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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修道

    等待如溪水慢流,繁星暗去,东方初露朦朦的亮色,岱城中绿色星点如今弥漫开来,街道上人们从棉袄换成麻布长袖,三月来了。

    罗倾穿着白麻褂子,提起母亲准备好的食盒,出门,深吸一口清冷气,伸手划过途径的人家砖墙。

    路的尽头,孙显一身灰麻,背上背着食盒,一手虚指,一手相扶,摆着施放符箓的动作。

    “罗倾,你看,我这样放符,行不行,厉不厉害。”孙显朝罗倾大喊,旁边路过的卖柴行人露出黝黑笑脸。

    “嗯,我以后也这样,快走吧,不能迟到的。”罗倾拉着孙显,沿着百仙街朝北走。

    “哎呀,罗倾,孙显,穿的这么神气,以后是修士了啊。”桥边的朱砂店,陈婆正支起门来。

    “陈婆早,今天第一天,李道师说了,不准迟到。”两人跟陈婆打招呼。

    百仙街北面到头是东宝河,河上是一座青石桥,青石的桥面,青石的栏杆,桥头上写着宝岱,河水从桥下五个拱门中穿过,罗倾脚踩露水打湿的桥面石板,桥那头,树林后探出几面红褐屋顶。

    “罗倾,你看,前面就是道学了那个屋顶,快走。”下了桥,孙显沿路走进树林。

    “慢点,时间还早,我们慢点走。”罗倾脚下加快,手还不时的拨开路边的树丛,孙显却是性急。

    “你道学来过没,我以前都没来过的,里面会不会有很多道法玉符,嘿嘿。”孙显说完迫不及待地跑起来,罗倾弯腰在路边拔了颗蓝色小草塞进衣服,跟了上去。

    沿路转弯,前方不远,丈高的灰墙,褐色的大门,门头上正写着“九夷道学”四个黑色大字,门前的青色台阶上,一个穿着灰色蓑衣的白发老头蹲着,举着个快一米长的烟筒,孙显站在他身前,也就到他肩膀高度。

    “唔,是老爷的弟子吧,快进去吧。”老头眯着眼,把烟筒在地上敲了敲。

    “老头子好,小子孙显,这里给您老请个早。”孙显作揖问早,语调顿挫响亮,接着直起身,笑着抓抓头。

    “老先生好,我叫罗倾,今天是第一天来,以后要多劳烦您了。”罗倾向老人作揖。

    “哈哈哈,先是一个老实孩子,然后又来你们两,一个油滑,一个稳重。”老人放平烟筒,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好叻。”两人跨过门槛,身影消失在大门后,老人把烟筒弯着别在了腰间,闭眼一坐,往后靠在大门上。

    进了门,是一块灰砖铺就的大广场,广场左边的房子门头写着红色灵字,门口上着锁,正前方是一座大殿,大殿的牌匾上九夷两个金字,关着门,右侧靠里的一个屋子,门头写着道学两个黑字,门口站着穿着褐色褂子的夏重,此时正看着这边。

    “夏重,你来得好早,有其他人到了吗?”孙显跑过去推开门朝屋子里望。

    “早,其他人还没来的。”夏重让开了点,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屋里,罗倾盘腿坐在蒲团上,跟其他弟子们围成一个半圆,半圆中间,青色道衣的李立坐在白色蒲团上。

    “修士修道,数十载,数百载,这道,是什么,你们谁来,说说你们想到的。”李立看向各弟子,罗倾皱起眉,身边有人跃跃欲试。

    “孙显,你来说。”李立左手边,孙显直起身子。

    “道师,弟子认为,这道,若是不修,那能快活几十年,打坐炼气几十年,若是毫无进步,这快活不就没了吗。这道就是要修得高深,长寿了那之前修道丢的快乐不仅能补起来,还能比别人多得多。”孙显扭着盘起的两腿,想要伸直。

    “道为乐,现在的付出即未来的快乐。”李立看向孙显伸直的双腿。

    “乐,不过苦。”

    “是,道师。”孙显赶紧盘起双腿。

    罗倾听孙显的道,正应了他往日里言语颇多,遇事热烈的样子,那么自己呢,自己的道是什么,父亲口中的修道天赋,母亲和舅舅家的期望,自己的想法,未曾去好好思考,耳边响起清脆之声。

    “道师,弟子看来,道就是家族长盛,门派长盛,修道的路很长,从小,家人养育我们,门派师长传授道法,家族门派不存,那如弟子般亦难存。”李立正前方,孟嫣看着她的道师,不大的眼睛水灵灵的。

