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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敲诈

    大周国都,盛京。

    近些天来,盛京总是有这么一种传言,甚嚣尘上。

    说是那东宫,已经开始着手剪除其余皇子的羽翼。

    六部中,非太子党官员,尤其是二皇子、六皇子所属派系的官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打压。有人说,太子辅政多年,终究还是耐不住寂寞,要找那位求一个心安了。

    东宫之中,太子看着幕僚送来的一份份庙堂邸报、江湖邸报,真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本宫什么时候针对老二老六党派的官员了,这些邸报机构都是吃屎长大的不是?脑子里都塞得什么?”太子重重扔下手中邸报,瞪着眼睛,若不是顾及天家颜面,当下就要拍桌子,叉腰大骂。

    “殿下克己。”一旁的幕僚丝毫不意外自家殿下的作为,只是淡淡说道。

    “克己克己!你也就会这句。”太子嘟嘟囔囔,很是不满。

    “若不是殿下故意牵引朝堂舆论,借着群臣摇摆不定,攻讦了不少二皇子党及六皇子党,我想邸报大抵也不会这么写的。”幕僚将太子看过的邸报一封封规整收好。

    “那也不是本宫所愿啊。”太子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幕僚,“你这人,不能向着点本宫?别人家的奴才哪个不是点头哈腰,恨不得连脚底板都给舔个干干净净,你倒好,管着本宫做这个做那个。”

    “殿下慎言。六位师傅布置的课业,今日可都完成了?”那幕僚显然不想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

    “管得宽!”太子披上杏黄外衫,扭头就要出门去。

    幕僚也不阻止,就随他去。

    当下的邸报,幕僚也不是没有看过。

    自家殿下说得也都没有什么错,都是一帮子酒囊饭袋,不堪大用。

    说什么太子剪除其余皇子羽翼,为登大宝,将要手足相残。

    狗屁!

    自家殿下虽为嫡长子,但皇帝自小便极为不喜。

    太子母家势大,又出了国母,自然也就让当时的皇帝忌惮着外戚,连带着自家殿下这个嫡长子,成了个有名无份、极不受宠的大皇子。若是当时的皇后脾气硬些,或许殿下的生活还能好些。可惜皇后天性软弱,不敢置身于皇帝视线之中,也就让自家殿下过了十来年的冷宫生活。

    若不是殿下天资过人,早早科举及第,又投身边疆,战功卓著,让世人真正知晓了何谓文武双全、经天纬地,加之殿下待人接物又是极好极好,经营出扎根极深的官场势力,恐怕皇帝到现在都不会提议将自家殿下立为太子。

    所以说啊,有什么好争的呢?皇帝立太子的那一刻,其余的皇子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帮子邸报头目,自以为眼光卓著,看得穿京城水深,却连最基本的局势都看不清楚,何其愚蠢。

    幕僚摇摇头,准备到花园中散散心。

    思考蠢人的想法,对于自己的思维来说,太不卫生。

    太子车驾,于规制而言,并不华丽。

    在这盛京城,大小官员多如牛毛的情况之下,此等车驾,已经算是极其低调。

    车驾停至一酒楼,定眼看去,上书西江月三字,倒是有些文人雅趣。

    太子从车驾中走出,一身杏黄外衫也换成了青色,手抚肩膀,摇头晃脑,说道:“还是坐不习惯马车,实在颠簸,以前在边塞坐牛车,慢是慢些,真挺稳当的。”

    身边扈从急忙呈上一柄精致小木槌,说道:“主子说笑了,京城终归比不得边塞自由。”

    “是啊。”太子接过小木槌,一下一下捶在酸痛处,一边走着,一边问身边的扈从,“你说,老十三,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发现有人在他生意上面动了手脚啦?”

    扈从心知殿下早有判断,只是想要考校自己一番,于是沉吟一番,回道:“十三爷才智过人,属下认为,极可能已经知晓。”

    太子锤了一下扈从的脑袋,“不争气,老十三那蠢货你都还能说他才智过人!”

    扈从被木槌敲了脑袋,心里委屈,那不是您自己说的,除了十三爷,其他皇子都没啥脑子么?

    无视了扈从幽怨眼神,太子清咳一声,“看什么看,天家威仪懂不懂?”

    扈从:“......”

    古往今来,有比您更不像太子的太子么?

    眼见气氛愈发尴尬,太子只得快步走到此行的目的地——西江月为数不多的天字号客房。

    才不过进门一瞬,扈从都还没来得及掩门,屋内二人便单膝跪地,口称参见殿下。

    太子也不多言,招招手示意二人平身。

    “殿下,已经基本查明二皇子及六皇子于邕宁郡布置的暗线,随时可以动手。”其中一人拱手说道。

    “不急,让老十三自己处理,实在不行你们再把老二老六的势力连根拔起。”太子还在捶着自己的肩膀,“对了,甲子一怎么没来,换成了你们两个?”

