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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关天

    关天开着车行驶在县城到家乡之间唯一的公路上,车窗两旁飞驰而过的景色熟悉而亲切,仿佛昨天刚从这里经过,但其实距离那年他逃跑一样从这里走出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8年。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改变,气候依然那样潮湿,闷热。阴沉的天壁下是一亩又一亩的水田,永不间断的细雨秋柔地洒在低矮的丘陵之上,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绿色,却又不是爽朗的绿,而是那种像蒙上厚厚灰尘般充满年代感的灰绿色。

    他在路边停车,靠在车门上点着一根烟,慢悠悠地抽着,想在见到家乡父老之前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田间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骤然而至,倏忽间将他面前冉冉飘起的一缕白烟吹的渺无踪迹。他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那么多关于这片土地的回忆,如今却只是头脑里昏黄如老电影般模糊的画面,8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而很多人,很多事儿,已经恍如隔世。

    8年里他改变了很多,在广州混的不错,如今已经在那里买了房,结了婚,生活安定下来,事业也开始稳步发展。他想到,是时候了,是时候回去看看那些旧人。

    提到旧人,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铃子,那个爱笑的小妹妹,她,还好么?

    家乡与县城之间隔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在进乡里之前,有一座无名的荒山,铃子的墓就在那里。

    把车停在山下,他拎着一兜子纸钱开始爬山。能看出来,这些年没什么人来看铃子,上山的路早已被齐腰的荒草湮没,他花了不少功夫才开出一条道来。

    铃子的墓前冷冷清清,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包,掩映在杂草矮树之间。关天心下凄然,默念道,铃子啊,我可怜的小妹妹,我来看你了。

    烧完纸钱,他把包里的酒拿出来,倒了一杯洒在她的坟上,又倒了一杯给自己。很多年以前,就是在这座土山上,他和铃子常常这样在一起饮酒,她不喝,但喜欢看着他喝,然后聊些没边没影儿的事儿。

    那时候,铃子最爱问他的一句话是,天哥,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关天当时最烦她问这句,他早就回答过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迷信的那一套,这世界没鬼,知道不,科学家早都证实了,这世界没鬼。其实他也不知道哪个科学家证实过,总之感觉这是很无聊的问题,所以信口回答她。但后来她还是经常问这个问题,每次问完,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天当时也没太当回事儿,只当她年纪小,喜欢胡思乱想。

    想起铃子当初问自己时的情景,一股沉重无比的悲伤倏忽间压在心头,他想到,那时候的玲子听到如此刻意敷衍的回答,一定觉得很孤独。

    他放下酒杯,在周围找了一块尖石头,向坟东走了七步,在一颗桑树蹲下身来,用石头挖树根处的土,不一会儿,土坑中现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本破旧的日记。

    翻开这本日记,第一页上是一幅画,画面上有用圆圈和线条表现出来的太阳,云彩,树木,还有两个人。两人一高一矮,手牵着手,都有大大的笑脸。

    那年关天的爹送了他这个日记本,关天拿过去在铃子面前炫耀,她便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第一页上画了画。

    再往下翻,是他小时候写得日记,说是日记,却只有前面几篇的日期连着,后面的每篇文章之间往往隔着很长时间。

    第一篇是这样写的。

    今天,上午下雨了,下午雨一停,我就去搞泥鳅,还没抓到一条泥鳅,王老二就窜出来了,老东西抓不住我就去找我爹告状,让我挨了一顿打,下次趁他不在,我还去他家鱼塘搞泥鳅。

    铃子爷爷和关天爷爷是亲兄弟,论资排辈,关天是她表哥,两家住得***时逢年过节的都有个来往,所以他和铃子从小就像亲兄妹一样。

    关天小时候很淘气,常常背着大人们惹出点祸来,每次干坏事儿的时候铃子都在后面跟着。关天嫌她烦,觉得有这个小尾巴跟着,自己干什么都不方便,就千方百计地想要摆脱掉她。她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了,他骂她她也不明白,不仅不明白会天真地笑起来,只有当他摆出一张凶脸的时候铃子才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然后跑回家去找她娘。可是过不多久,她准保又跑过来,屁颠屁颠地跟着关天。

    有一次,关天在自家水塘和邻居家水塘之间挖了个洞,放上网子逮泥鳅,铃子在一边睁着大眼睛看着,王老二从田里回来,见他俩偷泥鳅,放下锄头朝他跑过去,关天连鞋都没来得及穿,撒腿就跑,把铃子扔在那里。王老二最看重他的那片鱼塘,没抓着关天就拽着铃子的手找她娘问罪去了。关天回家自然少不了挨一顿揍,对他而言倒是无所谓,但一听说铃子她娘也说她了,心里就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后来再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便带着她一起跑。

