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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凤子龙孙

    太师冯熙听得来报,点了点头,抬脚便去了西侧的屋。

    博陵公主携次子冯宝业进来的时候,冯太师已经坐在了窗下,伏笔抄写经书。

    博陵公主便也在一侧落座。

    冯太师搁笔的时候,博陵公主正搁了茶,嗔怪道:“又是南人那里过来的,轻浮得很,我喝不惯。”

    冯太师瞧着她身侧接了茶的次子冯宝业,这趟出门是护着公主去的庙里吧,倒也斯文起来。

    再一想长子冯始兴(冯夙,字始兴),不免又想到佛堂里的常氏,定的什么娃娃亲。

    说是姚氏魏母。他一说常氏,他母亲就数落他,多少年不回家。

    不得已,拿他儿子抵给舅佬爷家做上门姑爷……才得了这个念书的地方。

    上了年纪的通病。他母亲数落着,“若不是仗着人家,就靠你拿回来的粮米俸禄,请得起先生?况且人家学里,姑爷的茶是现成的,饭也是现成的……书念得好。他舅爷瞧着喜欢,人家小姑娘也喜欢他呗。”

    冯太师洗耳恭听。

    原是玩笑话。他这一家之主不在家,怎么可能定得下亲事。

    再说,是他舅姥爷家。冯熙那时也没少走动。

    只是旁听的长女莲华。

    这是哪里得了消息。太师冯熙一时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想想长子始兴呢。

    要他说,这才真的是被常氏宠坏了。就不说比他还小的思政,眼见着他弟弟宝业都要先定了亲。

    他看着博陵公主,此时房内无外人,便笑道:“公主一路风尘辛苦,也是这黄口小儿不争气。”

    平日里挺能说的。朝廷选拔,也是一众皇亲国戚心知肚明地相看驸马爷,居然没选上。

    比他老子当年可差远了。说着又道,“那书,我不是一早拿给你背了吗?听说,就问的那上面的话,也就你答不出来。你以后只别在我跟前提‘念书’二字。”

    说着,瞅着这个与博陵公主所出的嫡长子,又道,“我候在外头听说了,都替你臊得慌。且问你,到底是留下的多,还是走了的多。”

    冯宝业不免面皮发烫,心里只是腹诽,“哪里问的那上面的!”

    瞅着父亲神情,不敢说罢了。

    博陵公主到底心疼儿子,也不要他在一旁立规矩了。

    等冯宝业出门走得远了,才笑对:“国舅老爷明日大喜,魏宫的礼想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往年里,年年如此,今年还请了空照法师来讲法会,连我这一趟辛苦都是托你的福,只管亲自去跟魏宫里的使臣说。”

    停了一停,又道,“那原是他二姐,压他三姐一头却也使得。这里是他一母的大哥,哪里就碍了我们国舅老爷的眼,纵然不夸他一句兄友弟恭,也没得教子专朝人心窝子里踹的吧。”

    叫他大哥拿了。博陵公主也没法子,原是有成例的。

    魏宫里也说了,进宫待选就太师府以双姝夺了魁首,这尚公主还得再来两位太师府的驸马爷不成。

    眼见得太师冯熙不语,博陵公主见好就收地放缓了语气,将适才庙里“炸供”当做一桩稀罕事儿,说与冯太师知道。

    “不消人来说,我也知道我们清儿是个有福气的,一出生就生在个好时辰。”

    这等好话,冯太师实也爱听。只是,他转念一想,冯宝业都不成的话,始兴岂不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也怨不得常氏。冯熙知道,也是他母亲娇生惯养,就瞧着这老小子从小就像了他老子。

    在他姐姐成了魏宫贵人之后,有时当着他面,都不免问上一句。

    一念至此,想想与常氏的长子冯始兴,原就娇惯得文人秉性,眼高手低。不免又想到日后要承家业的嫡长子冯宝业,最得他意儿的。

    冯太师的口气也软和下来,“我这不是看他成日里‘子夫者也’的自负文采飞扬,只道他有几分真本事,府上先生也说他不输南朝王谢。北地不就图个稀罕物儿,尽拣些生僻典故来问又如何,也不是没有人家一门二将军,来日封王拜相。”

    “也不只北魏,北地,一江之隔的南国也差不多的。”博陵公主的口气也软和下来,“就稀罕王族权臣之后。当年,你还不是一样,自称北燕昌黎天王正派玄孙。”

    她也有私心。与太师冯熙的嫡长子宝业总归是有太师府的,长子思政如果不能迎娶北魏公主,来日如何能够开府立业。

    这不问不知道的。博陵公主原本不知道,冯太师居然和她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想替他与常氏的长子冯始兴求娶北魏公主。而冯始兴实是太师冯熙几个儿子里最年长的。

    比她的长子思政还大个三两岁,一直不曾说亲。

    时年的北魏就是如此。人道是,要做北魏的大将军,先得迎娶北魏公主。

    冯熙的妹妹虽是文成皇帝的皇后,替他求来的官,都是虚爵儿,外放做官才慢慢领到了实差。

    有了根基……也才有了迎娶公主的资本。而冯始兴的亲姐也送进魏宫,做了太上皇的贵人。一丝儿不差的。

    年近四旬的博陵公主想到这里,也是轻叹了口气,接着和冯太师商量,“宝业还小,亲事我且帮着相看。倒是始兴,文臣在北魏原就不常用,非王谢门阀也难得重用,魏母上回要我问问我的姐妹们。”

