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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懦弱

    小八又迎来了一个客人,罗被。

    晚上就要收拾出需要修理的东西了,罗被顺势来看看,回去好准备木材倒也在情理之中。

    循例,他先来拜见小八,只不过这次拜见让小八分外不舒坦。

    比起瘦弱的罗席,做木匠的罗被明显要壮实不少,罗席和小八差不多高,罗被却足足比小八高了一个头。

    两人面貌极其相似,都是方脸小眼,大鼻子,厚嘴唇,五官似乎是被硬生生揉到一起的。

    除了身高和体型外,罗被看着还比罗席黑点,

    小八想起自己曾听云烟初说过,罗席和罗被是双生兄弟,怪不得两人长这样像。

    云烟初还说过,两兄弟中先跟客栈搭上关系的是罗被,之后罗被的各方周转下,罗席才进了客栈。

    罗被把小八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许久未见,还未祝姑娘高升。”

    “哪里,不过是白帮掌柜看着而已。”小八笑道,心里止不住地发毛,上次这样还是和李倪呆在一起的时候。

    “我同云掌柜相识多年,也算是看着客栈建起来的,一晃十几年了,唉!”罗被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变了啊。”

    小八笑道:“自然是变了,掌柜悉心打理多年要是毫无变化可怎么得了。”

    “是啊,”罗被怪气地接话,道,“东西旧了,人却新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衣不如新,人走茶凉,这客栈真该好好修修。”

    小八面上笑着,心里明白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这罗被是到她跟前摆长辈架子了,拐着弯地骂小八忘恩负义。

    不知天高地厚!小八如此骂道。

    若是把岁数拿出来他叫小八姑奶奶都是叫年轻了,还摆谱?至于忘恩负义,自始至终罗被和云烟初就是主家和商户的关系。

    顶天了罗被算个得信任的老商户。

    说通俗点,我经常找你做生意,你就对我有恩,这是什么道理?

    小八笑道:“我常看些话本子,现下最流行写些官场争斗,里头常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寒人心,可做不了纯臣,当然要受新君的猜忌,

    人走茶凉,焉知不是人不甘只喝主人家倒的茶?”

    说完,小八淡然地端起茶来,优哉游哉地喝了起来。

    罗被脸更黑了。

    小八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因为对罗被放心,是因为对罗被还有孙小二失望了。

    人生在世,求上进无可厚非,但至少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再谈别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谁都会说,但没几个人能做到。

    小八明白他俩接连作妖,还不是打量着自己年轻,又是个姑娘好拿捏,自己又是个有钱的主,不坑白不坑。

    “我还未问过姑娘,家住何方?”罗被突然问道,语气就像是闲聊,全然不见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

    小八楞了楞,回答道:“家父喜欢云游四海,我自小居无定所,父亲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那令堂一定十分头疼了。”罗被笑道。

    小八没有说话,干笑两声。

    直觉告诉她,这个罗被动歪心思了。

    没多久,曹辉也来了了,东西也都收拾了出来,堆在后院,十分有水准地自发分成了两堆。

    罗被和曹辉看了看,罗被那边的东西少些,反倒是曹辉这头,堆成了小山似的一堆。

    小八无语,这孙小二苛待吴登好歹也做得隐秘些啊。

    但转念一想,如果当真苛待得如此严重,云烟初不会不管,应该是孙小二用不惯破东西,自己掏腰包换的。

    曹辉七敲八看的,上前说道:“木头腐了,不换的话用不了多久,虽价钱高了些但用得长久,如果只是翻新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坏了。”

    “哪里腐得这么严重了?”罗被插嘴道,“分明是你抬价。”

    “木头腐了,坏了,便是鬼斧神工也是白搭,勉强修好才是骗钱!”曹辉分毫不让。

    “有些人啊,没本事就以为大家都没本事,”罗被道,“换做是我就不一样了。”

    小八笑而不答。

    罗被只能干着急,修得越多自然赚得越多,东西越多,可以偷工减料的地方就越多,看着曹辉那一大堆东西,罗被口水都快蹚地上了。

    曹辉一时也拿不准小八的意思,只接着说道:“在下估计,应该要十二两银子左右。”

    “十二两银子!”罗被喊出声来,“你当这里是钱庄啊!”

