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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守住既得利益

    大排档灯光明亮,衬托得不远处的街道更加黑暗,瘦小个子跳上一辆假牌照的小车,消失在车流中。小车避开了公安出警有可能经过的道路,绕了几条小路,钻进更偏僻的小路,离开了城区。

    枪声引来骚乱,附近的人们狼狈逃窜,也有食客站在近处傻头傻脑地围观。

    杨兵和孙艺欣等人正喝得高兴,忽然发现旁边不远处骚动起来。杨兵问匆匆奔过来的服务员,才知道不远处有人中枪,也没有在意。隔了一会儿,老段失魂落魄地跑了过来,口齿不清地道:“侯子中枪了,任巧也被打了。”

    来到现场,杨兵魂魄俱散。

    侯沧海抱住任巧,咬牙道:“我要报仇。”

    杨兵道:“任巧怎么了?”

    “我要报仇。”侯沧海在昏迷前,交代道,“如果我不死,就不要告诉家里人,免得他们担心。”

    侯沧海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中午。睁开眼,他看见坐在床边的杨兵和陈杰,问道:“任巧怎么样了?”

    杨兵摇了摇头。

    侯沧海脑袋“嗡”的一声响了起来,提高音量又问道:“任巧怎么样了?”

    陈杰道:“子弹打中心脏,没有抢救过来。”

    侯沧海双眼盯着房顶,眼珠子一动不动。

    陈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

    侯沧海道:“谁干的?”

    陈杰道:“刑警在现场发现了第三个人的血迹,血量不少。地上血迹和你皮带上的血迹一致,是凶手的。刑警支队已经采集了,这是关键证据。凶手肯定是老手,枪法非常准,捡到四个弹头,三枪都打在关键部位上,只有一枪打空。”

    侯沧海道:“那一枪打空,是任巧推了凶手的手臂。”

    陈杰又道:“你的命大,脖子上那一枪没有打中动脉,是贴着皮肤过去的,胸口那一枪擦着心脏过去,两枪哪怕再偏一厘米,你就完了。”

    侯沧海闭着眼睛,那天晚上的细节在脑海里完整地呈现出来:凶手开枪前,他推了老段一把,在推老段的过程中,自己的身体有所移动,无意中避开了射向自己脖子的子弹;第二枪,任巧推了凶手,自己又躲过了一劫;第三枪,凶手朝着任巧开了枪;第四枪,凶手在开枪前,脸部和手腕都受了伤,从地上血迹较多来推断,凶手受伤较重,这或许是第四枪稍有偏差的原因。他心里明白,没有任巧奋不顾身地推开凶手,自己肯定躲不开。

    侯沧海睁开眼,眼光如古井无波,问道:“任巧的家人来了没有?”

    杨兵道:“我把他们安置在宾馆里。他们准备把任巧运回家乡安葬。”

    侯沧海道:“任巧家里什么情况?”

    杨兵摇头道:“情况不好,父母老实巴交的,有一个弟弟任强,读高一。我以前听任巧说过,她弟弟的成绩挺不错,应该能考个好大学。老段给苏松莉报告了任巧的事,准备要点儿钱,苏松莉认为这不是工伤,公司出于人道主义,象征性地给了五百元。”

    侯沧海道:“我这次离职,二七公司结算了不少钱,把这笔钱全部给任巧的爸妈。任巧的弟弟读大学的费用,我全部出。如果他读的高中不够好,我帮他转到重点中学。”

    杨兵不停地点头。

    陈杰道:“侯子,一大恶人手段狠毒,我们惹不起。你也别想着报仇,报仇会死更多人。我一向不怕事,这一次真怕了。”

    从苏希望跑路开始,一大恶人便笼罩在侯沧海的头顶。侯沧海想要反抗,可是连一大恶人的真身都没有见到,和他的手下过了过招,结果差点儿横尸街头,还搭上了任巧的性命。

    侯沧海一字一顿地道:“血海深仇,怎能不报?从今天起,我会拼尽一生的力气报仇,让一大恶人死无葬身之地。我不会莽撞,更不会连累其他人。”

    陈杰和杨兵松了一口气,至少侯沧海现在不会挑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大恶人。

    头发乱糟糟的张跃武出现在医院,双眼充满血丝,胡子足有半厘米长。

    得知侯沧海中枪住院,二七公司的一名女员工死在枪口下,张跃武关在屋里,整晚不出门。第二天,他前往据说是一大恶人所在的公司。

    总经理乌勇是高州场面上的人物,与张跃武打过交道,将其请到贵宾室,泡上茶,客气得不行。

    张跃武没有来虚头巴脑的东西,道:“我要见乌有义。”

    乌勇笑道:“我好久没有见到四叔了,联系不上。”

    张跃武道:“这是他的公司,你怎么找不到?”

