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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本心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远处郁翠之中,传来樵夫悠扬山歌。

    陈仙一与陈二各自竹杖芒鞋,随着悠扬山歌于山路行走。

    “小师弟哟,今天走不出这条山路,咱们就又要以身饲蚊咯。古有佛祖以身饲鹰,咱们没有那种境界,只能喂喂蚊虫咯。”

    陈二臭着一张脸,也不回话。

    要不是你陈仙一非要吵着钓鱼打猎,一日半的脚程硬生生走了三天,此刻早就能睡在客栈松软的床榻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光我在这里唱独角戏。”

    陈二不耐烦,“师兄,咱们能不能快走。”

    眼见着天色转暗,陈二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四处打量,准备寻一棵老树过夜。

    “别找啦,咱们今晚上不好睡咯。”陈仙一眯着眼睛看着远处。

    陈二听闻此言,也是警惕起来,当下放出第一丁,前去打探。

    第一丁朝前飞速掠去,探查四周,听闻四周窸窸窣窣,还有淡淡妖气流露。

    那影影绰绰于灌木老林中流窜的,原来并非人祸,而是妖兽。

    “是狼妖,师兄。数量不小,此地靠近城池,不应有如此规模的族群。”

    “哎呀,小师弟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就是不知道实力有没有长进呢?”陈仙一估摸着狼妖应该已经呈合围之势,心里决定好好考校一下青尘这段时日的修行。

    毕竟小师弟虽然有了志在境的境界,但是并不意味着确实有了志在境的杀力。

    于是陈仙一拍拍陈二肩膀,说了句师弟好自为之,便消失无影。

    这群狼妖,从气息判断,头狼撑死也就是气血境大圆满,绝大多数狼妖都不过刚刚引月华而修,妖力稀薄。不过数量着实不少,足足百余头。

    陈二看着隐于暗处,伺机待发的头狼那翠绿妖异的眼神,心中涌起浓浓的不适。

    自己这是被当成到嘴的猎物了么?被一头畜牲瞧不起,可真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陈二依旧没有轻举妄动。狼群向来都是可以以弱胜强的,如果真把这些野性难驯的畜牲当成猪猡,自己一定会吃大亏。

    继续和头狼对峙,感受着狼群悄无声息的合围,陈二知道终归要开始动手了。

    天青出鞘,陈二骤然暴起,杀向那头狼。那头狼眼见陈二杀来,碧眼中满是戏谑嘲讽,长啸一声,埋伏于陈二行经路线处的狼妖们便同时出手。

    陈二刻意暴露自己的意图,为狼群出手提供便利。

    当然也为自己一网打尽提供条件。

    群狼四起,互相之间掩护配合冲杀而来。陈二剑法极准,每一剑都是咽喉。渐渐地,陈二四周狼尸已经堆积如山,狼妖们也不再悍不畏死的冲杀,而是压低身体嘶吼着慢慢退去。

    知道啃到硬骨头了么?

    陈二只觉得肩膀被轻轻搭住,耳边腥臭气息扑来。

    陈二心中警铃大作,冷汗涔涔,下意识就要回头以天青应对那头狼的袭击。

    陈仙一在远处看的直摇头。

    “狼搭肩,莫回头。在畜牲手上吃点亏,好过死在人手上咯。”

    陈二回头的一瞬间,那头狼已经撕咬下来。即便天青剑及时地抵住了头狼几乎孤注一掷地咬合,那犬牙利齿也依旧深深刺入陈二脖颈。

    “呀,我还以为这第一丁要交代在这里了呢。竟然用这么诡异的姿势防住。”

    陈二察觉到自己已经不占得先机之时,便阴手握剑,向斜后刺出,这才堪堪挡住。

    陈二赢得喘息之机,自然欺身而上。那头狼也不惧怕,此刻见血,更是刺激地这狼妖头领凶性毕露。

    比狠?

    陈二吃了亏,眼下也是窝火,干脆舍了天青,飞身骑在这头狼身上,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下去。这头狼起初还能靠着皮糙肉厚反抗一二,耐不住陈二一拳一拳锤个不停,很快便口吐鲜血,有了进气没了出气。

    陈二一口唾沫吐在这狼妖尸体之上。

    一个不怎么合适的试剑对手。

    陈仙一看着山路上满是狼妖尸体,嘿嘿一笑,“师弟所行,还是鲁莽了些。”

    “不过这群狼妖还是杀了个七七八八,担得住一句不错。”

    陈二知道这群狼妖定然是陈仙一引来,这城池周围怎么会有气血境的狼妖,真当城池中的宗门和官府是吃素的不成。

    不过可惜的是,天青饮血开锋,却还是不能助推自己迈入昭昭剑诀第一层。

    “剑为君子器,亦是杀人器。想要一颗剑心,自然是要以人试剑。”陈仙一知道自己小师弟紧皱着眉头是在思索什么,这般解释道。

    陈二不置可否。

    “走吧,咱们也就不步行前去了,剑来!”