    太师冯熙听出博陵公主话里的难为之意。如果她的姐妹里有能够结亲的好人家,膝下还有个冯宝业呢。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母亲居然为始兴找上了博陵公主。他母常氏也为他求,求了他魏宫里的二姐,三姐。

    而他二姐的诀别书,太上皇让他看了。官拜太子中庶子,起点比他老子只高不低,书生意气,现在仍是在魏天子跟前行走。

    一时不语。

    博陵公主也知道冯太师实对嫡长子冯宝业寄予厚望,请的也是南朝过来的陈留谢家子教子,偶尔还要亲自过问他功课。

    家里这么多孩子,也就二子冯宝业和四女冯清是一直养在太师冯熙跟前。

    若换了她的长子思政,他断不会如此说他。

    一如她待他跟常氏的长女次子,客气也厚道。而当日进宫待选,叫他那个出身长安市井之家的常氏长女压了她同年同月的二女儿一头,成了姐姐。

    她知道了,也径直找上冯太师理论,只问他:“这是怎么算的?”

    也是气不过。魏宫里长幼有序分明,胜过宫外,常氏的女儿凭什么压她女儿一头?

    是皇太后冯氏,将人送到时年还是太子的太上皇身边。而她则是找了文成皇帝。

    魏宫说是按照进宫先后,长幼有序么。更有甚者,博陵公主看到了,宫里居然将她们记做了双生姐妹花。

    坊间戏说,就成了魏宫飞燕。

    博陵公主看了太师冯熙一眼,接着说,“宝业清儿自小养在跟前,如金珠宝玉似的,我们瞧着固然是极好的,到底娇惯了些。”

    又说,“谢家文人风骨不假,要我说,六镇骠骑营也是好的。辽西王府也有一支,若论起来,正是太师贵同宗家。”

    辽西王冯崇,却是太师冯熙的父亲冯朗的大哥。而太师冯熙实是于昌黎称天王的冯跋的正派玄孙,内迁长安,还在辽西郡王冯朗之前。

    哪里可能阖府论罪,都围了起来,女眷都没入魏宫,还能跑了他家儿子。

    冯太师,实是冯朗的伯父冯跋家的子孙,却也是正经北燕王室后人。

    建立北燕的冯跋冯弘两兄弟,手足相残,善始却不能善终。

    太师冯熙“唔”了一声,看来公主已经知道。

    那一日魏宫落选,偏他大哥冯思政又留中,冯宝业的脸上就显出怫然的影来。还没出宫门了,就敢落他大哥的脸。

    “我那日就说了他,兄弟如手足。原是罚他去家庙抄写经书的,公主又心疼他年纪小,母亲也说我,非得将人放了出来才作罢。”

    博陵公主看了冯太师一眼,这等兄弟失了分寸和气的话,他却又不会和她说了。

    只会时过境迁,当着她的面,来一出严父教子。

    她便寻了冯太师,细细说了近段时日替冯宝业相看的人家,又说,“我们这等人家,能有一个公主媳妇儿,便是千好万好。多了,纵使太师不嫌弃,我也无福消受。”

    说着,自顾自一笑,“明日,太师倒是可以替清儿问一问。”

    宫里的魏天子已经十岁了。她一早说与抚养魏天子的三女儿泽听了。

    “左昭仪那里,有了准信儿?”冯太师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一口回绝罢了。”博陵公主琢磨着,自己二女儿没有一口回绝,便是在斟酌。

    又说,“若是太师能说动皇太后,给个准信儿,太上皇那里,再请皇叔出面吧。”

    说得冯太师也是一笑。这等身份,哪里给过准信儿。

    冯太师起身,佯装拜谢博陵公主这段时日的辛苦,又谢府上的操持劳碌。

    “我哪里照管得这些事。”博陵公主笑回,“府上自有大小佛堂里的菩萨,操持劳碌。似我这等脸又软,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的,也就不辞辛苦做些费力不得准信儿的劳碌事儿。好不容易得了准信儿,去了趟菩萨跟前,殷勤没捞着呢,炸了供,更不成个体统。空照法师四大皆空,这会儿只怕还抱怨后悔呢。”

    又说,“明儿你见了法师,好歹描补描补,再跟魏宫里天使在菩萨跟前讨个人情面儿。回头我领着清儿进宫拜了她,再去见她二姐儿。”

    冯太师此时没好意思,便端了茶喝,搁了茶才说:“宝业还小,公主且相看着。我却是想寻个由头,去京外待个几年。”

    说到这里,将那一封上书拿了出来,又说,“原是莲华归家,我就想走的,偏又赐下这座太师府邸。耽搁了下来。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府上当真要公主操持劳碌了。”

    博陵公主却是走不得的。闻言,也不由得呆了一呆,问他:“已经准了?”

    “也有些时日了。一直不见回复,我心里也没底。”

    “我递了申请进去,明日进宫倒不好带上清儿呢。”博陵公主斟酌着,又说,“明日府上法会,她必然是要来看热闹的。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见过法会。”

    说到这里,却不由得牵挂起魏宫里的三女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