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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兵仗局

    北安门,后世叫地安门。

    从皇城出了北安门再往北,不到五十步,便是明朝两大中央兵工厂之一的兵仗局。

    兵仗局设于洪武二十八年,是内二十四衙门之一,亦称小御用监。设掌印太监一员,提督军器库太监一员,管理、佥书、掌司、写字、监工数十员。工匠人数基本在一千七百人左右,最多时达三千多人。

    负责制造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各种军器。其中盔甲军器有九十余种,火器也有四十多种。在明代军器标准制定中起着主导作用,所造兵器会成为各卫所自造兵器的标准。

    今日上午,提督太监齐存畏,刚好在兵仗局外厂坐镇,这会儿正腆着肥胖的肚子,斜靠在盔甲作坊外的一张太师椅上晒着太阳,怀里还搂着一只橘黄色的大猫,懒洋洋的趴在他肚皮上打着盹,这猫跟齐存畏很像,十分肥胖,看起来,竟有种比一旁的瘦小太监还要壮实的错觉。

    齐存畏右手撸着大猫,左手翘着兰花指,正对着身旁的几个小宦官指指点点。

    说了几句,不知怎的,他似乎越发的来了脾气,肉嘟嘟的脸上,激动的泛起了红晕。他放下大猫,起身似乎要打骂一个刚来没多久的瘦小宦官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通报,吓的他一个激灵。

    “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他刚伸出去的手,赶忙顺势一甩衣袖,脸上的愠怒之色,也毫无过渡的瞬间转为了灿烂的笑容,面上的肥肉褶子把眼睛都挤没了。

    而脚边那大猫,也从打盹之中醒来,肥胖的身躯速度却很快,嗖的一下几步出去就越过院墙跑的没影了。

    “奴婢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新乐侯,见过孙大人!”

    朱由检一行人刚好在门外看到了这一人一猫“变脸”的一幕,他不由得乐了,又一个人才啊!放到后世,搞不好就是奥斯卡提名的常客。

    不过他也没说话,而是冲着身旁的魏师贞一挑眉毛,使了个眼色。

    魏师贞经过最近几天的相处,已经对朱由检这套表情很熟了,知道这左边眉毛挑一下,是开门放狗,右边挑一下,是见好就收。

    当即,他上前对着这胖太监冷冷的问道:“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齐存畏一见魏师贞的态度就明白,这是皇帝身边的近臣,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兵仗局提督太监能惹的。

    于是乎,一张胖脸笑的更加灿烂了,简直能挤出油来,伏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叫齐存畏,是这兵仗局的提督太监,不知陛下和各位大人来此是……?”

    魏师贞闻言瞥了一眼身后的朱由检,发现他面无表情的正望着天空发呆,仿佛在数天上到底云彩有几朵。而旁边的朱慈烺,也在好奇的打量着院内的屋舍建筑,没有说话的意思。

    随行的孙传庭和刘文炳,也好像忽然有事要讨论,二人自顾的聊了起来,孙传庭还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把瓜子,俩人正嗑的起劲,根本没看魏师贞一眼。

    魏师贞心下了然,转身便是一脚,把那齐存畏踹翻在地上,嘴里还骂道:“狗东西,问你什么说什么,哪那么多废话!先把你的事情完完本本的交待了!”

    魏师贞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大黑脸上俩白眼珠子瞪得滚圆,一下把齐存畏搞懵了,这人谁啊?怎么进来就打人?当着皇帝的面都这么霸道的吗?

    我这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交待什么啊?不对!难道偷卖盔甲的事情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赶忙上前想抱住魏师贞的大腿喊冤:“奴婢冤枉啊!奴婢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

    可还不等他抱住,魏师贞一个陀螺转,到了他身后,又是一脚揣在了他的屁股上,齐存畏直接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门牙都磕断了。

    “别让老子问第二遍!”

    齐存畏一下子真怕了,这人太嚣张了,当着皇帝居然敢殴打内宦!可还没等他爬起来,只觉右胳膊一疼,骨头好像都要断了,原来魏师贞又是一脚踢在了他胳膊上,疼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奴婢交……”他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啊不,是好太监不吃眼前亏,这狗日的下手太黑,先随便交待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糊弄过去,逃过这顿毒打再说。

    谁知魏师贞仿佛没听见他说话,“交待”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只铁箍一样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接着便听到魏师贞的大嗓门吼道:“说不说?说不说!”

    齐存畏努力的张嘴想说话,可脖子上的手掐的太紧了,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发不出声音。

    魏师贞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只右手竟然把重达两百斤的齐存畏,掐着脖子提的脚都要离地了,而左手也没闲着,啪啪的大嘴巴子抽的他泪如雨下。

    一边打还一边在愤怒的的骂着:“狗东西嘴还挺硬,就看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巴掌硬!说不说?说不说?”一边掐着齐存畏的脖子,一边又是一阵大巴掌抽过去。

    旁边几个刚被齐存畏训斥的小宦官,看的眼都直了,这黑脸大汉一边死死掐住人家的脖子不松手,一边还问人家说不说,更匪夷所思的是,他还一脸愤怒的样子,竟然在气恼人家不开口!

