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厕鬼
厕鬼休，长得很丑。
其实厕鬼一族就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休的哥哥，厉，喜欢在人上厕所时跳出来吓那人一跳。
普通人上厕所的时候哪会设防，加之他哥哥长得实在奇特——虎头熊掌人身，遍体通红。
大部分见着厉的人连裤子都没提就大叫着跑出去，又常常没走几步便被裤子绊倒，摔个狗吃屎。彼时，他哥哥就会蹲在厕所里哈哈大笑。
休觉得这样不好。
厕鬼虽然长得丑，不为世人所喜，但在鬼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鬼界不乏长得丑的。
厕鬼修为普遍不高，鬼吏对他们也就看管着松了些，休和厉才有机会溜到凡间来。
厉是因为觉得鬼界太过无聊，出来找乐子的，休则不同，他是为了凡人而来的。
白天的时候，他躲在暗处，听着周围有些嘈杂的声音，细细分辨着，有车轮子滚过石板路，小孩子的嬉闹，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休想象着发出这些声音的凡人的生活。
一想就是一天。
休什么的想，大到朝堂争斗，小到内院纷争。
休最喜欢晚上，因为晚上是休位数不多可以现形的时间。
休会争分夺秒地爬上墙头，看着交错的屋顶，由近及远，连绵不绝。
屋顶下方的窗户，总有一朵朵橘黄色的小火苗，火苗照亮了无尽的黑夜，也照亮了休的眼。
休决定离开，离开哥哥去见识更多人间的生活。
厕鬼的住所大多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休曾经听凡人提起过，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是常安。
他知道越是繁华的地方，妖、魔就越多，甚至还会有仙。
休小心翼翼地挑选路线，妖魔仙都是不讲道理的，只能找修为比较高的鬼，多少是同族，不会太为难，但这一招也不是万全之策——厉鬼修为也很高。
休不认识路，原本两地不是很远，但他跌跌撞撞走了好几个月，越走到后面妖、魔、鬼越少，仙却越来越多。
好几次，休都差点被仙给杀了。
后来，他终于到了常安，彼时常安还没有封城，他易容了一番，很容易就进去了。
休作为厕鬼，很敏锐地发现，这地方有位上仙，有位天仙，而且都在一个地方。休思索了一番，向那个地方——云氏客栈走去。
躲是躲不过的，不如一开始就去拜山头，说清楚来意，兴许还能交个朋友。
就算是被杀，休也毫无怨言，被人当做怪物，一辈子活在夜里，见不得光，还不如死了。
但，当休真的到了客栈的时候，他还是怂了。
他害怕得躲在厕所里，几天都不敢出去，虽然知道，以上仙的修为在自己刚入城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这一年常安的雨特别多，厕所味道难闻极了，但休却一步都不敢出去。
雨下得最大的那天，乌云蔽日，明明是白天却和晚上一样，休见四下无人，便现形松泛松泛，快正午的时候，院墙外车轮声响起，休知道，是那个屠户来送肉了。
他躲在厕所里，只听那屠户说道：“今日的雨也忒大了些，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可能有些泥点子，还请胡厨不要嫌弃。”
“这有什么，”厨子说道，“人没事吧？”
“不打紧，不打紧。”屠户道，“只是想借用一下厕所，这一泡憋了许久了。”
“去吧，去吧。”
休见他要过来，急忙施法掩盖身形，奈何附近仙气太盛，休修为又低，半天画不好个咒，他不由得低低咒骂起来。
屠户已经到门口了，休屏住呼吸，如果他有心此刻一定扑扑乱跳，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
屠户径直走向了隔壁隔间。
休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自己这个隔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屠户在外大喊道：“好你个小偷，躲在厕所里！”
“我不是小偷！”休喊道，“我是客栈小厮。”
“我呸，”屠户喊道，“我方才透过厨房的门可都看见了，几位小厮，账房还有掌柜姑娘都在大堂吃饭呢，你出来，出来！”
屠户在外不停扒拉着门，眼看那木头制的门栓就顶不住了。
休赶紧施法，但还是晚了一步。
伴随着啪嗒一声，门栓断了。
休努力镇定下来，刚想循例问屠户要没有什么心愿。
屠户却大叫着跑开了，没几步就摔倒泥里，但屠户没有停下来，一路跑进厨房。
屋内骚动起来。
盆子被碰到地上的声音，碗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人声，休却没有闲心一一去听，他黯然地抚上自己的脸，熟悉的毛茸茸的触感，休却流下了眼泪，没还没有关。
