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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八知道掌柜是要问账本的事,也不隐瞒,等人都走了,一五一十的说道:“你走后,赵账房给我账本,我见里头错处多,发了通脾气,退了回去。您放心,吴登在一旁劝着,我也就奚落了两句,没别的了。”

    “你啊,就是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云烟初说道。

    小八不解,云烟初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赵账房年岁已高,最怕的就是晚年被逐,名声扫地。我走时没有说多久回来,嘱咐你管客栈,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决不会在这个时候犯错。”

    云烟初顿了顿,喝口茶,说道:“财,向来是每家的命脉,你若上任,早晚都会收财权,从我走的时候起,赵账房就该知道,自己能做多久,全在于能不能得你信任。所以才会巴巴的把账本给你,给你的那份账本当是顶仔细的,怎么会错到让你忍不住开口奚落?”

    云烟初示意小八接着说下去。

    小八思考一番,道:“若是普通人家,赵账房被我如此奚落,定然会压住钱财,给我来个下马威,可现在客栈生意不好,用钱的地方少,最多,最急就是月例,他若扣住不给就是和全客栈为敌,况且我这半年出手阔绰,他知道限财奈何不了我,只能吃哑巴亏。”

    云烟初点点头:“还有呢。”

    “赵账房为人本分,即使想到限财也不会做,不然他不会先给账簿,最有可能做这事的,是他的儿子小赵。小赵年轻,心气高,若是子承父业就是在我手底下办事,他资历浅不能服众,若压不住我,他在客栈待不下去。所以,他方才向我发难,一,是为父亲出口气,二,是给自己日后铺路。”

    “那你觉得是谁栽赃的赵账房?”

    小八语塞,闷声想着,云烟初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不急。

    许久之后,小八说道:“是孙小二。”

    见云烟初不说话,小八解释道:“我明面上虽没处罚赵账房,可他在我这儿信用已失,被逐也是时间问题,财,断不能现招一个人来管,只有在小厮里提拔,林早年幼,吴登,罗席,陈蜀不识字,赵倜资历浅,只有孙小二了。”

    她补充道:“我没发现账本作假,说明他和赵账房字迹相像,他以前是否是账房里的人?”

    云烟初点点头。

    小八细想,道:“那他方才说要招人,是在安插自己的接班人啊?”

    云烟初微微一笑:“不错啊,不算无知,反倒一点就透。”

    小八有问:“你刚才不给赵账房平冤,是不想驳我的面子?”

    云烟初笑道:“小八准备怎么谢我?”

    小八无奈一笑,行礼。

    “谢过云少使。”

    想起方才的事,小八又问:“你应该是早就想给他们涨月钱了吧?”

    云烟初笑了笑,不说话。

    “涝灾严重,粮价涨得飞快,客栈借着往年的存粮和小厮们挨到现在,掌柜知道小厮辛苦,怕是早就想涨月钱了,但您顾忌着,若是您没回来,我来涨,便是新官上任后的甜头。今天提起来,顺了账房,厢房的意,又断了孙小二安插人手的心,他提一句招人,您提一句涨月钱,他若再提就是和大家作对,可是?”

    “你没说全。”云烟初道,“撑了几个月没动静,小厮们心生怨怼,如今天晴了,再不解决,还怎么做生意?”

    小八叹道:“若是以前,我定会以为给他们衣食无忧就够了。”

    小八,云烟初对视一笑。

    “小八长大了,我不在的时候定然见了许多人,许多事。”

    小八不言,提到见过的人和事,她想起了凌光,于是起身作揖,恭维道:“云掌柜神机妙算,在下甘拜下风。”

    云烟初笑道:“小机灵鬼又在打什么主意?”

    小八讨好的凑近了些,道:“我想护着一人性命,虽然先前留了符咒,总觉得不够,可我现在受了伤,没那本事了,所以还请您照拂一二。”

    她殷勤的给云烟初捏肩,云烟初坦然受着,道:“嗯~,重些,往左边。”

    小八趁机问道:“您同意了?”

    “掌柜,白公子来了。”赵倜在外头通报道。

    “请他进来。”云烟初道。

    小八识趣的退到一边,新抬一张胡凳出来,再坐回原位,乖乖的等着。

    白了进来,对着小八行礼道谢,小八起身回礼,再次落座。

    白了站着说道:“我方才在外头似乎听见凌光二字,可是卷入艳鬼传闻的那位凡人?”

    小八没有回话,云烟初点了点头,道:“先坐吧。”

    白了道了声是才落座。

    半晌又说道:“那位······凌光,是师傅的友人?”

