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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惨胜

    那地罗刹眼见陈二如同游龙般在场中游转,也不做多余动作,只是快速地释放着法术,投掷巨石攻击。

    陈二也不靠近,这一口气,就用来确认此人法术的极限距离和攻击轨迹。

    地罗刹一开始还能预测到陈二所有的行进轨迹,逼得陈二不得不以剑术防御,很是狼狈。遂着战况逐渐焦灼,地罗刹倒是心中一惊——这个小崽子身法竟然愈发飘忽,自己已经难以判断其下一步落点了。

    本来场内的灵气不知为何就比平时稀薄一些,如果再这么猫捉耗子一般的玩下去,恐要阴沟里翻船啊。

    陈二这边的境况也不乐观。腿上的伤比想象中要重很多,为了保持这种鬼魅身法,陈二足足换了两口气。

    还剩四口气么。好在已经摸清楚了此人法术的大致范围,接下来只要确定此人确实只擅远攻而不擅近战,便可真正分生死了。

    陈二欺身上前,鬼魅步伐闪避开所有正面袭来的巨石。

    背后有阴影?

    陈二干脆不再躲避,侧起身子,将天青横于臂前,保持着略慢于后方袭来的巨石的速度。靠着接触瞬间的冲击力,陈二速度再度提升,如同离弦利箭般飞射而出。

    那地罗刹见过疯的,没见过这么小还这么疯的,丝毫不敢轻视,急忙施术,场中灰埃汇聚形成围绕包裹住其身的五方揭谛面谱。

    陈二天青出手,那五方揭谛封锁所有出剑角度,这才堪堪防住。

    一击不成,陈二身形爆退,趁着地罗刹还没有从五方揭谛的防御姿态切换回去,换了下一口气。

    果然不擅近战么?陈二本就想靠着直线进攻这种破绽最大的路数,试探其虚实,大不了就催动十八冥丁,让第一丁替死。目前看来,这地罗刹这等破绽都不能抓住,只要能真正近身,有得打!

    陈二看着缓缓消逝的五方揭谛面谱之上的斩痕,确信下一次出手可以真正击破这防御手段,伤害到地罗刹。

    再战!

    陈二故技重施,保持着正面进攻的架势,只不过身形更加飘逸灵动,如同灵蛇一般蜿蜒前行,伺机而动。

    地罗刹当然知道陈二的意图,五方揭谛面谱再度出现,掐诀不止,竟然又在五方揭谛面谱这一防御姿态下,保持了巨石飞掷的压迫力。

    原来本就是攻防一体么。陈二不再多想,身法愈发油滑,眼见着便已经接近那地罗刹。

    地罗刹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当下面色凝重,法术释放愈发急迫,显然是章法已乱。

    陈二轻敲天青剑身,叮铃铃长剑脆响,竟是将那道门正剑清音化用,变成了扰乱心智的沸反盈天。

    那地罗刹心知不妙,五方揭谛面谱急速收缩,几乎要完全将其肉身覆盖。可在这沸反盈天之下,终究还是出了纰漏。陈二眼见破绽已出,拼着那巨石压卵之危势,天青出手,一击斩碎其中一面五方揭谛面谱。

    迅速换气,陈二已经欺身至地罗刹近前。眼见那地罗刹还处于懵然状态,陈二顾不得调整身姿,天青直刺出手,直指咽喉要害。

    眼见就要得手,却见那地罗刹单手抵住天青剑锋,天青不过只是穿透而出,便再难寸进。那地罗刹反手握住天青剑身,一脚便将陈二踢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此刻再看那地罗刹,哪里还有半分受那沸反盈天手段影响的样子,笑得狰狞可怖。

    “真是个难杀的小老鼠,如果不把你骗过来和我近身,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那地罗刹抽出刺入手掌的天青,抛还给陈二,缓步走到试图挣扎起身的陈二身前,抬腿便是一脚。

    陈二身形直接飞射出去。

    “哦?还能动?我这一脚下去,神到境也得吐两口胆汁出来。你这小畜生,怎么还能动。”地罗刹知道刚才那一脚并没有踢实,反倒是被陈二借力拉开身形。

    陈二此刻身体状态已经近乎油尽灯枯。最后一口灵气已经被用来应付这最后一脚,当下已经连站立都做不到了。

    单手拄剑,陈二单膝跪于地。

    到此为止了吗?这地罗刹太过难缠,不管是修为抑或是经验,自己全方位地败了。如若不是自己速度仍在此人攻伐手段之上,恐怕他也不需要这般算计于我。自己的每一次试探,到最后都落入了这地罗刹设定好的陷阱之中。