等到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男子，长相看着很老实，他正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休。
屋内传来声音，道：“吴登，厕所里到底是什么玩意？”
“没什么，”吴登大声回道，“雨太多了，厕所里的东西有些漫出来了，我收拾一下。”
休的眼中出现了光芒，他试探地说道：“我要鞋子。”
“给你鞋子，你就会实现我的心愿是不是？”吴登听吴老太说过，他脱下鞋丢过去，说道：“封城了，我去不了外面，帮我送些东西出去，行吗？”
“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休说道。
厕鬼一族修炼的术法，可以使他们在得到别人的东西后，通过那样东西，窥视主人的内心，之后吸取执念，化为力量。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只要稍微有些修为的妖魔仙，自身的灵力内敛，根本不会在随身物品上残留什么灵力，即使有，以大部分厕鬼的修为也读不出什么。
休感觉得到，面前这个叫吴登的凡人有极强的执念，强到休即使不用鞋子都看得出来。
雨水打湿了吴登的头发，顺着他的脸，一束一束地流下来，像是流泪一样，吴登冷冷道：“你先躲起来，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说。”
“如果你愿意，可以用你自身灵力再换一个心愿。”休喊道。
吴登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天仙出来了，客栈里的人叫她小八，休也在心里默默这样称呼着。
小八拿出来了个陶罐，不大不小，刚好是休这个体型的鬼能够住下的，休透过厕所的木板，偷偷看着小八。
小八朝他抬了抬下巴，指着罐子说道：“一直躲在里面你也受得了，你身上没有血腥气，我和掌柜的商量过了，不杀你，你过来吧，住着里头，省的以后你再吓着别人。”
休没有回答，他今天被凡人看见了，还吓到了凡人，这个仙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一准是打算把自己封到罐子里永世不得超生。
“进不进来？”小八似乎有些急了，道，“不进来，你就在里头待着吧，臭死活该！”
说完，小八赌气似的回了屋子。
又过了好几日，休没敢再现形，即使在晚上也是如此。
不远处的罐子一直摆着，但休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终于，一天晚上，吴登再次找到了他。
吴登不似小八有修为护体，即使休隐去身形也还是看得见。
他小声说着：“你在吗，在吗？”
休见四下无人，现形出来。
两个神族都不在，休此刻已经毫无忌惮了。
吴登先是被吓了一跳，后又镇定下来。
问道：“如果把灵力拿走，我会如何？”
休一五一十地说道：“短命。”
吴登又问道：“会短多少？”
“看你的心愿了，”休说道，“简单的几年，伤天害理的几十年。”
休小心地观察着，发现吴登听到这些时没有半分惧色，反而露出一份坦然。
吴登说道：“还是要送菜。”
休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坦然，根本没打算用嘛。
谁料，下一秒吴登说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用我多少年寿命都没关系！”
休愣住，到不是怕了，以前也有人向他提过这样的心愿，他也做过，只是没想到，吴登这样一个老实人居然会让自己去杀人？
休来了许久，也算知道些这客栈里各人的性格，人品，在他心中吴登这样的人，最容易有执念的，不过就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但是身份卑微不敢去提之类的，全然没想到吴登居然不循常理。
休定了定心神，问道：“谁？”
“吴天，骠骑将军府上门女婿。”吴登无比坚定地说道。
休本着能劝就劝，不轻易杀人取灵力的原则，问道：“他是你什么人，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吴登说道：“他是我哥哥，许多年前离家求学便再无音信，曾祖母担心他，已经病了，大夫说没多久了。”
“他或许是有什么苦衷，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休开解道。
“绊住？”吴登吼道，“我前几日在街上看见他，他居然假装不认识我，后来我私下去找他，他告诉我，他如今是将军府的上门女婿前途无量，让我不要再去找他，
省得丢脸，我说曾祖母病了，他居然说什么，早该死了，把我乱棍赶出去，这样的畜生，不该杀吗？”
休愣住，叹了口气，但仍没放弃，问道：“你若杀了他，阳寿变少不说，日后还有因果报应只怕不得好死！”
“我不怕，”吴登说道，“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你能不能办到？”
