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山雨
关于宋老爷的风言风语，已经不知何时在邕宁城传开。
不事生产却钻营盐铁粮草之利，是为国贼，是谓盗获；开设斗场花坊以娱人得财，是为丧德，是谓奸利...
指名点姓、满打满算列了千字，倒是篇上好檄文。
宋府门前，已经时常能看见些碎石，更有甚者，粪土倾于地，污言秽语指着门破口大骂。
倒不是宋慕真就这么好脾气，惯着这些不知是真蠢还是得利的百姓在这里肆意妄为。而是有些事情，要做就要做绝，雷霆手段镇压之后，才能收收心去面对席卷而来的更大浪潮。
“今日这是第几个？累不累啊。”宋慕放下手中书册，捏了捏鼻梁。
“属下这就让门房归位？”旁边的近侍出声询问。别说是宋老爷了，就算是他们这些下人，听着外面那些属实谈不上清新的言语，都心生愤怒。
“不必，让他们去，也骂不了多久了。”宋慕重新拿起书册，细细品读起来。
才不多时，宋慕手腕上朱红串珠便微微发起光热来。
“鸿雁？什么事情这般紧急？”宋慕嘟囔。
这鸿雁，乃是当今天下飞书阁独门炼制而出的书信法宝，辅以简单口诀，便能将心中书信文字单方向传输过去，保密性及速度，都是极好，独独就是耐用度实在不高，价格又高昂，这才没有推广开来，只是左右贵族名流或是商贾富户才喜好使用。
宋老爷采买的鸿雁，都是独独一枚交给手下人使用，唯独自己手上，串上了十七八颗上好鸿雁。素日里宋老爷都要求远在异地的下属书信或是飞剑来书即可，毕竟一枚鸿雁可是用不了几次啊，每一次若是不能写上个万万字，都是让人极其心痛的一件事。就以那鸿雁的使用来看，不说一字千金，也相差无几了。
宋慕凝神念了诀，脑中便有了书信内容。
再一睁眼，宋慕神色便凝重起来。
近侍还在纳闷，宋老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神色忽地就跟浸了墨似的，便见宋慕已经起身。
近侍正要跟上，边听宋慕说道：“不用跟着，尔等将门外那人打杀了便是。”
“属下得令。”
虽然奇怪，但是宋老爷已经发了话，咱手下人照做便是。
宋慕来到自家花园漫步。
唯有烦闷到极致，宋慕才会来这个地方散散心。
六皇子向皇帝谏言，收归盐铁，纳拢粮草。皇帝允诺。
这便是鸿雁传来的讯息。
宋慕设想了无数正面对抗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六皇子釜底抽薪不说，还用得是这种七伤拳路数。
盐铁及粮草如若真真收归于国有，你六皇子又能拿什么和太子斗？难道不是想办法吞并我的产业才是你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么？
决计不可能是昏招便是，以六皇子头脑，定然是有着极深远的后手。
以目的来看，六皇子定然是要收归这些产业为己所用。那么自己便要想尽办法最终保全这些产业才是。
宋慕脑中灵光乍现，忽地出现一个念头，随即不可遏制地在思绪之中蔓延。他总觉得，这种偶得的直觉，可能真的是六皇子心中所想。宋慕以鸿雁传信，安排邕宁郡所有盐铁、粮草产业尽皆加大生产，以最快速度扩充规模。
你不是要吃下来？
那就再多些送予你吃。
不过一日，承宣布政使司就接到了诏令。
对于何有道来说，这可是大好事一件。
只要运作得当，可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啊。
独独需要注意的是，宋慕会否有过激举动。毕竟，谁也不知道现在宋慕手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私家兵勇，也没人知道宋慕目前到底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至于打杀了个没甚脑子的泥腿子。
嫌命长了去因为这种事情惹宋慕？
距离钦差来邕宁郡约莫还有七八日脚程，这七八日，只要稳住了宋慕，那就可以功成身退，说不得还能重回盛京，位列庙堂，何其幸哉！
这不，何有道带着诏令，便登门拜访而来。