    后来他们俩都上学了。

    回家的那条小路,关天牵着铃子的手不知走过了几百遍,暮色将淡淡的红色染上路旁整齐的水田,风吹过桑树时带出的刷刷声,摇曳着他们对世界所有美好的幻想。

    接下来的日记记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机械地罗列起来,关天快速地翻过这些,停在一篇文章上。

    今天,人家找大伯来要帐了,那伙人真凶,我看见后面有个麻子脸还带着棍子,

    铃子都被他们吓哭了,我真想揍他们。后来麻子脸把大伯打了,我爹要跟他们打架,被我娘拦住了。大伯不学好,老去赌博,我以后决不能像他那样。我要变成一个男子汉,保护铃子。

    玲子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大女儿在铃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嫁了。一家人不富裕,但日子也还过得去。关天管铃子爹叫大伯,他上中学那会儿,曾经一伙人带着锄头棍子来铃子家要债,铃子爹坐在小板凳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个劲儿地说,没钱,没钱,一个麻子脸就把他脑袋开了,铃子爹在县城医院里住了几天,住院费都是从亲戚们那儿借的,回来的时候,头上包着个绷带,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从此,她家的生活变得不再平静。以前饭桌上欢乐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吞咽声,有时候铃子爹娘会突然激烈地争吵起来,然后是她娘长久的啜泣和他爹愤怒的摔门而去。玲子还小,不懂得他们为什么会争吵,也不会劝解他们,在她心里,总还以为只要作个乖女孩,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关天点上一根烟,继续往下翻,在看到一篇很长的日记时停了下来,眉头紧皱。

    最近玲子变了,变得好陌生。我很痛苦,可是我不知道该向谁倾诉。前天帮铃子翻地的时候,她还是那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妹妹,今天再见到她,怎么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呢?

    今天上午她娘跟我说铃子不想读书了,要进城打工,让我好好劝劝她。还说铃子最近很怪,有时候会没来由地笑上半天,有时候又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里,还经常说些奇怪的话。

    下午的时候我问铃子,为什么不想读书了,她也不说话,只看着我笑。我有点害怕。我问她,铃子你没事吧?你怎么总是笑?她笑完了,跟我说读书太苦,说城里好玩,说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还说乡里的生活太无聊。

    我跟她说,你不好好读书以后进了城也没饭吃。她说她认识一个朋友,能帮她在城里找到工作,还让我别再管她了。她的声音很古怪,尖声尖气的,她以前说话声音不是这样的。

    我有点生气,也很难过。

    晚上铃子又来找我了,她哭了,抓着我的手让我救救她,说她被一个鬼缠上了。那时候我们俩坐在我家院子里,天儿太黑了,听她这么说我都有点害怕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世界怎么可能有鬼?

    我问她,跟大娘说了吗?她说说了,但是大娘不相信她,还说她就是为了不想读书而编的借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天爷,求你别再折磨铃子了。

    关天那会儿正读高三,每天在学校里复习备考,很难得回家一次。但每次他回去都会看铃子,带她在田间散散步,聊聊心里话,手头有富余钱的话就给她买点好吃的。

    他对铃子说,等哥以后上了大学,赚了钱,就带你去大城市生活,大城市可好了,要吃有吃要玩有玩,哥有钱了,让你过好生活。

    铃子拽着他的手一个劲儿摇晃,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真的呀天哥,大城市那么好吗?

    嗯呐,天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哥到时候给你买个大房子,带花园儿的那种,全都种上花,城里人都特有素质,城里....

    每当关天说起城里的事儿,玲子就会仰起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变得很开心很开心。其实关天也没去过什么大城市,县城倒是去过,对他来说那也就是一条街加上两排破商店。

    高考前一个月,关天基本就没时间回家了,他的成绩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上,努把力应该能考上重点大学。成绩不好的同学那个时候基本就不来上课了,家里有点关系的就进城打工,没关系的只好重操父母的旧业老老实实种地。关天拼了命的复习,脑袋里想着的是以后怎么考上大学,赚了钱,然后带铃子走出这穷山僻壤。

    接下来的一篇日记触动了关天心里的痛处,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始读这篇日记。

    前天傍晚,我在教室里自习,我正在思考一道数学题,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头发现是国梁。

    他气喘吁吁地说,还念什么书,铃子出事儿了,快跟我回去。我心顿时一沉,放下书本跟他跑出教室。

    在路上我心急地问他,铃子怎么了?