    “道为安,护得亲朋,得亲朋护道。”李立右手捋着额下段须。

    “嗯,人于道中,得不同道,道分身与心,身之道为修养身体,长存久在,不病不灾,却敌去凶,道在心,心一转得一道,不可穷也。”李立从腰间取出一块砚台放在身前,砚台混黑,其上不见花纹,不见墨条。

    “修道第一课,我等修道者要牢记,自知,不妒,无名。”李立右手伸出食指,在砚台中轻抹几圈便划过头顶,空中凝出这三对六字,浓郁的墨色飘荡,散而不溃。

    “世间广大,吾等一日得道,以飞天遁地之能,轻藐脚底之辈,或终惹大乱,这三对字,具是诞于弥天苦难。”李立食指指向身后白墙,墨字飞洒在了上面。

    罗倾看向白墙上,字迹力透墙体,势成方圆,闭上眼,隐约间在脑海中浮现。

    “修道何时始于何物了无根据,界内都以十万年前的妖族龟真人为最早修道者,往后两族各自发展,矛盾渐深,争战频起,最近为两千年前的人、妖两族大战,生灵死伤无数,之后人祖和妖皇订立道盟规约,令两族大部按启灵河分居,西边是妖族,东边是人族。”李立在空中画出疆界。

    “这些,各宗具有记载,往后可自去了解。”将疆界抹去,李立站起身来,从身后木台上拿来七本册子,逐一发下来。

    “今日开始,上午学字,下午修道。”李立坐下来。

    “字起于龟甲,兽骨,古人用来表达生活,祭祀鬼神的图案。修道的功法,心得用字来记录,而各宗修炼之道不同,同一字的传情达意可能不同,修道中的符箓,以字与图相合,更是不容偏差。”

    李立右手食指在空中舞动,以墨画出一道似字似花的图,“这是九夷梅字符,符箓师配以符纸和朱砂,制成梅符,符箓师画出的梅符又应字形、材料分春梅符和冬梅符。”空中的图消散不见。

    “现在,翻到第一页,字由笔画组成。”道学里,李立的声音回荡,透过道学屋子的窗户,黑发簇拥着白发不时飘扬。

    中午,上课的屋子后面,是一间小屋,门口种着棵大树,树高过屋顶,枝叶如盖般撑起。屋子里,罗倾坐在凳子上,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竟然还有温度的,这食盒看着普普通通。

    旁边的孙显把菜跟罗倾的放在一起,“温姨做的菜,我最喜欢了。”

    对面夏重手在空中画着,身前放着个布袋,露出几个黄褐色馒头。三家族那边,秦建真正盘腿打坐,身边秦知然小口吃着饭,孟嫣和毕景南各坐一方。

    罗倾吃着饭,想到李道师课上说,符箓是画在符纸上的字和图,把这些练熟是符箓师的基本功,以后成为符箓师,就不差修炼的灵石了,不过,父亲教的草药有些基础,成为炼丹师更好。

    下午,看着蒲团上闭目的李立,罗倾身体有些颤抖,道师就要教我们修道了。

    “道存在吗,从来就是存在的,我们修士,就是感受道的人。”李立身前的黑砚台中,一丝墨腾起,散逸地消失不见。

    “你们用心感受一下,能感受到什么。”李立手一挥,关上了门窗,屋里陷入黑暗中。

    罗倾闭上眼,皮肤微凉,勃勃的心跳,屋外的鸟唤虫鸣,没有其他,如此感觉一番,连带饭后的饱腹感,竟泛起一丝困意。

    “可有感受到什么。”李道师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道师,弟子感受不外乎心跳呼吸,还有门外的树叶和虫鸟的声音。”罗倾睁开眼,把自己的感受到处,只是什么气都没感觉到,自己的天赋是不是真的不错,心里有点怀疑。

    “是啊,道师,我也没感觉到,哦,我感觉到小腹有点胀。”旁边的孙显一脸急相。

    “快去吧。”

    “多谢道师。”孙显抓着头跑出屋子。

    “其他人呢。”李立看向未说话的夏重、孟嫣、秦知然几个弟子。

    “弟子感受跟罗倾一样。”孟嫣说到,其他几人点头。

    李立也未说话,在蒲团上闭眼打坐。

    半晌,门外传来脚步声,“道师,我回来了,不知道为啥,出门的时候发生两手背怎么发黑,也洗不掉,听说中毒皮肤会发黑啊。”孙显边说边走到李立身前,把手背抬起来给道师看,眼睁得挺大。

    “去坐好。”李立看了孙显一眼。

    “是,道师。”孙显抬着手回到蒲团上,两脚盘起来,就是眼还看着手背。

    “你们都看看双手。”李立声音不大。

    打坐时,两手虚抱,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拇指相扣,掌心朝天,置于脐下一寸,罗倾抬起双手,手心无恙,手背发黑,嗯,怎么跟孙显一样。

