时间就站在你那边,与他们接触,你有什么收获。”张小兰不再纠葛于任巧提来的鱼汤,直接询问更能让侯沧海关心的问题。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何才能吸引周边的潜力消费者来购买我们的商品房。这次与工人们面谈以后,我有一个新观点,工人们最了解锁厂片区,他们想要解决的问题,同样是商品房潜在住户想要解决的问题。换句话说,工人们是在帮助我们完善设计方案,提出最优方案。”

    “对啊,确实是这样。换个角度看问题,效果不一样了。”张小兰故意谈得兴高采烈。不过,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两人讨论房屋设计方案时,张跃武回到家,将相片传给老道。

    老道既是绰号,也是职业。他留着罕见的道髻,道髻上插着木条,古香古色,仙风道骨。老道熟练地打开电脑,上了QQ。

    他随即在QQ上留言:“这个年轻人面相不错。你说的额头上的伤,那不是伤,是天柱纹,从天中直至印堂,没错的。天柱纹,大贵之命。”

    张跃武打字速度慢得多,道:“真没有破相?”

    老道打字如飞,道:“我们是老同学了,你难道信不过我的专业水准。肯定是大贵之相。这次收费1000元。”

    “这么贵?我们可是老同学。”

    “我们是老同学,才便宜这么多。这种大富大贵之命,至少得收一万。”

    老道到里屋,将一个更老的老道推出来,道:“爸,这个相片我有点看不准。以我们家的相法来看,此子必是大贵,可是我又觉得有点凶相。”

    老老道看了一眼相片,道:“你看得不错,确实是大贵之相,不是凶相。有句格言,你听过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智。后面还有几句,我记不起来了。你啊,学艺还是不精,继续读传家宝。”

    翻看由草纸钉成的传家宝,老道嘀咕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不是格言,是孟子说的。我这老爸,屁话胜过文化。”

    QQ上又出现一行字:“抽个时间,帮我看一个煤矿。”

    老道直截了当地道:“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