    罗被心里也喊道:十二两银子,不懂规矩的东西,这么多东西,行价是二十两啊!剩下八两你不给自家兄弟吗?

    “好。”小八的声音传来。罗被瞬间哑言。

    曹辉也是一惊,“不可!”这次是孙小二了,“姑娘,客栈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十二两太多了!”

    孙小二凭命给罗被使眼色,罗被一直给客栈修东西,一直以来云烟初守着,她不敢放肆,私底下客栈里便是赵账房也要让他三分的。

    十几年下来,倒养出他一身“傲气”,云烟初一走,她还真以为自己独大了。

    今天他上来就给小八一个下马威,孙小二偷偷在外头听着,冷汗把衣服从里到外给湿了个彻底。

    罗被到底是外边的,不常在客栈里,完全不知道小八多有款。

    孙小二可是知道的,小八就算把客栈里的人全给撵了,客栈给贱卖了,这点子损失连给她挠痒都不够——随随便便收上百两银子的人,这些算什么啊?

    如今就算先不占便宜,甚至亏上些,也一定要让罗被在小八面前露脸,不然小八这头肥猪,以后就再没有宰的机会了。

    可惜罗被完全没领会孙小二的意思,只呆呆地站着那里,看着孙小二挤眉弄眼,心里还在想:姓孙的事眼睛有毛病吗,一直瞪着我干什么?

    “罗大哥,你呢?”小八问道。

    罗被愣了愣,孙小二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罗被还是没管他,按着道上的规矩,道:“八两,翻新。”

    孙小二此刻掐死罗被的心都有了。

    小八低眉浅笑,道:“这次先别动客栈的钱,我私账上还有多少?”

    赵账房上前道:“回姑娘,还有两百三十五两。”

    两百三十五两!

    罗被默念一遍,看着小八的眼神逐渐变得像看刚出锅的红烧肉一般,小八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发毛,但到底没有发作起来。

    两人领了银子,很快开始了修缮。

    曹辉动作极快,第三天就把水井的棚子盖好了,不过曹辉鸡鸣而起,鸣鼓方归,一整天泡在后院,就速度来说也不算快了。

    当日做好后,曹辉就火急火燎地拉着正在吃早饭的小八去看,为了完成最后的工作,曹辉在客栈住了一宿,

    说是住,其实小八觉着他可能睡都没睡,知晓看看厢房毫无变化的家伙什就知道了。

    棚子是全部做的,榫卯凭借而成,小八试着摇了摇,非常坚固,上头还盖了一层蓑皮,算得上极仔细了。

    小八非常满意,当下留了曹辉吃午饭,可曹辉刨了几口,哒哒哒地跑回木匠铺子,拿了图纸过来,巴巴地给小八看。

    小八平时又不用这些。

    便让吴登和胡厨决定,商量完过后,曹辉又不见了。

    之后,罗被也来过一次,送来了第一批翻新好的东西,小八也去看了看,手艺很是不错,不愧是做老了事的。

    用最少的木料、涂料,翻修成了看得过去的样子,虽然报的价确实有些高。

    顺带着,也同小八道歉。

    罗被再次坐在账房时,脸和上次不同,是带着笑的,让小八毛毛的笑。

    “上回我来,同姑娘说了些胡话,我回去细想过了,姑娘一个女人,管着这样大一间客栈,自然是力不从心,我和云掌柜又是多年好友,怎能撒手不管,姑娘放心,有我呢。”

    说完,笑得愈发令人发毛,本来就小的眼睛眯得都看不见了。

    小八干笑道:“辛苦是辛苦了些,谁让满客栈没几个让人省心的,平日里互相吵吵就算了,还胳膊肘像外拐,哎!”