宋慕当然知道何有道缘何而来，心中倒是惊讶，诏令传达竟然如此迅速，看来是要以邕宁郡开刀，作为试点。
皇帝老儿这是在示威么？由皇家血脉所赋予而来的产业，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去？做什么美梦！
虽然心中计较颇多，眼下却不能真将何有道这个递话筒得罪死了，于是堆笑着将何有道迎进门，又差侍人奉了好茶上来。
何有道闻着扑鼻茶香，眯着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宋老爷近日来可还安好？”
“嗐，别提，不知哪来的风言风语，引来不知所谓的流氓堵着门骂我呢，糟心。”
“有这等事？唉呀，鄙人在庄园中，近日来事务倒是都交给右布政使，我若是知晓了，定然要带着兵勇来帮宋老爷讨回公道。”
“何大人抬爱了。”
“何大人今日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见宋慕直入主题，何有道也不好再多寒暄：“自然是有些关乎宋老爷身家的大事，您看。”
说着，何有道将诏书呈给宋慕。
宋慕接过诏书，大略看了看，与鸿雁中传来的讯息大差不差，只是多了条，任六皇子为钦差，总理盐铁、粮草官营事务，兼顾大局。
皇帝老儿还真是喜欢看热闹啊。就指望着看两个儿子扯头发打架解闷呢？
宋慕递还诏书，道了声谢。
何有道愿意以私人情面来知会自己，不管是不是存着恶心人的心思，总归面上是当得住一句谢的，所以宋慕语气倒还算诚恳。
何大人倒是没料到宋慕会这般平静。按照宋慕这个十三皇子过往的脾性来看，把自己打将出去不才是正解？
自己这么一来，可就是为了演一出大戏给六皇子看呢，宋老爷不配合怎么行呢？
“宋老爷心中可有计较了？这般大事，总归要未雨绸缪，事至方能胸有成竹啊！”何有道继续说着。
“既然盐铁官营、粮草官营为大势所趋，我等商流自然也不能违背。再者说，本就不事生产，以池泽山林牟利，已是皇恩浩荡，何必再去贪图财货。”宋慕显出一副极肉疼的神色，话语中却是大义凛然。
何有道心说，你倒是好赖话都给说完了，嘴上却是连连称是，感慨宋老爷仁义非凡，真是好一个生财有道。
宋慕见何有道都吹到这份上，自然也不吝惜言语，直说何大人为官有道，治民有术，窝在一个小小邕宁城，当真是委屈至极。
双方你来我往，宾主尽欢，终是互相打着哈哈，将何有道送出门去。
何有道上了官轿，这才后知后觉，被那宋慕三言两语带进了沟里去，这出苦情戏演不出来了不是？可惜可惜。
送别了何有道，宋慕神色更为凝重起来。
不过还有七八日时间，就算加班加点，似乎也不足以在六皇子至此之前完成自己的计划。
需要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么？
宋慕可不打算真就自缚双手，引颈待戮。
那就只能委屈委屈咱们的小青尘了。
正要转身去安排，宋慕脚步一顿，思来想去，还是敕令出陈仙一留下的符人，写好讯息，便让其随风飘转而去。
宋慕又躺回躺椅，晒着太阳，等着陈仙一回话，反正心中已有计划，就算陈仙一真得不肯，也还是有效果差不多的来替代。
宋慕手腕微热，是陈仙一用鸿雁回了话。
“可行。”
“鸿雁的钱，你躲不掉的。”
“......”攒些家当容易么？
罢了罢了，宋慕阖上眼，享受着最后的平静。
陈二这些日子算是彻底确定了宋慕和好好师兄是穿了一条裤子的。
宋慕口中所说的十天之期，已经过去很久，好好师兄还是没有来斗场救人，这也就说明，好好师兄渴求着自己在这斗场收获一些东西。
自己的人性么？
好好师兄心中最不愿放下的，唯独就是此物。
可惜这段时日虽然明确需要修行七情，但却进境不显，唯有与四郎相处，眼见之则喜，自己对于喜悦这种感情的感受，愈发深刻。然而这种修心，却不能推进修为的增长。
想来，喜、怒、哀、惧四情，还是浅薄了些。
可，爱、恶、欲三情又有多少世人能完全明悟呢，更何况在斗场这种关系简单，见之即分生死的地方，求此三情，痴人说梦。
思索中，发觉囚室门口细细簌簌传来响动，陈二还以为是那主管又来安排对战，便起身候着。