    云烟初只喝茶,不说话。

    “这事我也听过,那凡人很是无辜。”

    小八认同这话,可这位是何底细尚不清楚,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

    白了笑道:“您不必对我如此防范,我要是真要对您做什么,虞姑娘拦不住,您的弟弟也不见得会来救您。”

    小八内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句:“对着我这个外人,你这么摊牌,真的好吗?”

    “我知道,不过不愿做表面功夫,你也省省,我不过是做了你几年的剑术老师,当不起你这般重礼。”

    白了笑道:“师傅往日待我的好,我都记着,自当报答。”

    云烟初讽刺道:“却是我年岁已高记性不好,当年做师傅时在白氏受的好,一个都没记住。”

    安静,分外安静。

    两人见着就要打起来了,小八想:那个白了日日都来,晾着也太失礼了。

    于是鼓起勇气插嘴道:“掌柜只知道和昔日徒弟说话,怎么忘了我这个今日房客了,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完撒娇的拉了拉掌柜的袖子。

    云烟初脸色一缓,笑道:“你又怎么了?”

    “我从早上到现在可什么都没吃呢?”

    “这怨谁,是谁说,要先喝药,结果喝了药又说嘴里苦,吃不下早点。”

    小八眼角余光瞟见那位白了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心里又多了几许忐忑。

    云烟初知道小八怕,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别着脸道:“委屈你了。”

    白了没有回话,脸上却满是惊奇。

    “你到底没有对不起我。”

    白了道:“我知道师傅当年不容易,放不下,不怪您。”

    “眼瞅着午膳了,你可要用过再走?”

    “好。”白了笑道。

    “只不过,我这客栈粗茶淡饭怠慢了可不管。”云烟初玩笑道。

    白了满脸失措,不知如何接话,小八急忙接话,嗔怪道:“是啊,客栈粗茶,小半年就把我养得像只过年的猪似的。”

    云烟初亦笑道:“小八都这么说了,这回过年可热闹了。”

    小八喊道:“赵倜。”

    赵倜在外头应道,不便进来,在外头回话。

    “吩咐厨房把午饭做好,猪再不抓紧养,过年就吃不到了。”

    赵倜不解的应了,去了厨房。

    云烟初捏了捏小八的脸,道:“是胖了。”

    午饭用得非常的和谐,白了在云烟初面前那样,到了桌上却是妙语连珠,小厮原还有些放不开,几句话下来,是放得太开。

    小八想着白了一个世家子弟怎么都是有些娇气的,上了桌才知道,哪有什么娇气都是市井气,跟个走江湖的没什么区别。

    日子一天天过去,凌光出狱了。

    传闻,新主审的官是杨使君,他说吴公子是久病不治,并非艳鬼所为,列了一系列证据,还重罚了几个谈论艳鬼的泼皮,由此关于艳鬼的传闻也渐渐淡了下去。

    小八也去看过凌光,没走正门,实在是对申娘还有些芥蒂。

    凌光没什么事,身上伤也见好,看样子申娘本事确实不错。

    小八怕凌光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蹲在墙边看了许久,凌光能吃能喝,借着艳鬼的名声引来了许多客人,颇有要冲击头牌的意思,其中还有那些当日看管她的狱卒,不过这次,申娘狠狠宰了他们一把,把之前贿赂的钱都拿了回来。

    “嗯,商人都是吃不得亏的。”小八总结道。

    小八出去了几次,为了凌光,为了姜仵作,又滥用的几次法术,被云烟初抓了几次现形,实在是惹毛了云烟初,日日守着着小八,小八只好老老实实在客栈养伤。

    白了每日都来,除了给云烟初请安外,还给小八带了些灵药,小八憋得难受,可又没办法,直到有一天,云烟初的弟弟来了。

    云何,字平致,上仙,不好惹。

    这是小八对这位弟弟的第一印象,以及,他真的就是个弟弟。

    作为掌柜同父同母的弟弟,他似乎还没白了讨喜。

    他坐着轿子来的时候,小八正蹲在在门口和小白猫斗智斗勇——小八妄图摸一摸小猫。正要得逞时,侍卫叫喊着清场,吓跑了。

    小八很气。

    正主慢悠悠的从轿子上下来,姿容普通,身量一般,通身朴素,只腰上挂着一只云字状的玉佩。

    小八知道,这是云氏的象征。

    掌柜也有一只,不过不常戴,上个月还被小八摔坏了,小八巴巴的新做了一只赔,结果反被掌柜嘲笑没见过世面,说什么:不过一只破石头,费什么功夫新做一只。

    话虽如此,这个月掌柜到时不时的把那玉佩带出来晃晃了。

    正主瞥见小八,下巴一抬,一旁的一个男子狗腿的上前,行礼,问道:“姑娘这里可是云氏客栈?”

