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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名小卒

    为了达到尽善尽美的标准,诸葛静摆阵设坛,研究风水变化,致力于在夜间高塔营造出星芒盛放,光华璀璨的祥瑞之景。可惜因技术不到家,在难得的晴朗夜晚只是不声不响的放出了几个烟花,比他信誓旦旦设想的亮如白昼差得远了。

    作为烟花中心人物的向飞扬安慰道,还不错。

    与北牧雪雅给出的反馈一致的宽容。

    “只要不是天打雷劈,怎样都能圆过去。”

    韩错的见解一针见血,在有心人的安排和宣传下,很快当晚的观星作法一传十十传百,沸沸扬扬夸大其词的从陌州一路南下,等抵达河州以南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真龙现世,紫薇下凡,受帝星华光照耀之人,百病皆消,百灾尽除,连陌地的疫病都好转了大半。

    反倒是当地百姓一点也不惊慌,没几天连茶馆嗑瓜子的闲人都不乐意去讲述当晚的事,帝星现世又如何,还不如街上到处是蓝眼睛的士兵对他们的认知冲击来的大。

    “毕竟他们在过去半年里见识过晴天打雷,天狗食日,还有白夜流星。住在九隅山脚下的百姓果真不同凡响。”诸葛静后知后觉的宽慰自己,跟在韩错的身后美其名曰深入群众,了解舆论。

    小殊善意提醒:“先生,我们去的地方死人多,活人少,打听不出什么的。”

    他们去的是鹭桥湾附近,这边疫情重灾区,鸟兽众多,因白头乌鸦染病而死去的生灵也不计其数,导致不少经常来此地打猎的居民或者难民都染上了疫病,于是在此地设立了最大的患者收容区,统一看护监察。

    韩错拿着大黑伞在偏僻地带收魂驱怨的时候,闲的发慌的诸葛先生则带着向飞扬一人一把弓一筒箭,沿着湖岸捕猎。

    向飞扬自称不擅长弓术,引弓搭箭上弦一套下来他只是有模有样不够熟练,但十射七中的优秀成绩还是让四体不勤的诸葛道长无语凝噎。

    那可是活动靶。

    “被抢了。”向飞扬忽然道。

    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凛军铠甲的士卒揪着白鸟的一对翅膀,笑嘻嘻的走来,他脸上涂抹绿色彩墨,在草丛中蹲久了发髻有些凌乱,能看出的只有一嘴的白牙和蓝幽幽的眼珠。

    “诸葛先生也来打野?”他一手弓一手鸟,两两合并举过头顶弯腰拜礼,滑稽无比,“拜见向公子。”

    北牧雪雅收编重整一手打造的凛军并非直接由自己指挥统帅,北境最优秀的将军是秦烈,兵法奇诡,最擅长以数量不多的军队迅速击溃敌方,恰好与此时的凛军相互契合,如鱼得水,优势极大。

    即使如今凛军高举的旗帜除了狩风旗便是秦字旗,但因北牧雪雅同样随军而行的缘故,所有人心中依旧默认北境之主才是凛军的最高领导者,他们遵循北境旧俗,对北牧雪雅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姑娘。

    陌地姑娘成千,但在满是大老爷们的凛军中,避讳名姓仅以姑娘为称的只家主一个。而就在前不久,姑娘忽然对全军宣称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向氏少侠乃皇族血脉,真龙天子,是凛军和北境不惜一切代价需要护佑之人。

    这种宣言不仅匪夷所思,而且引起轩然大波,只不过在秦将军和家主共同坐镇下,无人敢对台上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向飞扬有任何怨言造次。不少人大胆推测其人是不是家主看上的未来夫婿,甚至是流浪在外的骨肉至亲。

    好在接下来的发展并没有变得更加离谱,此人既未担当重大职位,对凛军指手画脚,也没有和家主黏黏腻腻,惑乱主君,仿佛只是隔空打了一炮,吓得众人浑身激灵草木皆兵,然后继续保持透明。

    有胆子大的跑去向秦将军请教内情,得到的回答则是其人可视为北境二把手。但是秦将军回答的语气云淡风轻,不咸不淡,一点都没有话里的郑重其事,反而让人更加摸不着头脑。在这样不清不楚的身份状况下,见着这位整日寡言少语有些忧郁的少年之时,凛军憋了半天,既不能同辈相称,也没有明确职阶,最后只能取“姑娘”的对家,称呼其为公子。只不过从他们的嘴里冒出来,完全不是儒道贵族文绉绉的味道了。