休点点头，无奈说道：“只要事先在他身上施咒，困住他的三魂七魄，再杀了他，咒术会让方圆三里之中所有对他有怨恨的人产生的怨气全部灌入他体内，
不消半月便会成为厉鬼，之后自然有人收拾他。”
吴登走过去，道：“取走我的灵气吧。”
休有些于心不忍，但规矩就是规矩，他伸手，把吴登的灵力慢慢抽出来。
没用多少时间，吴登也没感觉什么痛苦，整个过程平静得距离后院只有一墙之隔，熟睡中的众人丝毫没有察觉。
结束后。
吴登冲着休笑了笑，道：“就在我房间后面，有些多，麻烦你了。”
休有些后悔了，他问道：“你不再想想？”
吴登只笑着，没有回话。
休叹了口气，问道：“那人生辰八字，家住何地可还记得？”
吴登一五一十地告诉休，然后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慢慢转身，走向屋子，没多久就消失在休的视线里。
吴登脑中儿时的回忆一点一点浮现。
他曾经和吴天一起去虞师祠玩捉迷藏，下河摸鱼，上树偷鸟蛋，无一不玩，直到后来上学了，曾祖母供不起两个学生。
吴登便自己主动退出，说要为吴天攒学费，吴天也十分不服众望，文章经义是整个庄子最好的，就算是庄头儿子也比不上。
再后来，吴天收拾东西外出求学，他们便再也没见过。
想起吴天临走时，信誓旦旦地保证：等我当官了，我就回来接你们，到时候咋们买个庄子，也当当庄头······
这样的情分，怎么就变了呢？
吴登不懂，就像吴天杳无音信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怀疑过是吴天不要他和曾祖母了······
休喜欢人，因为人的“礼”，礼让互不相识的两个人能够好好说话，不像在鬼界，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说。
他还喜欢凡间的吃食，喜欢凡间屋子，喜欢凡间的小玩意。
但他知道，这时间最难猜的就是人心。
休找了附近的一个游魂打听，虽然费了些拳脚，但并没有受伤——凭着厕鬼强壮的身体对付没有任何修为的游魂可谓是绰绰有余的。
骠骑将军府的游魂更多了，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吴天的人。
他看着月下搂着娇妻赏月吟诗的吴天，不禁喃喃道：“长得这般规整，怎么忘恩负义啊？”
怕伤着“娇妻”，休一直等到吴天入睡才下咒。
才下完，吴天就不知梦到了什么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休赶紧离去，省得到时候自己心软。
处理完这些，他回道云氏客栈，第二日，就抬着车子出了城。
虽然常安不能飞出去，但鬼族地遁素来是一绝，休现在身上还有吴登的凡人气运，出去并不难。
休回想着：好像是要送到小河庄的吴老太手里······
其实厕鬼一族就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休的哥哥，厉，喜欢在人上厕所时跳出来吓那人一跳。
普通人上厕所的时候哪会设防，加之他哥哥长得实在奇特——虎头熊掌人身，遍体通红。
大部分见着厉的人连裤子都没提就大叫着跑出去，又常常没走几步便被裤子绊倒，摔个狗吃屎。彼时，他哥哥就会蹲在厕所里哈哈大笑。
休觉得这样不好。
厕鬼虽然长得丑，不为世人所喜，但在鬼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鬼界不乏长得丑的。
厕鬼修为普遍不高，鬼吏对他们也就看管着松了些，休和厉才有机会溜到凡间来。
厉是因为觉得鬼界太过无聊，出来找乐子的，休则不同，他是为了凡人而来的。
白天的时候，他躲在暗处，听着周围有些嘈杂的声音，细细分辨着，有车轮子滚过石板路，小孩子的嬉闹，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休想象着发出这些声音的凡人的生活。
一想就是一天。
休什么的想，大到朝堂争斗，小到内院纷争。
休最喜欢晚上，因为晚上是休位数不多可以现形的时间。
休会争分夺秒地爬上墙头，看着交错的屋顶，由近及远，连绵不绝。
屋顶下方的窗户，总有一朵朵橘黄色的小火苗，火苗照亮了无尽的黑夜，也照亮了休的眼。
休决定离开，离开哥哥去见识更多人间的生活。
厕鬼的住所大多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休曾经听凡人提起过，世间最繁华的地方是常安。
他知道越是繁华的地方，妖、魔就越多，甚至还会有仙。
休小心翼翼地挑选路线，妖魔仙都是不讲道理的，只能找修为比较高的鬼，多少是同族，不会太为难，但这一招也不是万全之策——厉鬼修为也很高。
休不认识路，原本两地不是很远，但他跌跌撞撞走了好几个月，越走到后面妖、魔、鬼越少，仙却越来越多。
好几次，休都差点被仙给杀了。
后来，他终于到了常安，彼时常安还没有封城，他易容了一番，很容易就进去了。
休作为厕鬼，很敏锐地发现，这地方有位上仙，有位天仙，而且都在一个地方。休思索了一番，向那个地方——云氏客栈走去。