    众弟子看向李立,李立点头道:“孙显所说的中毒,不错,墨化于无形,你我皆不能见,那能说不存在吗,是从无至有吗。”

    说着,李立右手食指往空中一指,被指的地方,出现一丝丝墨,融到一起,成了一个小墨珠子。

    “炼气之法,概括为化精为气,引气入窍,窍满冲宫,待大成之后,可筑基也。炼气修道前,有两重门槛,第一重,识气,第二重,气动。之后,泥窍灵气溢漫,进入炼气境。”空中的墨珠膨胀开,形成了一个大环,环中一颗中空的小墨珠。

    “此乃修道者的泥宫,中空墨珠是泥窍,泥窍之于泥宫,如同酒杯之于酒缸,灵气如同杯中美酒,美酒倒满杯,溢出存于缸中,举杯饮酒,杯若满则直饮,杯中无则自缸中取,缸中取尽,则休已,待饮者再酿。”

    中空的小珠被墨色填满,然后墨色再填满大环,小珠墨色尽去,大环中的墨进入小珠,如此往复。不知几次之后,空中的大环一角被冲破,墨色涌出,黑暗充满了整个屋子。

    “识气就是要认识这杯中酒,气动则能饮,炼气则能酿,筑基则能敬。而且,筑基之前,灵气不时消散,所以炼气一日不可停,继续吧。”罗倾闭眼,想象泥宫里正发生的事,灵气一丝丝的聚集在泥窍中,呼吸渐渐平顺,盘膝的学生们端正的坐姿,逐渐歪扭起来。

    “快醒醒,下课了,李道师都走了。”孙显推醒罗倾。

    罗倾看向窗外,阳光西斜,盘着的双腿麻木,一时起不来身。

    “李道师也不叫醒我们,光让我们去感受气,我都做几个梦了,灵气是一点都没有。”孙显站起来,跳着活动双腿。

    罗倾尝试做了几个深蹲,下午的打坐,有很大的可能是睡着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醒过来,大家相互打个招呼,各自回家。

    宝岱桥,湖水倒影中,人们身影徐徐,背柴挑担,驻足闲聊。

    “罗倾,如果我们以后筑基了,你有想做的事吗?”孙显和罗倾两人并排走着。

    “你说筑基,现在识气都没呢,你就想这么远了。”罗倾看孙显又开始白日做梦,给他打醒。

    “我感觉啊,你我两人,筑基肯定没问题的,那筑基之后的事,该考虑起来了。”孙显的大言不惭,罗倾有点无语。

    “你今天上午不是还说修道就是要更多的快乐吗,我啊,还没想这么多,筑基,感觉好远,我明天打坐的时候不能睡着了。”罗倾对修道的未来,就是一步步来,自己的道,也一步步确定。

    “知道了,那我再问你,孟嫣和秦知然,你喜欢哪个。”孙显话语出口就让罗倾抱头。

    “我哪有这么多想法啊,先修道,别到时候其他人都识气了,我都还在那打坐睡觉。”罗倾脚下加快,防止他再问出其他奇怪的问题。

    罗倾站在院子外,闻到一阵香味,跑进厨房,见到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娘,我回来了,要我帮忙吗。”厨台上,一盆菜正吸引着罗倾的视线。

    “倾儿啊,帮我把台上的菜端到餐桌去吧,马上吃饭了。”温霞回头,笑着看了看罗倾。

    “好的,娘。”罗倾端着菜,用力闻着香气,肚子咕咕咕,就跟在外面玩了一天一夜,脑子里偷吃不偷吃正激烈斗争中。

    一家人围着餐桌,罗倾已经添饭了,睡了一下午竟然还这么饿。

    “倾儿,今天在道学学了些什么呢。”温霞对儿子的第一天上课有点好奇。

    “上午学字,下午打坐修道。”罗倾绷着脸简要的一说,不过对于下午自己睡着的事,一字未提。

    “哦,娘猜啊,你有事瞒着,下午睡大觉了吧。”温霞嘴角翘起来,罗成林好整以暇地坐着。

    罗倾被母亲猜到,嘴上不放,拉其他人一起下水:“一打坐就困,孙显和其他人也睡着了。”

    “唔,娘,你们那时候学道,会睡着吗?”罗倾反手为攻。

    “睡啊,跟倾儿一样,一打坐学道就睡着了,甚至有人天天睡着,整整两年呢。”温霞脸色露出了异样,眼睛嫖到了旁边。

    “咳咳,修道刚开始时的睡着,是灵气带来的,等时间长习惯就好。”罗成林放下碗筷,抖抖袖子,闭眼休息。

    两年,罗倾咧开嘴,眯眼看向父亲。

    “不知道我家倾儿睡着多久才能习惯呢。”温霞伸手抚摸罗倾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