    所以每每这时,向飞扬更加沉默,很难作出回应。

    诸葛静心中了然,他在北境浪荡了一年多,当然知道北境崇武成风,一向不喜欢看上去低效无用的儒者,更不喜欢装神弄鬼的邪祟之说。他混的脸熟也是因为在收服北境旧部的时候一直跟着北牧雪雅,话说回来,就连姑娘起初也需要铁面卫时刻守在自己身边作为震慑,让他们短时间内接受履历苍白的向飞扬属实强人所难。

    他见过凛军和企图越过长城的异族间的战斗,遇人砍人,遇鬼杀鬼,而今一本正经的拱手敬称,更类讽刺。

    “值守鹭桥湾的兵里少有你这么闲的。”

    “给袍泽打点野味解解馋,还请诸葛先生保密。”他是凛军的新生一代,还是对药物接受能力较强的一批,所以年轻又朝气蓬勃。

    他们也是最尊崇北牧雪雅的一批人。

    “向公子的弓使得不错,差一点就射中了。”他对诸葛静兴致缺缺,没几句又拐回了向飞扬身上。

    “我不擅长弓箭。”

    对方却眼神一亮:“你擅长什么?”

    向飞扬的手拂过腰侧,空空如也,他犹豫片刻:“拳头。”

    年轻士兵兴高采烈的扔去身上的弓箭,自封神射手必不可少的装备此刻都是累赘,他掰了掰早就发痒的双手,原地起势,完全没有考虑对面心中如何作想:“来,试一试。”

    “我反对。”

    诸葛连忙插手,周围三两巡逻的军卒不少,这边有架可打足以把四面八方的人都吸引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输赢可就不是一时兴起可以解释的事了。

    “反对无效。”年轻士兵斗志昂扬,“不过先生说的也对,公子毕竟是公子,岂是人人可以挑衅的。”

    好家伙,你也知道以上犯下是挑衅。诸葛静瞪眼,这小子分明心里明白得很,故意前来试探。

    “若我赢了,还请向公子规规矩矩的呆在家主身边,前营凶险,指不定何时就会敲起战鼓,届时恐怕我等实在分不开心神去照顾公子。”就差将咄咄逼人四字写在脸上,他翻手作请,“该你了。”

    向飞扬摇头:“再说吧。”

    “嘿。公子好胆魄。”

    “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话音未落,拳风已至。此人虽然点满了争斗挑衅的天赋,但出手迅捷精准,招招直逼要害,似乎想要速战速决,不给对方调整喘息的机会。

    向飞扬的动作显得有点狼狈,就像是深居简出的人堪堪找回了肌肉记忆,险之又险的避过对方密集如雨的攻势,急退数十步站定,露出被撕破的衣腹。

    他一副不怎么习惯的表情。即便如此,还是骤然出击,仿佛在缭乱的你来我往两相搏击格挡中多出来一只手,硬生生伸向了对方的面门。

    于是听到对方夸张的叫了一声。

    以诸葛静半桶水的角度来看,就像是那位“无名小卒”被向飞扬一巴掌推倒了一样。只是向飞扬并没有趁火打劫而是突然后仰躲避,此人一点也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轻敌自大,反而狡诈如狐。他顺势下移身体重心,扶地扫腿,一击不得,立刻下劈,韧性极佳,四肢灵活得随心所欲。

    向飞扬在一阵沙土漫天中显身,揉了揉被踢中的肩膀。

    比的是拳头,但对方擅长的是腿法,这很合理。

    而直到现在才赢得一回的年轻小卒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没想到对方被踹了一脚晃都没晃两下,甚至面色不改的走近。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向飞扬瞬间加速,两人之间几大跨步的距离根本来不及发出一个气音。

    拳头自面门而来,那人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风压过甚,巨大的威胁和紧张感让他找不到可以躲避的时机,只能伸出双臂格挡,完全护住双眼,仿佛这是唯一的解法,避免下一秒自己的脑门被陨石般的拳锋洞穿。可当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拳头已经变了道,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自己的腹部,瞬间将五脏六腑几乎都砸成一团浆糊。

    他并未被击飞,却哇的呕出一滩血,然后在不可置信的恍惚中失去了所有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