    小八敷衍道:“牌子在上头挂着自己看。”

    “姑娘是何人?”那人抬头看了眼牌子,笑道。

    “虞舒寿。”

    男子迟疑了一会儿,问道:“令尊是?”

    小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位知道父亲,怕得罪,预备着问完看人下菜碟,可她偏就不遂他愿。

    “您问家父还是问我?”

    男子不解,道:“问令尊。”

    小八道:“家父不在常安,你若要问,还是离了常安自己找去吧。”

    男子这才知道小八方才是何意,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好久之后,整理衣冠,站直了,问道:“云烟初可在里头?”

    小八怒瞪那男子一眼,亦站起来:“你是云氏之人,直呼小姐名讳,是老寿星上吊,还是嫌在我虞氏面前丢脸丢得不够?”

    这话原有些由头,小八的父亲虞限是仙师,虽然已经归隐,可地位在哪儿,各位仙家的宴席虽不说专门,但也是放了帖子的。

    某次黑龙世家家主寿宴,年幼的小八见那黑纸帖子上头鎏金的字好看缠着要去,虞限宠她,虽归隐也还是去了,这一去就去出了问题。

    虞限归隐有些时日,不大出现在各仙家的宴席,新晋的小仙大都不认得这位仙师,他又素来不戴什么类似于云氏的玉佩之类表示氏族的物什,一来虞氏没有,二来麻烦。

    仅有一个表明身份的物什,就是那身仙师朝服,可穿着赴宴太过正式,且要穿,不费些功夫是弄不好的。

    小八更不提,打小就在家里,没出过几次门,还指望别人认识?

    父女两凭着帖子进去寿宴,虞限为小八,寿宴开始前几个时辰就来了,来早来的问题就是,有资历的仙长都没到,在座的仙家都不认识虞限,见他坐得靠前,一时拿捏不稳,所以都不攀谈,时不时的还投来异样的眼光,伺候的仙侍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不知道禀报主事的夫人,反倒是自己先开溜了。

    虞限当时脸色就不好,亏得小八当时天真得没心没肺,一味的高兴,拉着他问东问西,不然只怕虞仙师当场就要拍桌子走人。

    虞氏和其他的世家不同,虞氏子嗣单薄,单传了十几代,虞限是单传,到小八这儿又是,族里的子弟从小就是被宠大的,怎么可能受过这等冷落?

    虽然子嗣稀少,但虞氏绝对不是什么弱族。虞氏人才多,随便挑一个往上数三代必有一仙师,且平均修为就是上仙,这样的家族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虞氏备受尊敬也和宗族名声有关。

    族规明言:不可纳妾;子弟需修炼至上仙方可入仕;若非天仙不可娶嫁。只这三条,虞氏就已经是氏族里的奇葩了。

    虞氏修行,讲究逍遥随性,族内子弟做什么的都有,虞仙师受封前是琴师,小八的爷爷酷爱建房子,往前还有诗人,画家,先生,小八暂且不提。所以即使飞升上仙也没几个主动做官,多是被动做官,这样的家族名声是最不缺的。

    小八头一次来这么大的寿宴,在里头是这问那问,旁边的一个小孩儿嘲笑道:“哪里来的破落户,且出去,此等寿宴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小八听见这话,都被气结巴了,一个“你”嘴里说了好几次,最后哇哇大哭了起来,周遭的仙家都投来责备的目光,还有几个窃窃私语说没有家教之类。

    虞仙师将这宴席百态尽收眼底,抱起小八冷哼一声,正要出去,一仙侍拦住,劝慰道:“您为了来这寿宴也必定是费了好些功夫,何苦为了一个孩子离席呢?”

    万年不动气的虞仙师,当时是真气了,冷冷道:“我虞限若是不受你们待见,请直说,在下还是要脸,不会赖着不走。”

    那仙侍当场吓呆,虞限,虞仙师。彼时,不对,是目前,虞限是神族三个仙师里唯一一个不靠五大世家就得封仙师的人物,地位和五大世家世子持平。

    仙侍原以为是什么小家家主过来巴结的,如今得罪透了,知道解决不了,终于去找主事夫人了。

    夫人紧赶慢赶,好说歹说,在虞仙师跨出府门前拦住,小八被生气的虞仙师吓住了,哭得更凶,最后寿星本人过来抱着小八一顿哄,虽然没什么效果,可他抱得久,久到小八都苦累了睡着了这事才算完。

    后来,小八知道那孩子是云何的长子,这梁子就结下。

    男子咽了口唾沫,想挣回些面子,道:“虞氏如何?还不是······”

    “放肆!”这话是正主云何说的。

    云何上前行礼,道:“虞姑娘,失礼了,家臣不敬,望您海涵。”

    小八冷笑:“他方才话里话外又不是对我不敬,该海涵的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