    陈仙一道剑得令出鞘,陈二看的仔细,此剑剑身篆刻有一个仙字。道剑有灵,轻轻嗡鸣以示亲近,而后变化为一巨剑,陈仙一和陈二各自盘膝坐下,道剑便朝着最近的城池疾驰而去。

    “这便是御剑飞行么?”陈二虽然此时也算是剑客,但也从未感受过御剑而行的感觉,“我看神鬼志异中,不都是站立御剑么,师兄。”

    “站着多累,你要是想,躺在上面飞都可以。俗世之人渴望成为剑仙,御剑而行,天大地大,得大逍遥、大自在,当然也得有配得上这份洒脱恣意的气派。如此一来,站着御剑,衣袂飘飘,光是想想都觉得满足。”

    陈二心中的梦破灭了。

    “师兄真是扫兴的好手。”

    “过誉过誉。”陈仙一嘿嘿笑着,转身朝陈二拱了拱手。

    行不多时,师兄弟二人便到了城池门口。

    邕宁。

    陈仙一看着那两个刀斫斧砍的大字,感概其寓意倒是不错。不过官老爷们是不是这么想的,那就真的不知道咯。

    之所以选择带着小师弟来到此处,就是因为邕宁城在大周十九郡的首府中,属实不算是宁静祥和。此地的官老爷们,要么尸位素餐,要么横征暴敛,导致邕宁郡明明坐拥千里山川,矿产无数,却依旧不能富民。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我就不当你们的猫爷爷咯。”陈仙一呢喃道。

    入了城池,写了客栈。

    陈二满腹怨气此刻终于消散,狼吞虎咽地吃着几乎铺满了桌子的菜。

    “饿死鬼投胎?”陈仙一真是没眼看。

    “素兄,窝可是第一翅来城里吃这么吼的菜。”陈二含混不清。

    陈仙一喝着茶,一筷子没动,小师弟这吃相,看着就饱了。

    看来除了文化课,还得找个机会让他学学礼仪,别以后带出去,上了仙家酒宴,也是这么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你先吃着,师兄先去拜访一位好友。”陈仙一在桌上放上一锭官银,“吃饱喝足了,差小二砍下些碎银子,当做你的零花。”

    “吼。”陈二继续风卷残云。

    陈仙一出了酒馆,步伐变幻,不过两三息功夫,就来到了那所谓好友的宅前。

    “宋慕,出来见你陈爷爷!”

    门房看着陈仙一,不似好惹的角色,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点头赔笑:“这位爷,您别这样,我已经差人禀报家主了。”

    “哟,这回的门房有眼力见啊。上回那个小子呢?”陈仙一问道。

    门房一听来人直接打听起了上回那个门房,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上回那个门房,听说狗眼看人低,被人生生砍成了两半活的——人明明都已经变成了竖着切下来的两部分,竟然还有清晰的意识,两半身体各自扭动挣扎,过了好几天才痛苦的死去。

    门房生怕自己呼吸都能惹到面前这尊煞星,身子越发佝偻恭谨。

    “瞧把你吓得,我可不是那位狠人。上回带那家伙来,我可是打好招呼让她别冲动的。要不是我说了这句,估计那小门房得变成活臊子。”陈仙一笑着,拍了拍门房的肩膀。

    那门房本就心惊,被陈仙一这么一拍,抖如筛糠,差点一屁股跌倒在地。

    什么事儿啊,能当上宋老爷的门房,就是官老爷们也得给些薄面不是,怎么偏就能遇上这么个煞星。

    “青梧仙君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远远便能听到宋慕声如洪钟。

    “少在这里放些酸屁,你宋慕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陈仙一隔空喊道。

    话音未落,宋慕已经飘然而至。双方不过刚一见面,便出手对了一掌。

    陈仙一没动,宋慕退了半步。

    “嘶,修为进境又朝前走了一步,不愧是青梧仙君。”

    “怎么着,这是准备不让我进门咯,在这里闲聊。”

    “怎会?走走,入内一叙。”宋慕笑笑。

    宋慕带着陈仙一到了议事房,给陈仙一上了茶水,屏退了下人。

    “这回来这里又是什么事情?总不能是找我这只阴沟里的老鼠撩闲吧。”宋慕喝了口茶,看向陈仙一。

    “愿知多年不见,对自己的定位愈发不清晰了。如今在这邕宁城,三司做什么不也得看看你的脸色?”