躲是躲不过的，不如一开始就去拜山头，说清楚来意，兴许还能交个朋友。
就算是被杀，休也毫无怨言，被人当做怪物，一辈子活在夜里，见不得光，还不如死了。
但，当休真的到了客栈的时候，他还是怂了。
他害怕得躲在厕所里，几天都不敢出去，虽然知道，以上仙的修为在自己刚入城的时候就该知道了。
这一年常安的雨特别多，厕所味道难闻极了，但休却一步都不敢出去。
雨下得最大的那天，乌云蔽日，明明是白天却和晚上一样，休见四下无人，便现形松泛松泛，快正午的时候，院墙外车轮声响起，休知道，是那个屠户来送肉了。
他躲在厕所里，只听那屠户说道：“今日的雨也忒大了些，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个跟头，可能有些泥点子，还请胡厨不要嫌弃。”
“这有什么，”厨子说道，“人没事吧？”
“不打紧，不打紧。”屠户道，“只是想借用一下厕所，这一泡憋了许久了。”
“去吧，去吧。”
休见他要过来，急忙施法掩盖身形，奈何附近仙气太盛，休修为又低，半天画不好个咒，他不由得低低咒骂起来。
屠户已经到门口了，休屏住呼吸，如果他有心此刻一定扑扑乱跳，声音大得跟打雷似的。
屠户径直走向了隔壁隔间。
休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自己这个隔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屠户在外大喊道：“好你个小偷，躲在厕所里！”
“我不是小偷！”休喊道，“我是客栈小厮。”
“我呸，”屠户喊道，“我方才透过厨房的门可都看见了，几位小厮，账房还有掌柜姑娘都在大堂吃饭呢，你出来，出来！”
屠户在外不停扒拉着门，眼看那木头制的门栓就顶不住了。
休赶紧施法，但还是晚了一步。
伴随着啪嗒一声，门栓断了。
休努力镇定下来，刚想循例问屠户要没有什么心愿。
屠户却大叫着跑开了，没几步就摔倒泥里，但屠户没有停下来，一路跑进厨房。
屋内骚动起来。
盆子被碰到地上的声音，碗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人声，休却没有闲心一一去听，他黯然地抚上自己的脸，熟悉的毛茸茸的触感，休却流下了眼泪，没还没有关。
等到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人。
一个男子，长相看着很老实，他正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休。
屋内传来声音，道：“吴登，厕所里到底是什么玩意？”
“没什么，”吴登大声回道，“雨太多了，厕所里的东西有些漫出来了，我收拾一下。”
休的眼中出现了光芒，他试探地说道：“我要鞋子。”
“给你鞋子，你就会实现我的心愿是不是？”吴登听吴老太说过，他脱下鞋丢过去，说道：“封城了，我去不了外面，帮我送些东西出去，行吗？”
“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休说道。
厕鬼一族修炼的术法，可以使他们在得到别人的东西后，通过那样东西，窥视主人的内心，之后吸取执念，化为力量。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只要稍微有些修为的妖魔仙，自身的灵力内敛，根本不会在随身物品上残留什么灵力，即使有，以大部分厕鬼的修为也读不出什么。
休感觉得到，面前这个叫吴登的凡人有极强的执念，强到休即使不用鞋子都看得出来。
雨水打湿了吴登的头发，顺着他的脸，一束一束地流下来，像是流泪一样，吴登冷冷道：“你先躲起来，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说。”
“如果你愿意，可以用你自身灵力再换一个心愿。”休喊道。
吴登没有回答。
那天晚上，天仙出来了，客栈里的人叫她小八，休也在心里默默这样称呼着。
小八拿出来了个陶罐，不大不小，刚好是休这个体型的鬼能够住下的，休透过厕所的木板，偷偷看着小八。
小八朝他抬了抬下巴，指着罐子说道：“一直躲在里面你也受得了，你身上没有血腥气，我和掌柜的商量过了，不杀你，你过来吧，住着里头，省的以后你再吓着别人。”
休没有回答，他今天被凡人看见了，还吓到了凡人，这个仙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一准是打算把自己封到罐子里永世不得超生。
“进不进来？”小八似乎有些急了，道，“不进来，你就在里头待着吧，臭死活该！”
说完，小八赌气似的回了屋子。
又过了好几日，休没敢再现形，即使在晚上也是如此。
不远处的罐子一直摆着，但休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终于，一天晚上，吴登再次找到了他。
吴登不似小八有修为护体，即使休隐去身形也还是看得见。
他小声说着：“你在吗，在吗？”
休见四下无人，现形出来。
两个神族都不在，休此刻已经毫无忌惮了。
吴登先是被吓了一跳，后又镇定下来。