却见囚室大门竟被烈火烧熔连接处，来人一掌拍飞大门，声势浩大，直将那大门生生砸进囚室墙中。
“这囚室可比预想中坚固许多。”那人身着紧身衣袍，面部覆青铜鸟面具，竟是一身黑色装束，怎么瞧怎么不像正经侠客。
另一相同装束的同伴搭话：“这里甚至关押着不少地道境修者，普通精铁砖石，对他们来说不是嫩豆腐？”
“可惜着宋慕并无什么阵法造诣，不然还要多浪费些破阵符。”
“好了，噤声。”不知何处，传来女子轻柔嗓音。
那女子显然是领头人物，并且积威甚重，这两人只是沉默着示意陈二带着四郎赶紧离去，便着手去开启其他囚室。
陈二虽然知道自己在这斗场，应当是青梧师兄与宋慕的决定，但是此刻也再不能赖在这里不走。保不准这不知哪来的江湖组织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自己的特殊。
陈二带着四郎，飞速遁入夜色。
那给陈二开门的二人，直到开启所有囚室，这才后知后觉，那小子的特殊。
虽然一开门，看见两个十来岁孩童，心中惊讶也罢、不忿也罢，好歹桌椅板凳、床铺日用一应俱全，算是没受到什么苛待。看着后面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间比一间简陋的囚室，二人这才知道，放跑那人，指不得就对那宋慕有什么特殊作用或意义。
倒也不敢隐瞒，二人将此事原原本本汇报给领头那女子。
那女子面具之下，只是闷闷说了句知道了，便闪身离去。
二人面面相觑，组织着剩下的成员，又给这斗场放了把大火，才褪去衣袍，各自混杂在前来走水的附近百姓中，悄然离去。
陈二带着四郎借着夜色行进，却被鸟面具女子截住。若不是不知为何，自己仍旧使不出心法，芥子中还有不少青妙师兄留下的神行符不能用，说不得已经早早离开，哪还会落得个被截住的下场。
已经足够小心了，路线曲曲折折让人辨不出真实目的地，没想到还是被截住，是有追踪手段么？
陈二心中凛然，旁边四郎已经开始低沉嘶吼，显然四郎也知道来者不善。
那女子只一剑便斩去四郎双腿：“我不喜欢你这么看着我。”
说罢长剑一震，血液便被震离，剑身于皎洁月光中更显凛凛。
四郎可谓聪慧，就这么趴在地上呜咽，看似血流如注，实际却是受伤不重，生灵草灵蕴未有半分泄露。
陈二还担心四郎不分轻重就这么将自己能力展示在外，眼下看着四郎演技精湛，倒是吃下定心丸。
那女子走至陈二近前，扼住陈二喉咙提至半空，语气不似含有半分烟火：“你与那宋慕，是何关系？”
陈二被扼住喉咙，眼下连呼吸都困难，自然是回答不了，只是挣扎不止。
暗地里做了手势让四郎继续装作毫无还手之力，四郎见此，也就放弃了立即治愈断腿协助陈二对敌的打算。
那女子眼见陈二不回答，更显烦躁：“再不回答，你真得会死！”
诚汝彼母之有恙？
我都被你掐得快死了，你让我说话。
许是陈二一脸莫名神色让这鸟面具女子反应过来，于是赶紧将陈二松开，清咳一声，：“现在你可以说了。”
陈二跌落在地，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探查着四郎伤势。随后将四郎拥入怀中，警惕地看着那鸟面具女子。
“我杀了高官家眷，这才被那宋慕抓进斗场死斗，供人赏乐，何谈与那宋慕有关联？”
那鸟面具本就是不俗之物，覆之于面，则目能辨言之真假，眼下这女子倒是发现，陈二所言非虚。
“那你为何能有特殊优待？”
“什么优待，我并不知。难道别人不也同我一般么？”非虚。
“你可认识那宋慕？”
“当然是自被抓进斗场，便算是认识了。”仍旧是真。
陈二虽不知道自己话语可被那女子面具法宝识别真伪，但秉持着九真一假的原则，加之问题都不算致命，也就干干脆脆毫不隐瞒地说了。
那女子与陈二一问一答，除却个人身份这种不打紧之处，陈二明显有着隐瞒，倒是没发现陈二与那宋慕有甚关联。
许是那宋慕并不如传言中那般臢滓不堪，好歹还留着些许对稚童的良知？
“带着你这断腿的小畜生滚吧。”那女子只觉浪费时间，闪身离去。
陈二心中恨恨，记下女子身形，倒也不敢停留，带着四郎飞速遁去。
不事生产却钻营盐铁粮草之利，是为国贼，是谓盗获；开设斗场花坊以娱人得财，是为丧德，是谓奸利...
