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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重返禁区

    A_05.01,平台编号E072,2067.07.09,重塑项目,目标已完成,东京比格,基因适配度97.231%,预编号001,试验启动,开始尝试基因覆写。

    语音系统。

    在外边似乎是更为人知的名词,但在里边,它更多地被称作“思维共享”,大伙显然更乐意称其为“挖脑髓”,“强奸脑浆”,“偷窥疯婊”等更加诙谐充满了善意的名头。

    “挖脑髓”存在不少主观上更要命的副作用,类比声带退化,孤僻抑郁之类。每当王健宇提出启动系统的要求时,张智宇微妙的变化还是让王坤志大吃一惊。他觉得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很不错,但他实在无法理解那名白人男子的恐惧,乃至愤怒,更何况当时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王坤志不时回忆起那名义人最后的道别,那句稀奇古怪的哑谜,莫名其妙,琢磨它似乎不过是浪费时间,毫无意义,他宁愿将其随意抛向脑后,当做它只是一个惹人厌烦的噩梦。

    只有一个解释,王健宇绝不简单,他始终都有着明确的目标,王坤志甚至不时地怀疑,正是他驱使着浩浩荡荡的蜘蛛军团,来达成某个隐秘的目标,更有甚者,极有可能是他,遥控着那些怪异的机器杀手,更有可能,是他瘫痪了自己的房间,以便将自己引出禁区。

    E组72号平台,生物活体试验,东京比格犬。禁区内的数据共通,每一项实验都不得不与系统同步,留意到上传时间的一刻,王坤志目瞪口呆。

    2067年7月9日,末日降临的两天前。极大量的实验数据,未经细致的归类,仅经由系统依照编号粗糙地排列归纳,短短数十小时中风起云涌。

    搞得好像剩下的每个研究员,都参与其中似的。他们以惊人的狂热,烦躁而又好像承受着大难临头的压迫感般,全身心置入其中。

    这他妈是搞什么?

    短暂的走神,影像不知不觉播放了很久。王坤志匆忙退出实验记录。悬浮手术舱内,那条比格犬悬浮在半空中,它理应处于休克状态,躯身却在无比痛苦地竭力挣扎。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瞬,特写的肌肤,一道道褶皱如阵阵海浪堆叠起皮肤,大团纠结的毛发纷纷脱离,悬浮于空,像是洋洋洒洒的稻草。

    王坤志皱了皱眉,继续播放影像记录,浪潮降落的同时,纵横交错的裂谷撕裂了血肉。裸露的肉壁迅速腐朽结成黑色的硬块,硬化的裂谷正形成密密麻麻的“鳞甲”。

    还没结束,比格犬开始疯了似的加大挣扎的幅度,“鳞甲”包裹的血肉暗潮涌动,无数气泡似的肉块不断收缩膨胀,硬化的肌肤绽裂开来,飞溅出大股的脓血,化作失重状态下令人作呕的球形,由磁性清理设备牵引着飞离实验舱内部,无法观察它的神情,维生面罩漆黑的外壳将头颅遮掩。

    王坤志继续审查着一份份电子档案。

    六小时的车程,虽然没有撞见什么危险,但满腔热血已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冰冷。

    逆转这项整座禁区耗费十多年时间,才勉强结束的工作?凭借一己之力,血肉之躯?

    王坤志隐隐约约觉得那想法越发变得可笑。

    蕊的确将万事万物转变,它本应蚕食这颗奄奄一息昏黄行星之上的层层污垢。不可否认的,蕊也实现了人类自起始直至终末的美梦,那个亘古不变的永恒愿望,永无消逝的生命。

    但代价是什么?

    意义又是什么?

    一切都失控了,王坤志第一次察觉到自身的意志是多么孱弱苍白。整个禁区,所有呼吸着的生命,都为了那个看似缥缈的目标奉献了一生。步入禁区前人生的每一个瞬间,无论它究竟是如何,温暖的幸福,抑或冰冷的痛苦,都被利落而彻底地抹除斩断。人们可以观测外界,却无从获取联络,禁区宛如一座剔透的高墙,那是不可逾越的。每时每刻,人们呼吸,工作,入眠,重复着日复一日。然而当目标达成之刻,禁区依旧沉寂肃穆,一如既往。直到数十小时流逝而过,末日降临。

    当步入禁区之刻,往昔人生灰飞烟灭之时,我们真的......还是曾经的自己吗?

    王坤志还记得,蕊计划大功告成之刻,禁区一片欢腾,而沉寂,则是唯一的回应。理应的愤怒,并未出现,肃穆,它依旧是禁区的归属。

    他怒火中烧,将自己囚禁于汪洋中央屹立的小屋,将大量酒水灌入深腹,向那荡漾着的无际幽蓝的边缘极目远眺。

    淤积颅内的滚烫的热血逐渐变得冰冷,王坤志犹豫了,他重新回忆并思考了张智宇的比喻,他终于明白,一切都是无关紧要,毫无意义的。这么多年,他甚至无从得知自己的年龄。

    无数次他犹豫着调转方向,追踪那名白人男子的方位,但终究还是放弃了,他只是狠狠攥着方向盘粗糙的皮革,任由车身呼啸着向前驶去。

    A_04.12

    A_12.23

    B_02.34

    C_05.12

    ......

