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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乔进出身沧州富农之家,受当地习武之风感染,从小练习内家拳和刀枪棍棒。因为天赋异禀,十多岁就在同龄人中罕有敌手,后来独自闯荡京城遍访名师,混出了名气,以此被立宪派的骨干铁忠聘为护院。

    庚子国变之时,他护送铁忠随同皇室西逃,一路排除艰险最终到达西安,因此被铁忠用为心腹。铁忠后来官至陆军部尚书,奉命组建新式兵器武装的禁卫军,特地把乔进任命为武术教习,教授士兵格斗和刺杀技能。其间乔进利用职务之便,翻看了大内收藏的各种武术典籍,也学会了使用新式兵器,左轮枪和步枪达到了几乎百发百中的地步。然而这一切却因为一个月前震惊朝野的刺杀事件而改变了。

    深秋的京城,彤云密布风沙大作。禁卫军教习乔进照例给一营的士兵传授完拳术,从城外骑马要回寄居的陆军部尚书铁忠府上。不料半道上,一个西式打扮的年轻男子把他拦了下来。

    “表兄,小弟恭候多时了。”

    “你是?”乔进打量着来人,感觉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来。

    “表兄现在春风得意,早把沧州的亲戚们忘光了吧?”西装男子笑道,“小弟魏刚,当年你还教过我功夫呢。”

    乔进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的远房表弟魏刚。魏家以贩肉为业,是沧州最大的屠户,魏刚乃是其父老来得子,于是不想让他像兄长们一样杀猪贩肉,就花钱让他进了私塾读书,后来又让他出洋读书。魏刚小乔进八岁,出洋前乔父受邀让乔进带着魏刚练了一段时间的拳术枪棒,作为防身健体之用。

    “原来是小刚子,自打你出洋之后多年不见,今日怎么突然来这京城找我?”

    “一言难尽,我们找个馆子说话如何?”

    “行。”乔进下马带着魏刚来到了他常和朋友喝酒的醉仙居酒楼,熟门熟路地让跑堂开了个雅间,点下了七八道菜两道汤,又吩咐跑堂烫了一壶酒。

    不多时酒菜上齐,表兄弟二人边吃边聊起分别后各自的经历,魏刚说起海外的新鲜事物,不由让乔进大开眼界;他在国外受到的种种歧视和不公,又让乔进慨然长叹。

    “我和洋顾问聊到海外种种,总以为他们在吹牛,洋人不过是火器先进,其余都不如我大清精妙,没想到我们已经落后这么多了…”

    “正是如此,富国强兵不是买些新式火器轮船,修几条铁路拉几根电线就可以实现的。”魏刚又敬了一杯酒,“洋人之所以科技远超中华,在于国体,其民众皆为国家之主人,广开言路启发民智,唯才是举包容百川,方才有今天的强大。”

    “如今大清也穷则思变,铁大人已经在联络朝中有识之士筹划制宪,变革指日可待。”

    “恐怕未必…”

    “何出此言?”

    “满清贵族连戊戌六君子都容不下,怎么肯放权于民,到头来必然流于形式,不过是八旗贵族内之民主。”

    乔进默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刚子,说到底你今天找我是不只是叙旧吧?”

    “小弟知道表兄一身本事又有报国之心,所以有些肺腑之言相告。”

    “请讲。”

    “戊戌维新和庚子国难已经说明满清的宪政挽救不了华夏,眼下只有共和才是出路。”

    “你是革命党?!”

    “小弟留洋之时已经加入了同盟会,誓死以实现共和为志。”

    “朝廷正大肆抓捕革命党,巡捕和密探遍布全国,你还敢自曝身份?”

    “我知道表兄不是为了富贵出卖亲友之人,我们同志自入会之日起,就把身家性命抛诸脑后了,今天冒险来京城,是因为我们准备在全国起事推翻帝制,实现共和,正需要你这样的豪杰助我们一臂之力。”

    乔进沉吟半晌,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承蒙抬爱,不过乔某一介武夫,且深受铁大人错爱,实在不忍弃之另投他处。”

    “表兄真是忠厚之人,不过铁忠于你是私人之谊,缔造共和乃是大义,孰轻孰重不用小弟说了吧?”