    乌勇道:“张总误会了,这是我的公司,和四叔没有关系。”

    张跃武脸色铁青,双眼喷火,道:“我不管是什么关系,只想问一句实在话,到底有完没完?”

    乌勇摊开双手,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爱莫能助。”

    张跃武将该问的话传了出去,径直离开公司。他刚刚坐上车,就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传来如今听起来仍然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声音:“张总说话算话,我们也说话算话,此事了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得到答复以后,张跃武来到医院,将病房里探望之人全部请了出去。

    张跃武道:“你有什么打算?”

    侯沧海神色平静,道:“治好病再说,下一步的事情没有想好。”

    张跃武道:“你和小兰联系过吗?如果没有,她应该不知道此事,别和她说了,免得她担惊受怕。你不要报仇,胳膊拧不过大腿。刚才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一命换一命,此事就此揭过。”

    侯沧海望着天花板,道:“我会报仇,但是不会牵连你们。”

    听到这句话,张跃武下定决心让女儿离开侯沧海,同时也准备花钱请保镖。

    病房门“砰”地响了一声,张小兰冲进病房,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男友,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侯沧海轻拍女友的手背,以示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小兰轻抚着男友脖子上的纱布,心有余悸地道:“一大恶人太可怕了,惹不起就躲吧。我们远走高飞。”

    侯沧海将复仇之心深深地埋了下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我经常看高州论坛,论坛里有人发布了昨天枪击案的消息。我给杨莉莉打电话,她跟我说了实话。”张小兰泪眼婆娑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瞒我?为什么要瞒我?”

    张跃武让女儿与侯沧海分手的决心变得异常坚定。如果侯沧海不复仇,则没有男人血性,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得不到幸福;如果侯沧海选择复仇,必然带来腥风血雨,牵连张家。也就是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不管侯沧海如何处理都对张家不利。

    张跃武下定决心后,不再拖泥带水,准备将残酷的真相告诉侯沧海和张小兰,逼迫两人分手。

    “删除的文件能不能恢复?我删除过一个重要视频。很重要的视频,与那天枪击案有关。”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张跃武到窗口给六指打了电话。

    打完电话,张跃武仍然站在窗边,神情复杂地望着这对挺般配的青年男女。这几年,煤矿、路桥生意极好。钱多了,他屡受威胁。但是,以前的威胁连这次的小指头都比不上,这一次让他感受到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六指早就建议弄几支枪防身,弄枪渠道都找好了。张跃武不愿意涉黑,一直不答应六指。在高州的遭遇让他突破了心理防线。

    黑恶势力一直在社会上存在,古今中外,黑恶势力只是形式和具体内容上发生变化,本身从来没有消失过,顽强得如打不死的小强。

    六指提着笔记本电脑进屋,问了问侯沧海的伤势,退出房间。

    张小兰打开了电脑,询问当时删除文件的细节。她知道父亲是电脑盲,极有可能不知道垃圾箱的用处,点开垃圾箱,果然找到了视频。

    “你和侯沧海一起来看吧。看完以后,我再给你们讲来龙去脉。”张跃武平时都称呼侯沧海为侯子,今天他必须让女儿和侯沧海断绝关系,免得侯沧海为了报仇牵连女儿。所以,他直呼其名,保持距离。

    视频开始播放,三人屏气凝神,眼睛都不敢眨。张跃武是当事人,可是重新看这段视频,仍然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冷遍全身。

    视频很短,接连放了两遍。

    视频里传来一句话:“这是钱的事,还有命的事。你们那边必须有人用命来还,否则无法给兄弟们交代。”随后,张跃武犹豫着用手指着照片。

    侯沧海和张小兰都是象棋高手,思路敏捷、缜密。看完这段视频,张小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苍白,身体僵硬,表情凝固。

    张跃武缓慢地道:“元旦那天,我不是喝醉了在外面睡了两个多小时,而是被人绑架了。绑架者给我看了一个视频,是一大恶人实施家规的视频。视频里有人切断了乌三的手指。乌三给苏希望贷款两千万,结果苏希望跑路,为了惩罚,乌三被切断了两根手指。张德勇死了,乌三要负责,又被切断了一根手指。”

    他稍稍停歇,又道:“放完视频,那个说话怪声怪调的蒙面人要求我打三千万到指定账户。我无法拒绝,只能答应。蒙面人还给了一道选择题,让我从四张相片中选一张出来,这张相片的人要为张德勇抵命。我选择了侯沧海,后来就发生了枪击案。”

