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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郎朗的读书声,从对岸飘来。

    挽着手袖的女子在河边浣洗衣服,她头上还别着今早刚摘下的山茶花,香气宜人,沁人心脾。河的对面是一家书院,书院临河而筑,二月嫩柳新上,风一起,便似万千丝绦随风起舞。

    那书院中的夫子读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时候,冲着众人嘘声,这边却拿着戒尺重重的敲在了一名学子的脑袋上,“江季怀,下一句是什么?”

    那被打的学子站了起来,想了半天,不知作何答复,眼瞅着夫子就要生气打人了,便指着身侧的另一个学子道,“夫子,学生是看伯符看着那浣衣女发呆,才想一探究竟的,夫子若罚,便连同伯符一起罚了吧!”

    听这话,他身侧的那名叫伯符的学子站了起来,对着夫子行礼“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夫子点了点头,又一记打在了那名叫江季怀的学子身上,恨铁不成钢的道,“伯符天资聪颖,你岂是能比的,你且出去站着。”

    那名叫做江季怀的学子,便低着头,举着书站到了门外,这一幕正好被抬头擦汗的浣衣女看到,那浣衣女便冲着他笑了,这一笑,江季怀觉得,便是被夫子罚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浣衣女姓李,名荷,她天资聪颖,并不像那些平常的女儿家爱好绣花,偏偏爱着诗词文章,无奈家中清贫,身为女子又怎么能有机会读书写字,她每日来此浣洗衣服,不过就是想来此多听一些夫子讲课罢了。

    那一日,江季怀蹲在李荷来浣洗的路上,从怀里摸出个书本递给她,李荷犹豫的接了过来,那书每写一字,便配一副图,简单易懂,极其适合李荷这种初学者。

    她极度开心,却又不敢相信的小心翼翼问道,“是给我的?”

    江季怀大概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开心,点了点头,李荷可真好看呀,他心中想道。

    对于李荷来说,这辈子没有人能如此真真切切的了解她,能费时耗力的为她写一本只适用于她的书,那本书中对词句描绘,尽是与她相关,简单易懂,言简意赅,她觉得江季怀或许就是她的良人。

    所以,江家和顾家同时来提亲的时候,她满心欢喜,选了江家,她以为她此生得遇良人,定与那人相濡以沫,共赴白首。

    江家,清贫人家,李荷嫁过去之后,每日种茶采茶供自家夫婿读书,她也并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家夫婿殿门对答,打马长街那般泼天富贵,只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平平安安。

    后来,江季怀去盛京赴考,一去便是三年,杳无音讯,有说她夫婿死了的,有说他夫婿停妻领另娶的,比比皆是,她都不信,李荷变卖家财,带着不满三岁的幼子便来盛京寻他。

    盛京繁华,是他们小地方不能比的,就连普通百姓身上穿的都是绫罗锦缎,她母子二人这粗麻布衣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说他夫婿死了的时候,她不信,如今看着眼前那个穿着绫罗,扶着已有身孕的娘子上娇子的男人的时候,她想,江季怀倒不如死了。

    夫妻多年,她还带着他们不满三岁的幼子,她实在不信江季怀如此心狠,竟然不要他们母子?

    她奋起力争得到的只有一纸休书,他们抢走了她的孩子,那孩子不满三岁,正是需要娘亲的年纪,孩子小小的,分别之时哭的撕心裂肺,于李荷而言,譬若剜心。

    受此待遇,若是不争论一番,又如何甘心,李荷便上府衙状告江季怀,江季怀扔给她一袋钱,“你门楣低小,无诗词才赋之能,我们两人属实不是良配,不如拿了这钱,改嫁他人吧。”

    李荷苦笑,他求娶之时,如何嫌弃她门楣低小,他求娶之时,明明说过要与她恩爱白头,两不相离···

    不过是江季怀要抛弃她的说辞罢了。

    李荷拿出那本他为她写的书,那书虽陈旧,却保管的很好,那书的扉页,用清秀的笔记写着那首蒹葭,如今看来极其讽刺。

    “旧时恩情,尽是讽刺,你如今这话,不过是你抛妻的借口罢了!”

    江季怀见她拿出那本书,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一把夺过那本书就要扔到了水里。

    女子到底是重情了些,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夺回这一丝的恩情。

    争执之间,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她脚滑还是江季怀推她,她失足落入水中,开始的时候,江季怀还大喊救命,想要救她,可慢慢的,江季怀不动了,他就站在岸上,就像扔掉一个什么不重要的东西一般,将手中的书扔到了水里,扔下的还有已经掉落在水里的李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