指名点姓、满打满算列了千字，倒是篇上好檄文。
宋府门前，已经时常能看见些碎石，更有甚者，粪土倾于地，污言秽语指着门破口大骂。
倒不是宋慕真就这么好脾气，惯着这些不知是真蠢还是得利的百姓在这里肆意妄为。而是有些事情，要做就要做绝，雷霆手段镇压之后，才能收收心去面对席卷而来的更大浪潮。
“今日这是第几个？累不累啊。”宋慕放下手中书册，捏了捏鼻梁。
“属下这就让门房归位？”旁边的近侍出声询问。别说是宋老爷了，就算是他们这些下人，听着外面那些属实谈不上清新的言语，都心生愤怒。
“不必，让他们去，也骂不了多久了。”宋慕重新拿起书册，细细品读起来。
才不多时，宋慕手腕上朱红串珠便微微发起光热来。
“鸿雁？什么事情这般紧急？”宋慕嘟囔。
这鸿雁，乃是当今天下飞书阁独门炼制而出的书信法宝，辅以简单口诀，便能将心中书信文字单方向传输过去，保密性及速度，都是极好，独独就是耐用度实在不高，价格又高昂，这才没有推广开来，只是左右贵族名流或是商贾富户才喜好使用。
宋老爷采买的鸿雁，都是独独一枚交给手下人使用，唯独自己手上，串上了十七八颗上好鸿雁。素日里宋老爷都要求远在异地的下属书信或是飞剑来书即可，毕竟一枚鸿雁可是用不了几次啊，每一次若是不能写上个万万字，都是让人极其心痛的一件事。就以那鸿雁的使用来看，不说一字千金，也相差无几了。
宋慕凝神念了诀，脑中便有了书信内容。
再一睁眼，宋慕神色便凝重起来。
近侍还在纳闷，宋老爷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神色忽地就跟浸了墨似的，便见宋慕已经起身。
近侍正要跟上，边听宋慕说道：“不用跟着，尔等将门外那人打杀了便是。”
“属下得令。”
虽然奇怪，但是宋老爷已经发了话，咱手下人照做便是。
宋慕来到自家花园漫步。
唯有烦闷到极致，宋慕才会来这个地方散散心。
六皇子向皇帝谏言，收归盐铁，纳拢粮草。皇帝允诺。
这便是鸿雁传来的讯息。
宋慕设想了无数正面对抗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六皇子釜底抽薪不说，还用得是这种七伤拳路数。
盐铁及粮草如若真真收归于国有，你六皇子又能拿什么和太子斗？难道不是想办法吞并我的产业才是你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么？
决计不可能是昏招便是，以六皇子头脑，定然是有着极深远的后手。
以目的来看，六皇子定然是要收归这些产业为己所用。那么自己便要想尽办法最终保全这些产业才是。
宋慕脑中灵光乍现，忽地出现一个念头，随即不可遏制地在思绪之中蔓延。他总觉得，这种偶得的直觉，可能真的是六皇子心中所想。宋慕以鸿雁传信，安排邕宁郡所有盐铁、粮草产业尽皆加大生产，以最快速度扩充规模。
你不是要吃下来？
那就再多些送予你吃。
不过一日，承宣布政使司就接到了诏令。
对于何有道来说，这可是大好事一件。
只要运作得当，可以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啊。
独独需要注意的是，宋慕会否有过激举动。毕竟，谁也不知道现在宋慕手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私家兵勇，也没人知道宋慕目前到底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至于打杀了个没甚脑子的泥腿子。
嫌命长了去因为这种事情惹宋慕？
距离钦差来邕宁郡约莫还有七八日脚程，这七八日，只要稳住了宋慕，那就可以功成身退，说不得还能重回盛京，位列庙堂，何其幸哉！
这不，何有道带着诏令，便登门拜访而来。
宋慕当然知道何有道缘何而来，心中倒是惊讶，诏令传达竟然如此迅速，看来是要以邕宁郡开刀，作为试点。