    “甲子一大人亲自盯着十三爷和青梧仙君,分身乏术,望殿下恕罪。”另一人跪于地,战战兢兢。

    “所以我才喜欢甲子一来汇报,你们当我是个吃人的妖精不成?还是说故意让本宫难堪啊?”太子佯怒。

    两个探子更加恭谨,反倒是都跪伏在地,生怕殿下怪罪。

    看着这两个探子这么不济事,太子心里想着,下回甲子一过来,必须要好好和他交流一下御下之术,不要老是以威字当头,莫让别人以为我太子府的风气素来就是这般。

    “罢了罢了,你们起身吧。方才你二人说,甲子一此刻盯着陈青梧么?”太子细细品着桌上的茶水。

    “是。青梧仙君分身来到邕宁多日,探查了邕宁城上上下下,随后领着自己的小师弟进城,自己去见了十三爷。”

    “陈青梧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师弟么,是哪一位?”太子倒是有些兴趣。

    “葵丑六传来的消息,说是在其属地新收入门的小师弟,唤作陈青尘。”

    “陈青尘,有些意思。没记错的话,陈青梧就是六郡人士吧。”

    “回殿下,青梧仙君确为六郡洛河郡人士,那陈青尘,与其是同乡同族。”

    “现在那陈青尘是不是已经在老十三的眼皮子底下了?”

    “是。陈青尘极其古怪,以志在境击杀神到境圆满,剑术造诣极深,但却...”探子欲言又止。

    “但却没有剑意,是么?”太子放下手中木槌,站起身子,于房中缓缓踱步。

    虽然不知道殿下如何得知,坛子面面相觑,只是点了点头。

    “陈青梧给老十三带来个麻烦事啊。”太子眉头紧皱。

    有剑术无剑意,又是哪里来的转世之人么?

    当初大周朝那个白衣客,便是不知来处的转世者,一身奇怪术法,却没有丝毫意境傍身。国师也曾说过,这等存在,都是异界来客,术法高妙,但是终究不是此界中人,难以修炼意境,不能于此地成道。所以这等存在若是主动前来,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定然是要做出些天怒人怨的恶事来。

    “这要是老二老六知道了,老十三可就失了先机。陈青梧啊陈青梧,你可真是个惹事精。”

    “你二人,报上编号。”太子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两人,缓缓说道。

    “丙未一。”

    “丙巳一。”

    “丙未一、丙巳一听令,一郡复命后,一人一脚踢疼了甲子一,下回甲子一过来,本王要是听说你们两个没有服从命令,就把你们两个扒光了挂在城头晒腊肉。”太子阴恻恻地笑着,看着怎么也不像一个好人。

    两个探子心中叫苦不迭,太子得罪不起,甲子一大人也不是好招惹的啊!

    “回去复命吧。”

    “遵命!”二人化作缕缕白烟,就这么直接消失在房中。

    “陈青梧啊陈青梧,你最好能帮这老十三处理掉眼前的情况,不然我可要动你的小师弟了。”太子一双淡金明眸之中,杀机隐现。

    宋慕这段时间盯着陈二,陈仙一就着手调查着宋慕的产业。

    宋慕手下的风吹草动,极可能都会让后续事态演化,所以,陈仙一和宋慕默默达成了共识和交易——宋慕依旧盯着陈二,陈仙一则暗中祛除宋慕产业中的沉疴毒瘤。

    陈仙一对这个差事,可谓提不起丝毫兴趣。若不是小师弟还得在宋慕手下继续磨炼杀心,陈仙一早就把肩头挑子一撩,不知到哪里快活去了。

    陈仙一向来是不喜欢动脑的。能用自己实力解决的问题,当然就直接用自己实力解决;不能用自己实力解决的问题,那就交给更有实力的两位龙虎山老仙师解决。反正以龙虎山护短的风气来看,自己只要站在大义之上,哪怕捅破了天,老仙师们都还得一边笑着说干得不错,一边用拳头以理服人。

    所以陈仙一修道多载,从来对谋略不屑一顾。倒不是陈仙一真的愚蠢,不如说,就是陈仙一看事情太过通透,才会有这般妙极生知,大智若愚的作为。

    眼下陈仙一化身贩夫走卒、行商船夫已有数日,奔波调查,将可疑者分门别类圈点勾画起来,到时候一并交给宋慕去头疼便是。

    反正我陈仙一是不会动这个脑子。

    宋慕建立自家产业的早期,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形。

    那时候,渗透者都还是些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宋慕就头疼不已,让陈仙一出个主意。

    这厮摇头晃脑,说道我有一计。

    宋慕忙问,妙见?

