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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

    当阿涟和其他人日夜兼程赶到梁家堡时,远远就看到了堡门上挂着的丧幡,在路上,她已经从报信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那仙人戕害了梁家堡近五分之四的人,新老猎手几乎伤亡殆尽,只剩下了数十个,妇女等也都有一半不幸遇难,唯有小孩们,在各家的掩护下及时进入地窖,没受到什么伤害。

    恶仙一家家寻来,当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次梁家堡在劫难逃时,他却在进了阿涟家以后再也没出来,等人再去看时,屋子里除了满地的血迹,不见一个人影。

    没有人知道那红衣男子从何而来,又为何针对梁家堡,更是不知道他因何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梁晚晚和梁尘。

    广场上摆放的尸体大多面目全非,看见那些已经被虫子啮噬得辨不清模样的曾经熟悉的人,剩下的梁家堡人又哭了起来。

    尽管有的人已经看不清楚样子,但经年累月相处的熟悉感还是能让亲近的人一眼看出来。

    梁刚瘫坐在他妻子的尸体边,摸着她的头发,双目无神地哭着。

    梁超跪在他爹娘面前,一言不发,阿涟知道他已经跪了很多天了,想到往日程叔的音容笑貌,阿涟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尸体都已经被处理过,虫子不再,但留下了许多可怖的坑洼;她一个个看过去,有的人认得出,有的人认不出,可每一个人都曾经活生生地存在过,在她面前热闹过,她仿佛能听到他们笑着喊她:

    “阿涟。”

    泪眼中,她看到了一把碎成两半的刀,那是梁归的刀,它静静地躺在一具血肉模糊的人胸前。

    “阿涟,仔细瞧好了,你归叔这刀法那可是举世无双!”

    “哈哈哈,老王八,还举世无双,堡里的牛都要被你吹到天上去了!”

    记忆在,人不在,最伤神。

    阿涟颤着手捡起那刀的碎片,它已经被堡里的人清洗过,看起来一如往常锋利,可当她轻轻在手指上一割时,却连一个血痕都没留下,仿若一把钝刀。

    将刀收好,阿涟有些不稳地朝下一个人走去,堡内的人说不见梁尘和梁晚晚,可她还要自己确认。

    ......

    阿涟坐在自家小院里,手里拿着一张纸,木木地看着桶里彩色的鱼游来游去,

    家里已经被其他人清扫过,除了有些凌乱,其他的都没有少,只是不见梁尘。

    她没有找到梁尘和梁晚晚,家里只剩下了一张纸,一条鱼和梁尘往日里看的一些书。

    “阿涟吾妹,珍重。”

    这是梁尘最后留下的话,“珍重”二字相当凌乱,是仓促间写下的,纸的下方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阿涟不敢想当时的情形和可能的结果。

    旁边的桌子上摊开了一本书,是梁晚晚送给梁尘的那本,里面夹了一枝干桃花,被花压住的那页,写有梁尘的批注。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阿涟似懂非懂。

    她把东西都收好,提着装鱼的水桶,到了后山的镜湖边,将鱼放生,然后去了梁刚家,她决定去参加五个月后的仙资测试。

    ......

    四个月后。

    “都怪你,非得救下这个丫鬟,耽搁了不少时间,万一赶不上测试,你要负全责!”

    夜晚,赵家堡驻地上,一个唇红齿白,十岁左右穿雪袄的小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帐篷里正围着火盆坐着的两人指责道。

    阿涟闻言,用手拨了拨盆里的木头,试图让帐篷里更温暖,她的嘴边扬起极淡的笑,淡到看不出来她在笑,可那确实是笑。

    这是赵家祖奶奶最疼爱的一个孙女,叫赵雅芝,年龄不大,但因为被宠爱着长大,言行举止都比较随意,才显得有些骄纵,但经过几个月的相处,阿涟知道小姑娘人不坏。

    自那天去找梁刚谈过话后,阿涟在梁家堡停留了一个月就赶到了赵家堡,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参加仙资测试。

    经此一变,梁家堡里的壮年所剩无几,而据闻成了仙人以后就要斩断凡尘,数十年也不能再与亲人见上一面,因此,梁家堡里到了年纪的小孩大都不愿意离开,除了阿涟,他们都选择留在堡内。

    “阿涟,你去吧,去找梁尘哥哥和晚晚姐姐,他们或许还没有死。”

    临行前,梁超和梁二虎来送她,没有人怪阿涟在这个时候离开,在遭受丧亲之痛后,所有小孩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开始要承担起父辈们一直肩负着的使命。

    他们不是不知道仙人的强大,选择去进行测试,或许能一飞冲天,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力量,可这样,他们就没有家了,如果成了仙人,却再没有梁家堡,那这仙人不当也罢!

    所以他们要留下来。有人离开,就得有人留下,他们相信阿涟不会真的成了仙人以后就忘记梁家堡,如果阿涟真的能当上仙人,对于梁家堡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这一点他们知道,阿涟也知道,他们守着的东西,一直都一样。

    回忆着,阿涟嘴角的笑深了些,但仍不显。

    赵雅芝见阿涟不理她,因着自家人的交代,不好发作,就指着阿涟身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继续道。

    “说你呢,野丫头,就是为了救你,才让我们耽搁了时日,你说说,你要怎么赔?”

    被叫野丫头的女孩瑟缩了下,挨阿涟更近了些,似乎想要躲开这无边的指责。

    见状,阿涟抬头正欲说话,却被突然进入帐篷的人打断了:

    “芝芝,不得胡闹!”

    “哥哥,我哪有!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来人正是赵采臣,他先是跟阿涟道了歉,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赵雅芝走出帐篷,吵嚷声渐远。

    “谢谢阿涟。”

    小小的声音从自己背后传来,阿涟侧过身体,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没有说话。

    噼里啪啦的烧柴声,使得帐篷里愈发寂静。

    这个女孩是她半道上救下的,当时她衣着单薄躺在冰天雪地里,奄奄一息,今年的雪出乎意料地大,而自二月初后兽潮迟迟未至,在去往测试的路上,有不少人冻死,大家都见怪不怪,往往探过鼻息以后没死的,就在一边留下一点食物,至于人能不能撑过去,就看命了。

    这女孩面容姣好,与梁晚晚有两分相似,让阿涟看着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后者,于是便把她救了下来,但因她伤势过重,赶路速度不宜快,这才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所以赵雅芝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不是阿涟要留下女孩,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到地方了。

    女孩的性格看起来有些怕生,不怎么说话,目前,阿涟只知道她叫做草儿,其他一概不知。

    草儿,便是命如草贱之意。

    女孩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