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黑色的眼睛

    楠的训练营在撒落山城的另一边。

    他的训练营隶属于陆军，和雪所在的星际登陆战队训练营没法比。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训练营在管理上竟也十分自由，平时的基础训练去或者不去都没关系，没有人检查出席情况，甚至没人注意到有他这个新兵。

    事实上，他所在的训练营更接近于民兵组织，在这里的也大多是些对未来没什么规划，而家里又有点钱的富家子弟。他们往往没有足够强硬的背景，或者是超出常人的天赋。训练营的教官们深知这些人大多难以成才，让他们接受严苛的训练也几乎不可能，故而在管理方式上干脆放手，只要在最终的考核中通过就给一张训练营毕业证，作为加入正式部队的门票。

    他租下了一间离训练营不远的公寓，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就是广袤无边的森林。为了进城方便，他买了一辆二手的XT-400飞行摩托，这点小钱对于他而言自然不是问题。

    楠去了几次基础训练以后就开始频频旷课。他过上了日夜颠倒的生活，晚上进入镜世界过魔幻生活，白天睡觉。

    某个周日的早晨，楠正准备睡觉，拉窗帘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在晨跑的火星人。刚看到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在于那人没有穿衣服。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这个火星人坚韧不拔地在周日早晨裸跑，楠则不离不弃地守在窗户前看着他。于是，在那段时间里每个周日早晨给裸奔男加油成了楠生命中的一大乐趣。

    在数周的时间里，楠发现他的体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一开始跑的时候他的屁股颠得很欢快，数周之后，那屁股只会上下微微颤抖而不再颠簸，形状上也瘦长了不少。

    撒落山城离星际金融中心很近，有空的时候楠会独自去闲逛。

    尼罗大道上永远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会驰过造型夸张的豪华跑车，奢侈品店的巨大橱窗前常有枯瘦的流浪汉，在一群群时尚男女中沉默地乞讨着。附近能看到在拍片的模特，一般都是骨瘦嶙峋腿长到夸张的女人，着装风格是火星上流行的银河系配色。

    星主广场上总是人潮拥挤。到了夜晚，灯光与星光汇成一片迷幻的海，这里常常让人误以为是进入了镜世界。

    空中列车系统是永恒的迷宫，走迷了路也没有关系，到处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壁画。纳索特区相对宁静，幽深的小巷里不起眼的小店往往历史悠长，有的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一代火星移民。

    走累了，他就买上一杯火山咖啡，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胡思乱想，想他的人生，想雪在做什么。

    楠记得，雪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在他到达撒落山城一个月之后。

    他一直有在镜世界里给雪发信息。大部分时候得到的只是雪敷衍的回复。

    某天下午，他醒来，打开智能镜，一声震动之后，雪的讯息在屏幕上方划过。

    他心里一阵狂喜，摘下眼镜，看了看周围，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戴上眼镜看那条讯息。

    “明天有空吗？”讯息发送时间是在两个小时前。他心里一阵懊悔，恨自己不该在白天睡觉。

    他在手机上敲下：“有空！”看着这两个字愣了一会儿，他先把感叹号删掉，接着删掉了整条信息。想了一会儿，他又在手机上敲下：“最近好吗？刚才在上课，手机没电了，没能及时回复，抱歉。我明天没课，正好要进城，请你吃晚餐？”他看了几遍这条信息，把“正好要进城”删掉，按下发送键。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戴上智能镜来看。十多分钟之后，雪发来信息。

    “不用了。”

    他心里一凉，正琢磨着，手机又一次震动。

    “明天能陪我去趟超市吗？”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他觉得那个笑不太好看，有那么点猥琐的意思，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把嘴角珉起来，几番尝试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种合适的笑容。

    从那天之后，两人进展的速度超过了楠的想象，让他有做梦的感觉。

    在他心里，雪曾是这样的高不可攀。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直到某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旁边躺着雪。

    他仔细打量她熟睡时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尖，嘴巴不时张开又合上，黑色的发丝像静静淌过的河流。也许是他的目光惊到了她，她睁开眼睛，随后微微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像石子落入深潭荡起的波纹。

    她的眼珠黑漆漆的，眼神的深处却像是隧道一样，深邃而空洞。这很奇怪，楠一直这么这么觉得。

    窗外有雪花静静飘落，耳边传来风撞击窗棂的声音。

    又下了一夜的雪，他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