    张跃武的讲述将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串了起来。

    侯沧海脸色平静。

    张小兰声音发抖,道:“爸,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张跃武咬着牙道:“报警?我拿什么报警?被人威胁了吗?没有证据。被人敲诈了吗?这个成立。谁敲诈,我们大家都明白,但是没有证据指向一大恶人啊!一大恶人狡猾,让我知道所有事情,却无法报警。”

    张小兰道:“从账户倒查,应该能追到根源。”

    张跃武道:“一大恶人敢将账户给我,肯定有预防措施。更关键的是我报警以后,将与一大恶人不死不休,你妈和你都要受到生命威胁。”

    张小兰反复看相片,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道:“相片是四个人,还有一个女人是谁?”

    张跃武声音平静,不带感情色彩,道:“还能是谁,就是你妈想要找的那个人。她有张家的骨肉了。他们很残忍,逼我选一个人为张德勇抵命,我选了侯沧海。蒙面人警告过我,不能提醒侯沧海,若是侯沧海跑路,相片中另有一人要抵命。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对方下手。”

    张小兰目瞪口呆。

    侯沧海靠在床上,目光看向窗外。

    张跃武又道:“侯沧海,想问什么?问吧。”

    “张总,钱给他们了没有?”

    “给了。”

    “一大恶人要给手下一个交代,让你做选择。那么枪击案之后,我没死,任巧死了,他们是否还要继续下手?”

    “我得到传话,此事已经了结,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话虽如此,但是我无法约束他们。”

    对侯沧海而言,任巧为自己而死,此事绝对不能罢休。事件之初,侯沧海在心情激荡之下,明确表达要复仇。此时,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在张小兰面前没有再出报仇之言。

    三人心事重重,眼光互不接触。

    张跃武对女儿道:“兰花花,我要和侯沧海单独谈几句。”

    张小兰犹豫片刻,低头走出病房。她孤零零地站在走道上,思绪混乱,无法集中。混乱的思绪慢慢集中在一个问题上:父亲默许一大恶人杀死自己的男朋友,结果任巧为了救男友被杀害,那么自己和男友还能维持现在的关系吗?

    这是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

    以她对侯沧海的了解,如果没有任巧,侯沧海或许会认输,现在有了逝去的任巧,绝对会变成不死不休之局。不管是出于愤恨还是爱护,自己都必将成为多余的那个人。

    病房里,张跃武和侯沧海用男人的方式进行对话。

    张跃武道:“事已至此,我们要坦诚对话,不要虚虚假假。以你的性格,必然会选择报仇。我做出选择以后,你不会再信任我。你如何处理和小兰的关系?”

    侯沧海道:“这不是当前的重点。”

    张跃武道:“重点是什么,你想报仇吗?”

    侯沧海道:“报仇!到目前为止,我连一大恶人的面都没有见过,距离他很远。”

    张跃武道:“我们都是聪明人,不必绕弯子。我希望你和小兰分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为了她的安全,应该和她分手。”

    “张总您放心,我会和小兰分手。”与熊小梅分手以后,陈华和姚琳先后走进过侯沧海的生活。但是,真正谈恋爱的唯有张小兰。谁知爱情刚刚萌芽就夭折了。

    “你有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很简单,履行合同,拿到我应该拿到的钱,然后我离开江南地产。”

    “你可以提前离开,一分钱不会少你的。”

    “我最大一笔收益是利润的百分之十,我要确保这个收益。张总刚才说过,我与一大恶人的事情已经了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张跃武原本以为侯沧海出于自尊心会选择离开女儿和江南地产。结果他猜对了一半,侯沧海愿意离开小兰,却选择留在江南地产。

    半个小时以后,张跃武走出病房。他来到女儿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头说了几句话。

    张小兰回到病房,走到床边,问道:“胸口的伤还疼吗?”

    侯沧海摇了摇头,道:“有麻药,不疼。”

    “我们要分手吗?”张小兰望着侯沧海的眼睛,道,“你没有否认,就是肯定。我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侯沧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小兰道:“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

    侯沧海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远离垃圾人和垃圾事,到国内最繁华的城市谋一个安定体面的工作,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我准备出国。”张小兰怔怔地望着侯沧海,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在心里道:“别了,我的恋人。”

    “祝你好运,将我忘掉吧。”侯沧海冷静地道。

    张小兰离开房间,没有回头。走出房门时,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从脸上滑落,滴到胸前的衣服上。坐在车上,她悲从中来,在六指和父亲面前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