    真是不甘心啊。

    只能提前暴露十八冥丁之术了。

    陈二催动心法,但却惊恐发现,第一丁竟然未应召而出。

    那地罗刹已然欺身而至,蒲扇般的大手捏起陈二的头,提至面门之前,说到:“小崽子,我此生对手里面,你算是不错。”说罢便一用力,陈二头骨便是一阵脆响。

    “竟然没有完全碎裂,话说这小子的身体好像确实比一般人结实。”地罗刹看着四肢无力垂下的陈二,一把将其丢在地上,就要一脚踩扁他的头。

    “不信你不死!”那地罗刹用力一踩,仿佛都已经预视到了陈二的头被踩成烂西瓜的样子,不由得更加兴奋起来。

    “嗯?”地罗刹一脚下去,却只是踏得斗场地面龟裂,掀起无数灰尘。

    四下看去,竟不能找到陈二身形。

    常年死斗的经验,让地罗刹心中警铃大作,五方揭谛面谱再度出现。

    待到烟尘散去,地罗刹这才发现陈二就站在自己不过十丈开外的距离。

    此刻陈二满脸红白之物,面容却极度平静。如若如此,地罗刹还能当作陈二是在装神弄鬼。可那陈青尘明明双眼紧闭状若魂归天外,自己却总能感受到对方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寒杀意。

    地罗刹丝毫不敢托大,当下便直接全力催动心法,斗场地面如同海浪般起伏运动,瞬间抽离出无数石柱尖刺,尽皆向陈二攻杀而去。那陈二仿若入定,不闪不避,无数石柱尖刺只不过近身一瞬,便尽皆被手中天青斩作飞灰。

    那地罗刹心中震惊,一个志在境的修者出剑速度竟然让自己这个神到境都难以看清。

    地罗刹当下也不再节约灵力,再次招出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的石柱尖刺,存了一次定胜负的念头。与此同时,陈二也动了,身形迅如脱兔,在袭来的石柱尖刺之间闪转腾挪,可谓片叶不沾身。

    眼见陈二就要穿过大片的石柱尖刺,已经能够靠着此等战法再度袭杀那地罗刹,众人却只见那陈二毫无征兆地一剑刺入那其中一枚石柱尖刺。

    那石柱尖刺化作那地罗刹模样,此刻心口已经被天青刺穿,至死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这铺天盖地的石柱尖刺本也就是九成真对敌,一成障眼法。那地罗刹以石柱尖刺为战法,以砂石制作假身,如若陈二依旧能避开这石柱尖刺,成功袭杀后方的地罗刹,也只能面对一尊砂石假身而已。反倒是地罗刹,可进可退,混入石柱尖刺之中,伺机发难。

    能踏入神到境,已然有不少大神通,这地罗刹,靠着这真假难辨的神通手法,已不知让多少人饮恨。没想到终日打鹰,却让鹰啄瞎了眼。

    包厢里的宋慕看着陈青尘赢得如此诡异,当下也是握紧扶手直起了身子。

    从未见过如此剑法。绝不是那昭昭剑诀,也没有任何一位剑术大家的剑法与这陈青尘出剑手法类似。这陈青尘,身上还有秘密?

    而且这地罗刹的神通是如何被识破的?

    陈仙一啊陈仙一,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小怪物!

    看客们眼见陈青尘赢得诡异,当下也是鸦雀无声。

    “这孩子赢...赢了?那可是地罗刹。”

    “地罗刹确实死了,那榜单上,地罗刹之名已然消失。”众人闻声看去,那石质榜单上,地罗刹之名被缓缓抹去,最末的陈青尘,战绩赫然变成了一胜。

    也不知哪里出现欢呼之声,整个斗场,都逐渐沸腾起来。

    在一声声高呼之中,场中的陈二再不能坚持下去,直挺挺地倒下。

    宋慕急忙安排人手将场中陈二抬下去救治,若不是陈仙一始终要求宋慕不可干扰陈二对敌,宋慕早就想出手将那地罗刹弄死了。宋慕本来安排给陈二的对手并非这地罗刹,乃是另外一志在境的对手。

    爪子伸到我这里来了啊。

    宋慕看着身旁神色凝重的何有道,虽知其有此等想法,但也知道,这何有道倒也还没有此等本事。看来要清洗一波了么?

    不过这陈仙一,心是真的大啊,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小师弟能越阶对敌么?