    “是啊,那些个人看着姑娘年幼,一个个的心思就都上来了,姑娘别怕,有事找我,我一定管。”罗被似没听见一样,还在自说自话。

    小八不想同不愿听懂的人瞎费口舌,起身道:“我知道了,我还有事,罗大哥自便。”

    小八此举并不是因为她还生罗被的气,她不是小气的人,不过罗被瞎说了这许久,还是有收获的。

    小八本来还在想若是曹辉不安分,正好有罗被辖制,不过现在,她下定主意,以后就算要辖制曹辉,罗被也绝不是首选。

    不为别的,自己做主还不能让自己舒坦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被已经翻新完把东西都送回来了,但曹辉还有接近一半没做好。

    不过他还算比较机灵,先做的常用的东西,余下他手上的,都是不大用或是旧的凑合着还能用的东西。

    罗被交差的那天晚上,小八去见晚娘了。

    她先去找爬山虎问了位置,知道她还在郭楚院里。虽然小八光明正大地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只怕麻烦大了。

    小八同以往一样,趁着夜色,隐身加御风,很容易就找到了晚娘。

    小八到的时候,郭楚正和杨小妇一起看着晚娘喝药,晚娘一口喝尽,抱怨道:“好苦,怕不是放了黄连。”

    “你还说,”郭楚抱怨道,“如果不是你怕苦偷偷倒了几碗,能加大药量吗?”虽是抱怨,听起来却带着化不开的好友之间担忧。

    杨小妇接过碗,把碗翻过来,确定是一滴都没剩下,才又递回去,说道:“你以后每次喝药,我都要检查。”

    “哪就那么严重了,”晚娘笑道,“该死的时候总是该死的。”

    郭楚没有回话,她看了杨小妇一眼,杨小妇道:“夜了,你早些歇息,我们就不扰你清静了。”

    说罢,两人就走了。

    婢女们伺候晚娘洗漱完毕,吹灭了灯,也退下了。但小八分明看着,晚娘根本没睡,而且她身上透着一丝鬼气。

    大限将至!

    没有多久,晚娘起来了,她没有点灯,像个鬼魅一样站在窗前,任由月色透过纱窗落在她身上。

    小八落下去,走到窗前,她的轮廓正好遮住晚娘。

    晚娘扭头,看着窗户上小八的影子,面无表情地道:“姑娘。”

    小八看不见她,也不敢看她。

    “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晚娘道,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同方才和郭楚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姑娘,我要死了吗?”

    小八点点头,道:“大限将至。”

    “好啊,”晚娘终于面露笑意,甚至笑得十分夸张,“终于要死了。”泪无声的滑落,是解脱的开心?

    “如果你等了这样久,为什么会不甘心?”小八问道。

    晚娘愣住,还在流泪,她看着小八的影子,哭得愈发难过·····

    “姑娘,姑娘····我·····我只是个妇人,我没想怎样的,我就想好好过日子,我是真心想跟魏勒共度余生,可是····可是,当我知道他是被公子杀了的以后,我怕了····我怕了!”

    晚娘吼了出来。

    小八用上了蛊惑,就是想让晚娘吼出来,心结未解,华佗在世她都活不了。

    “我怕,我怕公子杀我,我害怕死在这个地方·····我为什么要知道他怎么死的!我只是想过好这辈子而已,可现在,我既想帮魏勒报仇,又想活下去!”

    晚娘声嘶力竭地吼道:“姑娘,我想活!我想活!”

    这些天,晚娘每天晚上都能梦见魏勒。

    魏勒肚子上插着一把刀,嘴里不停地在冒血,哑着嗓子问她为什么不帮自己报仇,,问她为什么可以和仇人安然地同处一个屋檐下。

    可晚娘白天还得装着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怕,怕自己一旦露出半分不满李倪就回杀她灭口。

    郭楚和杨小妇每日的关心,像是一道又一道催命符,晚娘看得越多,越是忍不住——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养出的儿子毁了自己一生。

    可理智又告诉它,郭楚没错,这些与她无关,那与谁有关呢?

    小八抚上纱窗,轻声道:“夜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