    王坤志凝视着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活体实验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偶然研究人员们焦虑惶恐乃至疯狂的神色一闪而过。

    好像他们预先知晓了必将降临的一切,死亡,痛苦,毁灭,人们近乎癫狂地进行了最后数十小时的工作,同数年的时光相比,了却于无短暂的一瞥,时间转瞬即逝,末日已然降临。

    按上传时间排序,王坤志发疯般浏览每一则数据,繁杂的图表,几分钟至数小时不等的全息影像,于密闭平台的中央熠熠生辉,纷纷跳跃着在冰冷的黑暗中央消散。

    A组,瓦解蕊针对活体造成的影响。

    B组,扭转或抑制病变细胞的功能。

    C组,感染活体生理机能的重定向。

    王坤志怔怔地望着一幅幅血腥,却必然的画面。时间流逝,昔日的同伴们越发变得极端,为了尽快达成目的,他们开始使用机械和元件来逐步稳定生物的不同器官。犬类,白鼠,灵长类,人类,极短的时间内,研究的手段逐步攀升,人们愈加狂躁,匆匆掠过镜头前的神情愈发痛苦。

    2067.07.10,08:24

    0023,王坤志清楚记得他的编码。

    刚开始一切寻常,王坤志极不耐烦地快进了三十分钟,此刻,0023正细致地操作着仪器,0146则时刻监视着维生设备正常运转,当王坤志着手切换到下一则实验数据时,仪器机械臂前端猛地迸射紫蓝的光束,由下至上,将晕厥状态的壮年男性人体一分为二,伤口即刻被热能焦灼,甚至丝毫没有鲜血流溢而出,0023疯狂地扭动着机械臂,激光彻底将实验体粉身碎骨。

    画面调转,0023向后仰起头颅,向画面之外远远投射出视线,褐色的双目,却早已焕然无神,一把小巧而黑亮的手枪已然于手掌中央显现。

    0146惊恐地蹿下座椅,却被椅子钢铁的脚踝绊倒,手脚并用,竭力向出口爬去。

    砰。

    0146的头颅西瓜似的四分五裂,鲜血四溢。

    0023再次仰起头颅,望向影像尽头并不存在的观众,面无表情,僵硬得像一具尸体。他抬起颤抖的手臂,枪口指向自己的头颅,王坤志隐隐约约看到了泪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0023依旧冷着那张渗人而僵硬的面孔。

    砰。

    平台密闭的监牢内,是三具血肉模糊的尸骸。

    碰碰运气。

    一路上,王坤志这样告诫自己,金属蜘蛛们暂且消声匿迹了。偶尔还能听到另一辆汽车的声音,它们碾压着遍铺街道的残垣,在视线无法触及之处,渐行渐远。

    王坤志没去思考,他放空自己的头脑,摒弃掉繁乱的思绪,以此来获得短暂的休息,只是机械性地持续着驾驶。他注视着身旁繁荣却肮脏拥挤的建筑群,看着晨风携着碎纸和尘埃拂过寂寥的死城,感受着车身轻微的颠簸和引擎均匀的颤动。

    他不由得感慨万千,身为游戏“死亡飞车”的老手,驾驶汽车还算是游刃有余的。王坤志如今才惊诧地发觉,禁区内部署的种种科技似乎从未没有普及到人们的生活中,人们始终生活在一个污浊,混乱,原始到令人发指的都市中,更骇人的是,所有人对这一切依旧浑然不觉,哪怕禁区刚好屹然处在无数重峦般的原始建筑中央。

    仅仅经过了一整天,过去生活的印记却变得模糊,如此缥缈。逝去的时间,回想来,却彷若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王坤志踏下油门。

    阵阵眩晕袭向额头,锈蚀气息的热浪挤进鼻腔,双腿变得瘫软,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前栽倒。流溢着光辉的影像在密闭黑暗的囚牢中隐匿,漆黑的雾勃动着霓虹的血管,跳跃起伏。

    王坤志及时向前推出手掌,狠狠撞上操作台的棱角,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

    他跌坐到地面,紧闭双眼,直到眼前无尽黑暗的浓雾烟消云散。

    审视研究记录将近两个小时,王坤志再也撑不下去了,他暂停了仍在播放的视频,那两只巨型蟑螂的全息影像凝结在平台中央,大面积的身躯被维生装置替换,它们正受尾部的定向电子所逼,强迫相互交尾。

    够了。

    以时间为基准,颠倒排列顺序。

    A_01.406,2067.07.15,10:46,平台已定位。

    王坤志用力甩了甩头,艰难地撑起酸痛的身体,简单抻了个懒腰,他听得到自己颈骨的吱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