    他一边费力地蹬着车,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中午大伯喝完酒又打她了,她自己跑出去,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

    我那时候心里很慌乱,感觉手心都出汗了。

    国梁说,铃子最听你的话,你好好想想她能去哪,咱俩现在就去找。

    我想了想跟他说,先去土山吧。

    我和国梁在土山上不停地喊着铃子的名字,直到天黑也没找到铃子。

    昨天大伯和大娘去县城报警了。铃子,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怎么连我都不告诉一声就自己走了,你快回来吧,我很担心你。

    关天合上日记本,发现天色已晚,荒山上静悄悄的,不知名鸟儿的咕咕声从远处传来。关天站起身,再一次凝视着铃子的坟,悲伤地灵魂透过黑色的眼睛留恋着故人的安息之地。他轻轻叹了口气,走下山去。

    铃子一失踪就是半年。铃子爹娘在这段时间里想尽办法找她,使尽了人情关系,仅有的一点家底儿也用光了。关天不顾父母的反对,干脆放弃了高考,背着一兜子寻人启事跑遍了周围所有的村县,最后无功而返。

    然后,在一天中午,铃子坐着一辆出租车回来了。她一身时髦的打扮,带着一股子香水味回到了乡里。

    铃子爹娘先是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接着铃子娘抱着她哭得几乎要站不住,铃子爹拽开她娘,给了铃子一个嘴巴。

    不管怎样,人总算是回来了。

    然而,自从回来以后,铃子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无论她爹娘怎样盘问她在这半年里去了哪里,无论其他亲戚怎样劝解,她总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有时候竟然会怪异地笑起来。即使关天在她面前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也依然没从她嘴里套出半个字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哑巴了。

    再然后,一天傍晚,当铃子爹踹开她房间的门时,人们见到铃子挂在房梁上,白色的绸子还在轻微地摇晃。

    关天至今都无法忘记最后见到铃子时的情形。

    她躺在医院破旧的病床上,身旁围着一圈亲戚,几个人拽着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铃子娘。

    最让关天无法忘记的是玲子的表情。

    那是一张笑脸,更准确地说,是一张半笑的脸。半边嘴唇微微上扬,诡异得笑着,另外半边却苍白而安详。

    一个白大褂医生在边上说,我们尽力了,送来的太晚了,家属们节哀吧。说完转身出去了。

    后来,关天背着行囊一个人去了广州,在他心里去哪里都无所谓,只是想离开那片伤心之地。八年里,凭着运气和不要命的劲头,他在广州给自己安了个家,打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他以为往事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去,但是他错了,有些往事像没有画完的圆,那份残缺感会在人心中不断成长,也变得更加沉重,直到将人压垮,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鼓起勇气去面对它,关天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踏上了回乡的路。

    离着大老远关天就见到母亲站在家门口向这边望着。

    二老一见到关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关天娘拉着儿子的手,儿呀,你可回来了,快进屋吧,娘给你做你爱吃的了。

    上一次见爹娘是一年前他们来广州,只一年的时间,爹娘已向苍老又迈近了一步,白发多了几根,皱纹多了几条,关天觉得心里有点酸涩,但脸上却挂出一副笑颜。

    晚饭的欢乐气氛自不用提,家里还来了几个亲戚,关天爹喝点酒就上头,跟几个亲戚说,瞧我这儿子,现在在广州当了大老板了,儿子呀,来,跟爹干了这杯。

    酒席散去,关天帮娘收拾的时候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娘,大娘还好吗?

    关天娘一边把鸡骨头划拉进簸箕里,一边说,还说呢,铃子娘自当那年以后,精神就有点不正常,整个家就靠她爹一个人,她爹也是个不着调的,唉。

    关天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晚上,关天趁爹娘和亲戚们聊得正欢,找了个借口出来,向铃子家走去。

    昏暗的弄堂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亮,铃子爹正在看电视,身前的小桌上放着半碟花生半瓶二锅头。一进屋,一股混杂着酒气和霉味的空气冲进鼻腔,关天微微皱了皱眉头。

    见到关天,铃子爹一惊,站起来愣了一会儿,随即迎了上来。

    哎呀,这谁呀,这不侄子吗,你怎么回来了。

    大伯,我回来了,你们都好吗。

    铃子爹握住关天的手,一通嘘寒问暖,关天应付了几句,问道,大娘呢?

    哦,你大娘里屋躺着呢,你去看看她吧。

    关天推开里屋门,里面漆黑一片,他在墙上摸了一会儿,把灯打开。铃子娘躺在床上,眼睛半睁不睁,灯一亮,她眼皮微微颤了颤。

    关天坐在床沿上说道,大娘,我是关天,我来看你来了。

    铃子娘缓缓睁开眼睛问,谁?她头发几乎全白了,身上裹着一床破旧的被单,双眼茫然地看着关天,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了张。

    关天叹了口气,帮她把被单掖了掖,说道,大娘,您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您。

    铃子娘依然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又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来。