    “如果青梧只是一再取笑于我,那我可要送客了。”宋慕吹了吹杯中茶叶,淡淡说道。

    “啧啧,真是开不起玩笑。”陈仙一也不闲扯,“我有了个小师弟,想要借你的斗场一用。”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宋慕神色怪异。

    “我这小师弟,悟性颇高,但却总是没办法练成昭昭剑诀。”

    “杀心不足。”宋慕一语中的。

    宋慕实在忍不住问道:“那也不用到我斗场吧?那是个什么鬼地方,你不是比我还清楚?”

    “杀心不足极好解决,关键是他没有一颗杀心。”

    “没有杀心?奇也奇也,西方那帮秃驴都有杀心罗汉呢。”宋慕好奇。

    “我那小师弟其实该说是内心有缺,连带着对外界无杀心。若无杀心,不知杀为何物,也就无从知晓何为慈悲。我若是不能教会他何为杀,总有一天,他会堕落成以杀意为食的怪物。”

    “所以干脆先让他先堕入杀道?呵,世上还真有你这般护道的师兄啊。”

    “总要要我来当这个恶人的。”陈仙一叹道。

    “半个。我是那另外半个。”宋慕斜了眼陈仙一。

    “多谢了。”

    “可别。让你师门那个疯子离我远点就行。”宋慕摆摆手。

    “那可不是我说了算。这不得怪你不是?”陈仙一嘿嘿笑道。

    宋慕闻言,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负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反正你不干我就找她去。”陈仙一从来不担心宋慕不合作。

    另外一边,陈二吃了个顶嗓子眼儿,那边小二置换来些许碎银,高声唱了句您慢走。陈二摸摸肚子,走出店门,掂量掂量手中的碎银子,决心要好好逛他一番。

    邕宁城不愧为一郡首府。眼下夜幕初降,星驰月往,华灯四起,处处都是点点星火,竟还比初晨明亮些。酒楼外高高悬起红红的灯笼,河边是来来往往的花船,路边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小食摊子,那些手艺人,也会趁此机会,画上一二扇面,写上三两讨喜的话语,贩于结伴而游的眷侣。与乡间最不同的便是,此等烟火喧嚣。

    陈二本质上是个泥腿子,还是个年岁尚浅的小泥腿子。当下邕宁府的花花世界,自然不是陈二能够抵御的。

    于是人流中便多了这么一条小鱼儿。

    陈二穿梭流连,吃到了平时过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次的糖葫芦,见到了各类杂耍演绎,听到了茶楼里说书人作响的醒木。

    这便是邕宁府啊。

    陈二慨叹。

    “哪来的俊俏小哥儿,要不要姐姐带你来吃酒啊?”路边的青楼门前,一浓妆女子拉住路过的陈二,调笑道。

    陈二哪里能受得住这般接触,脸红着扯开自己,“不了不了,师兄找我哩。姐姐身上脂粉味让我师兄闻到了,又讨一顿打咧。”

    “哈哈哈,姐妹们,好正经的雏哥儿,还脸红了。”那女子转身朝着其他女子说道,便逗起了又一阵女子娇笑。

    陈二颇有些难为情,脸皮发烫,正要跑开,又被女子抓住。

    “给,阁里特制的熏香,放在身上,一会儿脂粉味就被盖住了,可记得用完扔掉哦,不然此地无银三百两,怕是还要打得凶些。”

    陈二看着面前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疲惫眉眼之间,却流连着丝丝温柔。

    陈二鞠了一躬,正欲道谢,那女子便被一瘦削男人抓住手腕。

    “红柔,怎么,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幼态了?”

    这男人身着华服,身体却疲弱难堪,面色不甚红润,是个常年流连花丛的纨绔。

    红柔挣扎着试图抽开自己的手,却被这纨绔一巴掌打在脸上。

    “怎么,今晚要和这小畜生睡?忘了是谁捧着你让你不用接散客的了?”

    红柔赔笑,福身而上,“何公子,这不是在外拉扯,担心何府下人看见,让老爷知道了不是?”

    “一条贱命。”何公子把红柔推搡在地,又狠狠的补了一脚。

    那何公子看着还愣在一边的陈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兔崽子,还不滚远点。”说罢又是一脚,朝着陈二心口就要踹去。

    红柔眼见何公子这脚加了十分的劲力,好歹也是气血境的修士,若这一脚踢得实了,这等瘦弱的孩童断然是活不下来了。于是红柔飞扑过去,一把抱住陈二,自己生生受了这一脚。

    看着吐血不止的红柔,陈二笑了。

    笑得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