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荧清的每一个梦都不是噩梦。是好梦，梦里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他知道了她身边的他就是馨德，一向被他所不齿的家伙。他想不明白，澄玖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还很幸福。他暗暗为她担心，离雁群南飞的日子已不远，每天都不再练习飞行的她，到了雁群迁徙的时候却怎么办呢？

    即便不在一起的日子，他也始终关注着她，生怕她出什么差池，自己不能及时伸出援手。

    他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又一次看到澄玖垂着头爬上山顶，他远远地跟着她上了山……

    初秋的风无情地穿过山林木叶，扑打在荧清的双翼上。初秋的风淡漠地掠过山巅陡崖，穿刺进澄玖的心窝里。

    “澄玖！别做傻事啊！”荧清跌跌撞撞地赶上山顶。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吧？”澄玖的声音好似来自于极北苦寒之地，了无生气。

    “别。别再这样了。”荧清这时已来到了澄玖的身后，离她已不足三尺。澄玖没有回头，荧清两翼向前虚伸，生怕她纵身一跃没能被自己所拉住，却也不敢违逆她的心结而离她太近。

    “为什么要拦着我？我去意已决，我就算苟且得以多活这一天两天，到头来冬天一到，我还是会化成一尊冰雕的啊。”

    “你为什么不好好练？你都已经证明了自己能够飞起来，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跟着大伙儿一起南下过冬呢？”

    “我练不好。我……太累了。”

    “今天开始接着跟我练吧。”荧清没有一日不把自己当成她的半边天，即便是在馨德搅乱了他们的生活之后依然如此。但与馨德不同的是，馨德帮她，所为的是自己的皮囊之乐；而荧清更多的把帮她视为自己的一份责任——仿佛他是全天下唯一一只能够救她的雁。他把期盼的目光投向她，觉得假如真的能教会她长途飞行，让她得以和自己一起南下过冬，保全性命，那将是他莫大的成就，是足以让他们幸福一辈子的资本。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

    “我不要。已经来不及了。”

    “来得及的。还有两个多星期呢。”

    “原来有三个星期，我还有一点希望，现在又白白浪费了一个星期，再怎么样都无济于事了。与其做无谓的挣扎，不如现在就去面对这个事实。”

    “你这是逃避，不是面对。”

    澄玖心里知道，当初选择和馨德共度这一段时光，正是因为她把这视作是自己生命里最后一段快乐的日子，一旦破灭，她就会选择立刻离开这个世界。如今的她确实来到了断翼崖之顶，可是荧清的再一次出现，却把这一切都搅乱了。为什么！现在的她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往下跳，更无法向荧清解释她内心的想法、发生的这一切，她觉得，此时此刻，她好像失去了魂魄一般，不知所措，脑海一片空白。她多么希望荧清不要再挂念她，多么希望荧清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如此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聊乘化以归尽，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可是……唉！

    荧清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亦没有迎接，像一尊木偶一样愣着。“荧清需要爱，”她心道，“但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给不了他所需要的这一切。明明他对我很好，可现在的我对他只有厌烦。我不配和他在一起……”

    但她默许了。她没有资格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