    关天关上灯,从里屋出来,向楼上走去,那里有铃子的房间。

    打开灯,里面的陈设一如往昔,空气清冷,关天使劲用鼻子嗅了嗅,除了家具的霉味,这里已没有铃子的气息了。

    铃子爹这时候也上来了,关天对他说,大伯,我想在这屋里坐一会儿。

    他漠然地看着关天,在某一瞬间,他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某种悲伤,但那只是一闪即逝,他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关天坐在铃子的书桌前,温柔地抚摸着桌上的每一件东西,以前摆在这里的所有照片都被收了起来,两只圆珠笔和半截铅笔还安静地支楞在笔筒里,一个旧式闹钟孤零零地站在桌角,一切恍如往昔。

    月光透过窗户清冷地洒在地上,在明暗的交界处是关天一动不动地影子。他坐在那里,侧脸看上去竟有些苍老。

    关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抽屉,把里面的书拿了出来,露出抽屉的底层,他仔细看了看底层的那块木板,然后用手微微一撬,把那层木板揭了起来。

    木板下面是一本日记。

    铃子曾经对关天说过,天哥,我有个藏东西的好地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跟别人说哦。

    关天那时候没当回事,这时突然想了起来,铃子当时说的“藏东西的好地方”就是这个抽屉的夹层。

    他战战兢兢地捧起那本日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良久,把它翻开。

    天哥今天给我买辣干子了,我给他吃,他说他不喜欢吃,我吃了一半,还剩一半,我不舍得吃。

    今天早上我趁天哥不注意,把他的网子藏起来了,没有网子,看他还怎么去偷人家的泥鳅。他早上一起床,就到处找他的网子,我在旁边看他着急的样子,心里笑得很开心,脸上却装着不知道,真好玩。我才不把网子给他,我不要他做坏事。

    关天读到这里,一滴眼泪从眼角处流了下来,一开始流得很快,过了颧骨后慢了下来,他用手拭了拭,借着月光继续往下读。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早上起来梳辫子的时候,妈妈对我说,上学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可是我不想上学,我还想和天哥捉小鱼,采莲蓬.,要是能不上学就好了...

    昨天爸爸又出去赌钱了,妈妈很伤心,我也很伤心。为什么爸爸要去赌钱呢。我问天哥,他说我爸爸是窝囊废。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爸爸呢。我气得一下午都没和他说话,晚上的时候,他拿着我最爱吃的辣干子来找我了,嘻嘻。

    这本日记写得大都是些日常的小事,然而在关天读来,却字字揪心,仿佛每个字,每次词,每个句子,都是铃子生命的一部分,是她受伤的灵魂遗留下的碎片,是这颗美丽的流星穿越过星空的证据。

    继续读下去,这本日记的内容渐渐让关天后背发凉,手心冒汗。

    它又来找我了,它对我说,读书这么无聊,跟大鸣去城里吧,读书这么无聊,城里多好。我对它说,我不要,我不要去城里,我要留在爸妈身边,我要留在天哥身边,城里太危险,我不要去城里。它说,城里一点都不危险,你没听大鸣说,城里人都很友好吗,城里可好玩了,城里到处有美丽的夜灯,有汽车和高楼大厦,又很多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去吧。我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它说话,可是它还是说个不停。我好害怕。为什么它总是缠着我呢。

    读到这里,关天反复思量着一个问题,“它”是谁?

    今天是进城的第一天。天啊,我真的来城里了,我的心里好慌。我不想来这里,为什么那时候我要跟着大鸣来呢。是它,对了,一定是它把我带到这里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要回去,我要回爸妈身边。老天爷啊,求你救救我吧,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它占据了我的身体,使我无法正常地生活下去了。谁来救救我啊。天哥,天哥你在哪里呀。

    今天,大鸣带我见了一个叫昆哥的人,他对我很好,还带我去大饭店吃饭,他们让我喝酒,我不想喝,大鸣说,喝一点没事儿的,最后我就喝了一口。吃完饭,昆哥让我跟他走。我很害怕,不想跟他走,可是又不敢拒绝他。后来他带我到了一个很高的大楼里,又带我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里有很漂亮的床,还有看起来很贵的家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想回去,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今天是第三次接客了,我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托小丽去给我买安眠药,我想自杀,但是小丽把这事儿告诉了大鸣,他打了我。我好痛苦,老天爷呀,求你让我死掉吧。

    关天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想继续读下去,可是眼前朦朦胧胧地什么也看不清楚,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的如同虚幻一般。

    他抱着这本日记,就像抱着如杜鹃花一样脆弱的铃子。

    ......

    那一年,阳光明媚,杜鹃花开,有一对兄妹,在水田里捉蝌蚪。

    那一年,烈日炎炎,柳树成荫,有一对兄妹,在鱼塘里采莲蓬。

    那一年,岁暮天寒,流风回雪,有一对兄妹,在山上堆雪人。

    那一年,他们还小,不懂得长大的苦。

    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