    大约过了两分钟,魏师贞头上都冒汗了,可能打累了,一使劲把齐存畏扔了出去。

    齐存畏终于有机会喘了几口气,也顾不得脸被抽的彻底肿成了猪头,咳了几声,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声音凄惨中透着一丝绝望:“亲娘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还有没有王法了?咳咳……还让不让人开口认罪了?咳咳……呜呜……”

    魏师贞脸上浮现出一团黑线,不过他脸本来就黑,倒是也没人能看出来,见状,作势便又要打。

    “大人别打了,求你了!我全都交待!求你了!听我说说吧!我从小偷看……去年偷盗军器库里盔甲……还私卖各种刀枪……”

    齐存畏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折磨,想招供却掐着脖子不让说,这狗日的还是人吗?

    他觉得自己再不赶紧说清楚,绝对马上就要在这孙子手里归西了,嘴里连珠炮似的,恨不能一口气把他从小偷看别人洗澡,一直到倒卖军火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

    “嗯?”

    原本朱由检来之前简单查过兵仗局的人员情况,知道这个提督太监齐存畏是贿赂王德化进来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想揍这个胖子一顿,震慑一下兵仗局里的奸猾之人,没想到歪打正着还诈出来这档子事情。

    于是朱由检又对魏师贞挑了两下眉毛,还咳嗽了一声。

    魏师贞心领神会,直接拔出了绣春刀,一刀背抽在了齐存畏大腿上,疼的他发出了嗷嗷的猪叫。

    “我只问一次,卖给谁了?”

    齐存畏本就几乎被吓破了胆,魏师贞这一拔刀,几乎一点反抗都没有的全都吐了口。

    盔甲卖给了张家口一个姓王的商人,总数有六百多套,多数是布面绵铁甲,少数锁子甲,总计获利接近三千两。另外还陆陆续续卖了几百上千把刀枪和火器,获利也有几千两。

    朱由检听到张家口姓王这几个词,立刻什么都明白了,这盔甲不用查都知道,肯定流到建奴手里去了。但他并没有说破,而是摸着下巴微微一笑,在一旁指着魏师贞对朱慈烺说道:

    “看见了没,这就叫恶霸!这就是只有蛮力没有智慧的武夫!你看他这一番审问下来,拳打脚踢的,那个齐存畏被打的血肉模糊,都成猪头三了。你说他累不累啊?要是朕来审,绝不会这么折磨人!”

    朱慈烺学着朱由检的样子,也摸了摸下巴,问道:“那父皇会怎么做?”

    “当然是直接打断腿了!少受多少折磨!朕心善,看不得血腥!”

    朱慈烺:“……”

    一进门就揪出来一个通敌叛国的狗太监,朱由检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叹息着叫人把齐存畏抓了起来。又叫来了管理太监,给他引路。

    ……

    兵仗局的大院内,按照生产兵器的类别,分为多个不同的作坊区域,有负责打制刀剑的,有负责制作盔甲的,也还有负责制造火铳、火炮的,各自占据一片地方。

    朱由检选择从最近的盔甲作坊开始,位于大门西侧,是一片接近百间的低矮屋舍,屋内一张张粗木桌子和铁匠台旁边,几百名工匠,有的挥舞着锤子在锻打铁片,有的在用皮条将一片片的打制好的甲片穿起来,还有的在低头编制锁子甲。

    朱由检没有让他们停工,要求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一片嘈杂声之中,他边溜达,边仔细的看了起来。一会的功夫,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便对着朱慈烺道:“大郎,你看出来了吗?”

    朱慈烺摇了摇头。

    朱由检也没立刻解释,而是拉着他走到了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工匠跟前。

    这工匠一身破棉袄,头发也有些白了,本来正在拿着皮条穿甲片,见皇帝过来,赶忙放下手里活计跪下就要磕头。

    朱由检双手将其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回了木桌旁边。

    “像这件札甲,你们平日做一套需要多久?”

    这工匠老老实实的回答道:“草民做的快一些,十来天能做好一套,其他人快则十来天,慢则半月二十天做一套。”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拿起桌上的一块甲片看了看:“从锻打甲片到穿绳叠压在一起,都是你自己在做吗?”

    “是的,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干的。”

    “嗯,你做的很好,不过朕要是说,有办法五天就能制作一套,你信不信?”说着朱由检还露出了一脸神秘的微笑。

    “这……难道陛下家里以前也是打铁的?”老匠人摸着后脑勺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朱由检一进来,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些工匠不论技艺好坏,统统都是一个人从头到尾完整的制作一件盔甲,里面涉及的工艺步骤很多,每个工序的熟练程度又因人而异,因此产出盔甲的速度也就大相径庭。

    这与现代社会流水线生产的思路是格格不入的,效率很低。

    看了看众人,朱由检又问道:“朕问你们,这里谁锻打甲片的速度最快?”

    “王庆水最快,一个时辰能打六十多片。”

    “那最慢的又是谁?一个时辰能打多少片?”

    话音一落,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工匠,佝偻着身子,红着脸跪了下来:“草民叫刘长槐,俺打的最慢,一个时辰还打不到二十片。”

    “老人家,快起来,朕不是在怪你!”说着朱由检赶忙几步跑过去将那老者扶起,还亲切的为他拉过来一张凳子。

    又转身对众人接着问道:“谁给甲片穿绳穿的最快?一个时辰能穿多少片?最慢的又能穿多少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