问道：“如果把灵力拿走，我会如何？”
休一五一十地说道：“短命。”
吴登又问道：“会短多少？”
“看你的心愿了，”休说道，“简单的几年，伤天害理的几十年。”
休小心地观察着，发现吴登听到这些时没有半分惧色，反而露出一份坦然。
吴登说道：“还是要送菜。”
休叹了口气，心想：怪不得坦然，根本没打算用嘛。
谁料，下一秒吴登说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用我多少年寿命都没关系！”
休愣住，到不是怕了，以前也有人向他提过这样的心愿，他也做过，只是没想到，吴登这样一个老实人居然会让自己去杀人？
休来了许久，也算知道些这客栈里各人的性格，人品，在他心中吴登这样的人，最容易有执念的，不过就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但是身份卑微不敢去提之类的，全然没想到吴登居然不循常理。
休定了定心神，问道：“谁？”
“吴天，骠骑将军府上门女婿。”吴登无比坚定地说道。
休本着能劝就劝，不轻易杀人取灵力的原则，问道：“他是你什么人，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吴登说道：“他是我哥哥，许多年前离家求学便再无音信，曾祖母担心他，已经病了，大夫说没多久了。”
“他或许是有什么苦衷，被什么事给绊住了。”休开解道。
“绊住？”吴登吼道，“我前几日在街上看见他，他居然假装不认识我，后来我私下去找他，他告诉我，他如今是将军府的上门女婿前途无量，让我不要再去找他，
省得丢脸，我说曾祖母病了，他居然说什么，早该死了，把我乱棍赶出去，这样的畜生，不该杀吗？”
休愣住，叹了口气，但仍没放弃，问道：“你若杀了他，阳寿变少不说，日后还有因果报应只怕不得好死！”
“我不怕，”吴登说道，“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你能不能办到？”
休点点头，无奈说道：“只要事先在他身上施咒，困住他的三魂七魄，再杀了他，咒术会让方圆三里之中所有对他有怨恨的人产生的怨气全部灌入他体内，
不消半月便会成为厉鬼，之后自然有人收拾他。”
吴登走过去，道：“取走我的灵气吧。”
休有些于心不忍，但规矩就是规矩，他伸手，把吴登的灵力慢慢抽出来。
没用多少时间，吴登也没感觉什么痛苦，整个过程平静得距离后院只有一墙之隔，熟睡中的众人丝毫没有察觉。
结束后。
吴登冲着休笑了笑，道：“就在我房间后面，有些多，麻烦你了。”
休有些后悔了，他问道：“你不再想想？”
吴登只笑着，没有回话。
休叹了口气，问道：“那人生辰八字，家住何地可还记得？”
吴登一五一十地告诉休，然后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慢慢转身，走向屋子，没多久就消失在休的视线里。
吴登脑中儿时的回忆一点一点浮现。
他曾经和吴天一起去虞师祠玩捉迷藏，下河摸鱼，上树偷鸟蛋，无一不玩，直到后来上学了，曾祖母供不起两个学生。
吴登便自己主动退出，说要为吴天攒学费，吴天也十分不服众望，文章经义是整个庄子最好的，就算是庄头儿子也比不上。
再后来，吴天收拾东西外出求学，他们便再也没见过。
想起吴天临走时，信誓旦旦地保证：等我当官了，我就回来接你们，到时候咋们买个庄子，也当当庄头······
这样的情分，怎么就变了呢？
吴登不懂，就像吴天杳无音信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怀疑过是吴天不要他和曾祖母了······
休喜欢人，因为人的“礼”，礼让互不相识的两个人能够好好说话，不像在鬼界，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说。
他还喜欢凡间的吃食，喜欢凡间屋子，喜欢凡间的小玩意。
但他知道，这时间最难猜的就是人心。
休找了附近的一个游魂打听，虽然费了些拳脚，但并没有受伤——凭着厕鬼强壮的身体对付没有任何修为的游魂可谓是绰绰有余的。
骠骑将军府的游魂更多了，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叫吴天的人。
他看着月下搂着娇妻赏月吟诗的吴天，不禁喃喃道：“长得这般规整，怎么忘恩负义啊？”
怕伤着“娇妻”，休一直等到吴天入睡才下咒。
才下完，吴天就不知梦到了什么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休赶紧离去，省得到时候自己心软。
处理完这些，他回道云氏客栈，第二日，就抬着车子出了城。
虽然常安不能飞出去，但鬼族地遁素来是一绝，休现在身上还有吴登的凡人气运，出去并不难。
休回想着：好像是要送到小河庄的吴老太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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