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归乡的浪子（5）

    是时候了。

    过度消耗那东西，它会像颗核弹一样爆炸。

    金属蜘蛛们越发狂乱地骚动着，它们暂时遗忘了首要的目标，癫狂地拆卸起昔日“首领”的残躯，将粉碎的机械抛向空中，舞动着利刃，喜悦般疯狂地厉声尖啸，整座石窟仿佛为之颤抖。

    望向盘旋迷雾的尽头，现实却宛如缥缈的云烟，随着轮舞的风暴而消散殆尽，王健宇凝视着在义眼的夜视功能中，裸露在破损肌肤外颤抖的机械手指。

    三秒。

    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齿轮咬合，一切都在沿着恰当的轨迹运转，有条不紊。

    一切都无所谓了。

    时间到了。

    他看得到湛蓝天空之下，懒散飘荡着的纤纤云霞了。

    王健宇扣动武器的扳机，任凭翻涌的热浪灼烧着躯体，愈发炫目的光芒在无数蜘蛛纷乱的长足间凝聚。

    电梯简陋的操作屏幕，发涩粗糙的银灰色彩包裹着一只凸显的按钮，一通单程的旅途。

    极度的痛楚持续之下，神经却逐渐麻痹，张智宇浑浑噩噩地靠在墙壁旁，双臂骇人的截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塑。

    电梯高速爬升，狭窄的密室内缄默无言，唯有系统恼人的嗡鸣持续不断。

    王健宇的声音于颅内乍然回荡，不出意料的，那标志般戏谑的口吻，却浸透着丝丝苦涩，或是悲哀？

    但是，当张智宇尝试将视线投向下方，他看到的，只是蒙蒙的昏暗中，如水般剔透的色彩勾勒而成遥远的人形，那光芒似乎愈来愈远了，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凝聚为微小的光点，却越发璀璨，仿佛晴朗的阳光中晶莹闪耀着的无数水滴。

    是语音系统。

    尽管张智宇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感，但直视那同周遭的昏暗同等虚无的色彩，反而使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难以承受的疼痛和燥热在腹内爬来窜去，像是有无数滚烫的虫豸啃咬起腹腔的血肉和内脏。但张智宇没有使眼神游离，他持续地瞪着那抹色光，直到它凝聚为无比遥远彷若星辉的一根芒刺。

    他木然聆听着王健宇，在那语音系统中的倾诉，充斥着热烈情感的倾述。

    真是多灾多难的几天。

    王健宇轻轻冷笑几声。

    周遭晦暗的世界，突兀地掀起丝丝色彩的波澜，异常的生涩，异常的明艳。此起彼伏纯粹的色彩，逐渐融成可憎的光怪陆离的无数漩涡，而漩涡的核心，正是那渐渐遥远的无色如水的光点，它的光芒也在渐渐黯淡，仿佛归入了它归属的虚无。但那些光怪陆离病态的色光，却如潮涌至，直到混乱斑驳无穷无尽的色光，将一切淹没在诡谲色彩的汪洋之中。

    灾难是永远不会终结的，但是无论如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都要尽力活下去！别在细枝末节的烂事上浪费时间了，好吗？记住，这算得上我最后的忠告了。我承认自己这辈子做过不少混蛋事，我还是希望你们最后会原谅我的，因为毕竟你们也和我所差无几。

    张智宇眨了眨眼睛，回归现实之中，电梯正疾速向上升腾，估计很快便会抵达地面了。

    最后，最重要的，你们，绝对不要自相残杀！绝对不要毫无缘由地杀戮！绝对不要为了逃避而杀死自己！

    各位，再见了，请务必牢记我最后的忠告。

    张智宇不由得阵阵作呕，他回忆起王健宇所做的一切，起初他只是稍稍不以为意，但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终于看清了再显而易见不过的事实。

    王健宇，自始至终，不过将自己作为一块达成目的的棋子。那个混蛋，从未真正信任过自己，极有可能，他的每一句话语都是谎言，当他倾诉着浸透了情感的言语时，本身却只是装腔作势地念着单纯的文字罢了。

    “他在说些什么？”待电梯的大门缓缓敞开，王坤志皱紧了眉头，他着实觉得自己被彻底愚弄了，“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当下，张智宇只觉得愤怒，他因欺骗而恼火，因藐视而愤怒。数十年来，自己自始至终不过是一枚运用妥善的棋子，从未被应允一窥真相的特权，从未被得到本应持有的尊重。王健宇或许人性尚存，但也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蛋罢了。

    但他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将怒火吞入腹内。

    “我不知道。”张智宇晃着两条血淋淋的断臂，“我们能不能稍微等等，等到我的手臂恢复？另外，我的背包断了，如果将这些武器晾在这，可就太可惜了。”

    “我无所谓，我在外边等你。”王坤志耸了耸肩，他快步走出电梯，“但我可不想被困在电梯里，万一它坠下去可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