皇帝老儿这是在示威么？由皇家血脉所赋予而来的产业，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去？做什么美梦！
虽然心中计较颇多，眼下却不能真将何有道这个递话筒得罪死了，于是堆笑着将何有道迎进门，又差侍人奉了好茶上来。
何有道闻着扑鼻茶香，眯着眼睛不急不缓地说道：“宋老爷近日来可还安好？”
“嗐，别提，不知哪来的风言风语，引来不知所谓的流氓堵着门骂我呢，糟心。”
“有这等事？唉呀，鄙人在庄园中，近日来事务倒是都交给右布政使，我若是知晓了，定然要带着兵勇来帮宋老爷讨回公道。”
“何大人抬爱了。”
“何大人今日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见宋慕直入主题，何有道也不好再多寒暄：“自然是有些关乎宋老爷身家的大事，您看。”
说着，何有道将诏书呈给宋慕。
宋慕接过诏书，大略看了看，与鸿雁中传来的讯息大差不差，只是多了条，任六皇子为钦差，总理盐铁、粮草官营事务，兼顾大局。
皇帝老儿还真是喜欢看热闹啊。就指望着看两个儿子扯头发打架解闷呢？
宋慕递还诏书，道了声谢。
何有道愿意以私人情面来知会自己，不管是不是存着恶心人的心思，总归面上是当得住一句谢的，所以宋慕语气倒还算诚恳。
何大人倒是没料到宋慕会这般平静。按照宋慕这个十三皇子过往的脾性来看，把自己打将出去不才是正解？
自己这么一来，可就是为了演一出大戏给六皇子看呢，宋老爷不配合怎么行呢？
“宋老爷心中可有计较了？这般大事，总归要未雨绸缪，事至方能胸有成竹啊！”何有道继续说着。
“既然盐铁官营、粮草官营为大势所趋，我等商流自然也不能违背。再者说，本就不事生产，以池泽山林牟利，已是皇恩浩荡，何必再去贪图财货。”宋慕显出一副极肉疼的神色，话语中却是大义凛然。
何有道心说，你倒是好赖话都给说完了，嘴上却是连连称是，感慨宋老爷仁义非凡，真是好一个生财有道。
宋慕见何有道都吹到这份上，自然也不吝惜言语，直说何大人为官有道，治民有术，窝在一个小小邕宁城，当真是委屈至极。
双方你来我往，宾主尽欢，终是互相打着哈哈，将何有道送出门去。
何有道上了官轿，这才后知后觉，被那宋慕三言两语带进了沟里去，这出苦情戏演不出来了不是？可惜可惜。
送别了何有道，宋慕神色更为凝重起来。
不过还有七八日时间，就算加班加点，似乎也不足以在六皇子至此之前完成自己的计划。
需要彻底转移他的注意力么？
宋慕可不打算真就自缚双手，引颈待戮。
那就只能委屈委屈咱们的小青尘了。
正要转身去安排，宋慕脚步一顿，思来想去，还是敕令出陈仙一留下的符人，写好讯息，便让其随风飘转而去。
宋慕又躺回躺椅，晒着太阳，等着陈仙一回话，反正心中已有计划，就算陈仙一真得不肯，也还是有效果差不多的来替代。
宋慕手腕微热，是陈仙一用鸿雁回了话。
“可行。”
“鸿雁的钱，你躲不掉的。”
“......”攒些家当容易么？
罢了罢了，宋慕阖上眼，享受着最后的平静。
陈二这些日子算是彻底确定了宋慕和好好师兄是穿了一条裤子的。
宋慕口中所说的十天之期，已经过去很久，好好师兄还是没有来斗场救人，这也就说明，好好师兄渴求着自己在这斗场收获一些东西。
自己的人性么？
好好师兄心中最不愿放下的，唯独就是此物。
可惜这段时日虽然明确需要修行七情，但却进境不显，唯有与四郎相处，眼见之则喜，自己对于喜悦这种感情的感受，愈发深刻。然而这种修心，却不能推进修为的增长。
想来，喜、怒、哀、惧四情，还是浅薄了些。
可，爱、恶、欲三情又有多少世人能完全明悟呢，更何况在斗场这种关系简单，见之即分生死的地方，求此三情，痴人说梦。
思索中，发觉囚室门口细细簌簌传来响动，陈二还以为是那主管又来安排对战，便起身候着。
却见囚室大门竟被烈火烧熔连接处，来人一掌拍飞大门，声势浩大，直将那大门生生砸进囚室墙中。
“这囚室可比预想中坚固许多。”那人身着紧身衣袍，面部覆青铜鸟面具，竟是一身黑色装束，怎么瞧怎么不像正经侠客。