    人群中,陈仙一化作一卖货郎,穿梭于看台之上。

    看着陈二如此诡异惊险地战胜了神到境的高手,心中颇不是滋味儿。陈二数次危机,陈仙一都差点没能忍住出手,如果不是事先手通,算出陈二性命无碍,陈仙一早就想将那劳什子地罗刹斩落。

    不过小师弟最后的状态颇为奇异啊。

    纯粹本能状态之下,竟然还能用出不知何处学来的高深剑法。此等剑诀丝毫不弱于昭昭,气象恢弘,有傲立天地之态。小师弟竟然还有这般机遇么?应当是入此界之前学成吧。况且,那地罗刹最后神通,就算是自己也得手通推衍一番才能验明正身,小师弟竟然以纯粹本能识破,当真是奇也奇也。

    今日斗场胜负,让坐庄的宋慕大赚特赚。

    送别了脸色铁青的何有道一众官员,宋慕马不停蹄前去斗场医馆探望陈二。

    医馆内宋慕早早吩咐过,陈青尘必须单独优先治疗。无数高品丹药被化作药汤置于药桶之中,陈二此刻被置于药桶之内,其肉身正吸取其内磅礴药力。

    即便如此,陈二身上伤势依旧骇人。

    四肢骨骼近乎全碎,头颅裂口,五脏六腑尽皆移位,气海枯竭干裂。若以寻常人等论,这几乎每一处伤口都是致命伤。

    屏退药馆内众人,宋慕就站在失去意识的陈二身前。

    陈仙一身形陡然幻化,也没顾着与宋慕寒暄,当即便走上前去细细察看陈二伤势。

    “大抵是无妨的,斗场的医师和丹师,都是天下一品。”

    陈仙一查看后,发现确实未曾伤及根基,便问道:“你这斗场被人动过?”

    “是,此事是我不察之过。我本来安排的对手,可不是这地罗刹。”

    “一箭三雕,打得好算盘。”陈仙一最清楚不过这幕后之人的目的。

    世人皆知龙虎山陈青梧与邕宁府宋慕立场暧昧,似敌似友。借着陈二对敌之事,让陈青梧与宋慕心生嫌隙,最好斗得两败俱伤,方便接手斗场及其他附属的宋氏生意,再顺道除去一个龙虎山的嫡传弟子。

    陈仙一眯了眯眼睛,真是想得好美,全天下的美事都给你占了多好?

    可惜宋慕和龙虎山暗中,从来都不是敌对关系。此前数十年,宋慕与陈青梧乃至龙虎山的摩擦,都是那假戏而已。

    寻常人或许不知道宋慕的底细,陈青梧最是清楚不过。

    宋慕,大周庙堂最高位者第十三子,其身体里流淌的是正统和尊贵。这也是为何宋慕一介商流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压制邕宁郡大小官员。官场上的老狐狸们,可不是没有调查过宋慕的背景。即便此刻困于浅滩,那也是一条随时可以腾飞而起的真龙不是?

    陈仙一第一次遇见宋慕,那时的宋慕才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不得不从皇都权力斗争的涡旋中暂时抽离,隐于江湖。堂堂一国皇子,被年少的陈仙一逮住,天天老十三老十三地叫着,不胜其烦,逼得他不得不化名宋慕。

    二人结缘良久,宋慕苦于重返庙堂,便在陈仙一引荐之下,至大天师处解惑。

    大天师只是给了宋慕“中隐”二字,便闭门谢客。

    于是宋慕便建立起了无数花阁游舫以及大小斗场,靠着血脉优势逐渐将手伸至贩粮、官盐、冶炼等诸多官家营生。在诸多皇子之中,宋慕堕入商流,又不经营势力,于是他便成了最不起眼,同时又最不能被忽视的一人。为了不让其余皇子过早针对自己,宋慕便与曾经相助自己发迹的龙虎山陈青梧起了大大小小的摩擦,斩断了曾经丝丝缕缕的香火情,明摆出了一副宋慕与龙虎山立场不能统一的暧昧状态。

    “看来是你的那些个好兄弟啊。”陈仙一说道,“庙堂事庙堂了,龙虎山不会参与,但是你最好让你那些个好兄弟知道,再打龙虎山陈青尘的主意,就休怪陈青梧行江湖道了。”

    宋慕知道陈仙一并非威胁,此刻已然是真动了肝火,也不愿意这时候触了霉头,点头担保。

    “青尘于我处,不会再有此等危机。”说罢,看了看陈仙一,欲言又止。

    “直说便是。”陈仙一看着宋慕这般模样,心想我长得这么凶?

    “要不把这小祖宗弄走吧,我可不想一边应付着我那些好兄弟,一边还要照顾这小太子。”宋慕说道。

    “无妨,你就让青尘留在这里便是。我自有打算。”陈仙一说完,身形涣散,就此离去。

    “丫的,你就当你的甩手掌柜去!”宋慕恶狠狠地冲着陈二站立的地方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