    “如今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一旦铁大人掌控全局,全民参政也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也罢,人各有志。”魏刚长出一口气,从胸前口袋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乔进。

    “这是我们在上海的联系点,他日如果表兄改变主意可去此处,自有人安排我们见面。”

    乔进接过名片,上面写着极司菲尔路10号,同兴商行经理,龚和盛。

    “天色不早了,小弟就此别过,来日方长必有再见之时。”

    乔进结了帐送了魏刚一程,行将分别之时,又拉住他嘱咐:“刚子,舅舅送你读书出洋,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今你有出息了,走了这条路,虽然是一腔热血,却也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万一事情不济就来投靠为兄,我一定想办法保你周全。”

    “小弟自从走上这条路,就没想过回头,革命总是要流血的,如果能换来新的天地,我又何惜这七尺之躯。”

    “有志气,那就各自保重,来日再聚。”

    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魏刚就准备前往火车站搭车离京。此时天色渐黑,在经过一个偏僻狭小的胡同时,他陡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魏刚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清秀男子。胡同口又走出了两个黑衣短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似乎是男子的手下。

    “你…你是谁?”魏刚打量着这个不知跟随自己多久的人,只见他二十出头皮肤白净,脸庞略显清瘦无须,身高不到七尺,正用一双冷冽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你是魏刚?”男子并不回答,声音毫无感情,仿佛是冰窟窿里透出的寒气。

    “这位爷认错人了,在下龚和盛,是来京城订货的。”

    “不管你是谁,和我去个地方。”

    “哦?去哪?”

    “民政部肃逆司。”

    “原来是官爷,在下只是上海来的客商,这肃逆与我何干啊?”魏刚装出一副惊惶无措的表情。

    “别装了,自你进京就是我们砧板上的一块肉,跟了你这么几天,现在你在京城的那些同党想必已经落网了。”

    “这…这从何说起呀?我给您看我的名片…”魏刚说着把手摸向怀中,猛然间掏出一把小型手枪。

    他还来不及瞄准,一颗石子已经飞来打在了他的手腕,对方的动作快到他做不出任何反应。魏刚感到一阵剧痛,枪落在了地上。

    “你不是普通的走狗,你是海东青?!”

    清朝末年,各种反清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共和派、洪门、太平天国余党等派别虽然政见理念不尽相同,但在推翻满清统治方面却是一致的,暗杀官员和武装举事层出不穷。

    于是乎清廷建立了隶属于民政部的秘密机构肃逆司专门应对各种以颠覆满清统治为目的所谓逆党。除了遍布全国和海外的暗探和卧底,传闻其中还有一个更为神秘的组织,负责抓捕和刺杀反清组织的核心和骨干,外界只有从归于他们的种种血腥恐怖的罪行,才拼凑出了这群人的大致底细。他们人数极少身份神秘,却个个身怀绝技且出手狠辣无情,所到之处必然掀起腥风血雨,久而久之这群人被称为海东青,让人谈之色变,反清志士更是对其恨之入骨又畏如蛇蝎。

    “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快束手就擒免得受罪。”男子说着丟了一副手铐到魏刚脚边。

    魏刚轻蔑地一脚把手铐踢开,摘掉礼帽,脱去西式大衣摆开架势,“宁为共和鬼,不做帝制奴!”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和口气一样硬。”男子说话间又是一颗飞石打在了魏刚的左膝上。

    魏刚顿时支撑不住左膝跪地,但是他仍然抬着头冷视着眼前这名海东青。

    “带回去。”男子示意两个手下。

    两人正要上前捉住魏刚,冷不防一道人影从他们后面闪出,如电光火石般出手打在了他们后颈上,两人哼都没哼就晕倒在地。

    黑影站在了魏刚和海东青之间,只见来人身着一件不合身的白短褂,一块黑布包住了脸,只露出眼睛。

    “居然还有同党?真是百密一疏。”男子有些诧异地自言自语,“自己送上门也好。”

    蒙面人没有回应,右手从腰间拿出了一副钢制双截钢鞭,展开了架势。

    攻防一体的姿势看不出门派,之前击倒手下的手法使得海东青对眼前之人充满了忌惮。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

    海东青终于沉不住气,决定先发制人,三颗飞石分别打向这不速之客的眼睛、裆部和左膝。随着打出的飞石,他抽出缠在腰间的棉铁软剑快步冲向对手。

    虽然眼前之人速度更快,双截棍几乎是同时把所有的飞石击碎,但是已经门户大开,很勉强地躲过了剑锋。

    见到所有攻击都被一一化解,海东青不由大吃一惊,正准备进一步发动攻势,怎知对方左手一扬,一包东西打在了海东青面门上,化为一团白雾。

    “石灰?!”海东青不由大惊失色,发出一声悲鸣:“卑鄙小人,居然来阴的,看我把你碎尸万段!”

    不过片刻之后他的眼睛并没有烧灼的感觉,只是被迷住了睁不开眼,他才醒悟来人并没有用石灰。

    此时一阵马蹄声远去,海东青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从脸上擦下些白色粉末闻了闻:“是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