另一相同装束的同伴搭话：“这里甚至关押着不少地道境修者，普通精铁砖石，对他们来说不是嫩豆腐？”
“可惜着宋慕并无什么阵法造诣，不然还要多浪费些破阵符。”
“好了，噤声。”不知何处，传来女子轻柔嗓音。
那女子显然是领头人物，并且积威甚重，这两人只是沉默着示意陈二带着四郎赶紧离去，便着手去开启其他囚室。
陈二虽然知道自己在这斗场，应当是青梧师兄与宋慕的决定，但是此刻也再不能赖在这里不走。保不准这不知哪来的江湖组织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自己的特殊。
陈二带着四郎，飞速遁入夜色。
那给陈二开门的二人，直到开启所有囚室，这才后知后觉，那小子的特殊。
虽然一开门，看见两个十来岁孩童，心中惊讶也罢、不忿也罢，好歹桌椅板凳、床铺日用一应俱全，算是没受到什么苛待。看着后面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间比一间简陋的囚室，二人这才知道，放跑那人，指不得就对那宋慕有什么特殊作用或意义。
倒也不敢隐瞒，二人将此事原原本本汇报给领头那女子。
那女子面具之下，只是闷闷说了句知道了，便闪身离去。
二人面面相觑，组织着剩下的成员，又给这斗场放了把大火，才褪去衣袍，各自混杂在前来走水的附近百姓中，悄然离去。
陈二带着四郎借着夜色行进，却被鸟面具女子截住。若不是不知为何，自己仍旧使不出心法，芥子中还有不少青妙师兄留下的神行符不能用，说不得已经早早离开，哪还会落得个被截住的下场。
已经足够小心了，路线曲曲折折让人辨不出真实目的地，没想到还是被截住，是有追踪手段么？
陈二心中凛然，旁边四郎已经开始低沉嘶吼，显然四郎也知道来者不善。
那女子只一剑便斩去四郎双腿：“我不喜欢你这么看着我。”
说罢长剑一震，血液便被震离，剑身于皎洁月光中更显凛凛。
四郎可谓聪慧，就这么趴在地上呜咽，看似血流如注，实际却是受伤不重，生灵草灵蕴未有半分泄露。
陈二还担心四郎不分轻重就这么将自己能力展示在外，眼下看着四郎演技精湛，倒是吃下定心丸。
那女子走至陈二近前，扼住陈二喉咙提至半空，语气不似含有半分烟火：“你与那宋慕，是何关系？”
陈二被扼住喉咙，眼下连呼吸都困难，自然是回答不了，只是挣扎不止。
暗地里做了手势让四郎继续装作毫无还手之力，四郎见此，也就放弃了立即治愈断腿协助陈二对敌的打算。
那女子眼见陈二不回答，更显烦躁：“再不回答，你真得会死！”
诚汝彼母之有恙？
我都被你掐得快死了，你让我说话。
许是陈二一脸莫名神色让这鸟面具女子反应过来，于是赶紧将陈二松开，清咳一声，：“现在你可以说了。”
陈二跌落在地，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探查着四郎伤势。随后将四郎拥入怀中，警惕地看着那鸟面具女子。
“我杀了高官家眷，这才被那宋慕抓进斗场死斗，供人赏乐，何谈与那宋慕有关联？”
那鸟面具本就是不俗之物，覆之于面，则目能辨言之真假，眼下这女子倒是发现，陈二所言非虚。
“那你为何能有特殊优待？”
“什么优待，我并不知。难道别人不也同我一般么？”非虚。
“你可认识那宋慕？”
“当然是自被抓进斗场，便算是认识了。”仍旧是真。
陈二虽不知道自己话语可被那女子面具法宝识别真伪，但秉持着九真一假的原则，加之问题都不算致命，也就干干脆脆毫不隐瞒地说了。
那女子与陈二一问一答，除却个人身份这种不打紧之处，陈二明显有着隐瞒，倒是没发现陈二与那宋慕有甚关联。
许是那宋慕并不如传言中那般臢滓不堪，好歹还留着些许对稚童的良知？
“带着你这断腿的小畜生滚吧。”那女子只觉浪费时间，闪身离去。
陈二心中恨恨，记下女子身形，倒也不敢停留，带着四郎飞速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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