    陈仙一说,都杀了,重新养一批手下。

    然后宋慕就再没问过陈仙一的意见。

    陈仙一看着手中名单,掐了诀,唤来符人两口三口吃了个干净,名单便如同烙印一般,出现在这巴掌大的符人身上。

    驱使着符人前往宋慕那里,陈仙一也算了了心头一件忧愁事,于是放下茶碗,说道:“阁下窥间伺隙,再不光明磊落些,陈某人就要动手了。”

    无人响应。

    陈仙一双眸微眯,眼神愈发危险起来,周身气势隐隐攀升,连带着茶摊老板莫名其妙心惊起来。

    一指点下,陈仙一面前茶桌便对半裂开。

    “仙君大可不必如此。”来人这才凭空出现在陈仙一对座,原本裂开的茶桌又如同时光倒流般修复如初。

    茶摊老板正要说话,来人甩去一锭官银,于是茶摊老板也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这邕宁城,修者众多,什么神异没有见过,出个喜欢劈桌子的疯子也没啥值得好奇的。

    自成小世界展开,陈仙一这才出言问道:“太子的人?”

    甲子一回:“青梧仙君还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地不带脑子是吧?”陈青梧可还是记得初见那个太子时对自己的评语。

    脑中豁然,几无杂念。

    若是一般文人作此说,陈仙一还能欣然受之。但是从那个在边塞当了十几年泥腿子的人嘴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甲子一听得冷汗直冒。

    殿下徒逞口舌之利,误我,误我啊。

    “仙君说笑了,鄙人只是感慨浮云一别,仙君仍似当年。”

    “从进城就一直盯着我”,陈仙一直直看着甲子一,“说吧,为何。”

    甲子一擦了擦头上的汗,知道自己若是回答差了,性命或许无忧,少不了要吃一番大苦头。于是只能斟酌了又斟酌,这才开口:“仙君知道,我家殿下,最是在乎十三爷。”

    甲子一抬眸看了看陈仙一,发现其仍是一副你说我听着的神色,于是又只能继续说:“十三爷的生意被动了手脚,太子恐其不利,下令盯着一切异动,鄙人也只是奉命行事,万分没有窥探的意思。”

    “照你这么说,那我就得去找太子大人的麻烦了呢。”陈仙一语气淡然,却让甲子一听得面容抽搐。

    这不就是要找事情嘛!

    “青梧仙君,鄙人方才不是那个意...”甲子一还想挣扎。

    “行了,反正太子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就勉为其难找他去喝个茶,省事。”陈仙一说着便要起身。

    甲子一连忙拉住陈仙一袖袍,忙道:“且慢,仙君!”

    陈仙一一脸不耐,“还有什么事?”

    “鄙人与仙君一别多年,赞溢肺腑,自然也备了些许薄礼,聊表寸心,还望仙君笑纳。”甲子一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委屈过。

    这陈仙一,忒黑了些!

    心中这般想,却也从芥子中掏出提前备好的一柄上好道剑,地动品级,品相也颇好。这自然不是为陈仙一准备的,而是为陈仙一带来的那小师弟准备的。

    以陈仙一那雁过拔毛的性格,这柄剑掏出来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甲子一早早就向自家殿下报备,支取了库存。

    陈仙一看着这把道剑,光是地动品级,就足够小师弟用些年月,何况还是把江湖刀剑名录上榜上有名的名剑。

    真有诚意啊。

    陈仙一感慨。

    “太子殿下这般客气”,陈仙一接过道剑,嘿嘿一笑,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收入芥子,却又遗憾地说:“可惜品级不够,我用不太上啊。”

    甲子一气愤至极,却也还是只能笑着附和:“天象、神道品级的灵宝世间难寻,如此品级的名剑,交给龙虎山小辈不也是极好?”

    陈仙一装作懵懂,就是不回话。

    甲子一咬咬牙:“昔日承蒙仙君照料,鄙人这里还有十瓶上好丹药,药性极低,功效却甚,最适合自家小辈使用。”

    小辈两字,甲子一恨不得用扩音法术凑在陈仙一耳朵边上大喊。

    “咬牙切齿作甚,是对我龙虎山不满?”陈仙一这回倒是换了说辞。

    甲子一只觉得浑身燥热,浑身上下的血气都直冲天灵盖。

    “不敢不敢。”

    “不想我龙虎山人丁寥寥,势单力薄,悲不自胜啊。”

    “仙君哪里话。龙虎山两位神道境祖师,就算是朝廷,也得多多思量不是?鄙人绝无看轻龙虎山的意思啊!”甲子一算是知道今天不再脱层皮下来,决计是不能讨个好,于是也认了命。

    果不其然,陈仙一直接开口讨要了一身品相极好的团花金边绿罗袍、玉带青云纹裤,一双白皮烫金六合靴。

    当然,都是按着小师弟的身形骨架作为标准的。

    小孩子虽然长得快些,始终也都是脱不开一身骨架,略微作些法让这衣裳能跟着长,也就免得还要年年添置新衣了。

    甲子一当然不可能随时带着这种华贵衣服,便只好说下次再见时带来。

    看着陈仙一仍然一脸意犹未尽的神色,甲子一便又加了十九郡通行令,持此令者自可畅通无阻,也是极便利的东西。

    陈仙一正要开口,便见甲子一面色铁青,将芥子翻转,不停抖落,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讨要的东西了。

    于是陈仙一便只好回了个哥们儿你真穷的眼神,便撤掉自成小世界。

    甲子一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化作一缕青烟急急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