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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洛阳

    洛阳学府之看门小厮,正所谓人如职名,武功不高,气血不精,堪堪人境二境的水准,拿着官府下发的微薄薪粮,所行之事亦合乎标准地简单——接待往来,知会上层。

    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初至武者层次的家伙去抵御能被东大陆第一学府当做“外敌”的人物。谴令学府先生们来看大门也不现实,勤修苦练方才臻至人世武力上游,虽然外表可能不大看得出来,可最起码的傲气还是有的,怎可能自降身份?且平日也不像某位祭酒大人那样静极思动,皆有要务在身,更没了机会。

    是以,这看门的人,便和寻常大户人家并无二致,雇了个跟脚干净、精神饱满的,并作小厮。虽说如此,学府也不能全然不顾一些蝇营狗苟,可能冒充学子身份潜入学府的小贼,阿火思量着,上头的先生们定然是有着对应的手段,只是平时隐而不发,难以窥其面貌。

    呼,一不小心又想远了去……

    少年摇摇脑袋,这也算是他的毛病,平时讷言寡语,见着什么却喜欢发散性地胡思乱想,还没个约束,以前常有因为想的太多以致误事的经历。现在来找看门小厮也只是为了确认昨晚的情况,干何操心什么守门御敌……

    “那个,你好?”

    阿火犹豫了一下,方才试探着开口询问。虽然近些日子与人交流比以前多了许多,还交了新朋友,可遇着陌生人,还是有些难以开口,斟酌着语气,看上去胆怯而懦弱。

    一旁阿妖见惯了他这副德行,也就没有多嘴,转头看淡蓝的天边云卷云舒。

    看门小厮年纪轻轻,却因着职务之由,养就了一副闲散性子,正惫懒地盯察往来过客,加之修为低微,对身畔没有防备,突然被人叫了一声,不禁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发现是位新生学子,毕竟那身制式的衣袍仍是崭新。

    “我道是谁走路没个声响,原来是新来的学子小哥,只是为何不潜心修学,反倒来寻我这看门的杂役了?”

    年轻人笑着打哈哈,因为洛阳学府的学子非富即贵的缘故,他不敢摆什么架子,但也没有过于恭敬,不咸不淡,像极了麟烟城里街头巷尾闲着唠嗑的老人们。

    “其实也没什么要事……”阿火停了一下,眼角余光瞥了眼阿妖,却发现这厮已经无聊地遁回心地去了,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继续问道,“我想问,昨天傍晚时分,你可看见我是如何回到学府的?”

    “昨日傍晚?傍晚,傍晚……”

    经他这么一提,年轻人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沉思起来,片刻后一拍拳头,恍然大悟,再看向阿火时已多了份熟悉感觉。

    “是了,我记得你,昨日昏沉着被人搀扶回来的小哥,只是时间并非在傍晚,而是入夜之后。”

    入夜后?

    阿火略微皱眉,但也没把时间上的些许差异放在心上,毕竟途中因为什么小事耽搁片刻也是合乎情理,不用太过计较。其中重点,更应该是扶他回来的那人,究竟是谁?

    “那,你还记得那人是何模样吗?”

    “嗯……只记得是个瘦削的中年汉子,脸相市侩,却又扮一副好人脸,把你交给我后又说些甚么‘行好事不留名’之类的话之后走了,虽然瞧着与其说是走,不如称为逃更恰当就是……但小哥你也知道,咱们学府强者如云,怪胎遍地,确曾有人被府内无意间泄露的气血吓到,也就不奇怪了。”

    啥?

    好心肠的陌生人?

    阿火闻言,面色古怪,又稍稍侧目瞅了眼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欠揍模样的某人,忽地感觉此间事竟是如此的巧合。

    阿妖说约莫是好心人,而后来问看门小厮,便真是一位好心的陌生人。

    如他所言……

    可那种人,真的存在吗?

    阿火从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然而今日所闻,却着实令他想不通道理。

    ……

    身畔的虚影少年闭着眼,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只消赠之以栽赃闹事得来的余财,辅与三番威慑,便可叫一胆小贪财的市井俗子扮那所谓的“好心人”,乖乖依他所言行事,不敢有半分其他想法。如此一来,既不会让小阿火发现钱囊里莫名多出钱财,也不会留下什么可循的痕迹。

    与其怀疑自己,不如去纠结虚无缥缈的洛阳人民道德问题更省心些,不是么?

    嘻嘻,这算不上什么奇技淫巧,仙魔道术,不过是自古有言,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能用银两解决的事,干嘛要用术呢?

    ……

    谢别了看门人,阿火拧眉暗自思索半天,仍未得出一个周到的解释,索性置之不理,去学府园林里漫步散心。

    他就是这种性子,视物待人时会在一刹之间联想翩翩,却总自以为愚笨懵懂,不善处之,便又把想法衍生出的冲动抛之脑后,不加理会。

    阴谋算计于他素昧平生,平常微小的心思计较较之常人亦有欠奉,评他木讷呆傻,倒也没有说错。连一些简单的暗示、浅显的深意都无法看懂,平日里极少主动与人交谈,便是有,亦不会超出五句,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能相信其心智完备呢?

    特立独行,偏见自生,或谓疯人。

    但阿火并不在乎世人待他的看法。

    若问其为何,那亦是,不在乎。

    无聊,无趣,亦无用。

    少年踩着林间枯叶,咯吱咯吱,双眼无神,思绪飘的很远。

    天之清且高,不可触攀,以上清升灵而至九霄。地之浊而厚,其实而在,故可沉土聚沙,汇积填渊海,堆拢磊山岳,无人念精卫。

    他似有所悟,不过转瞬,又自己摇头否定。

    哈,类己为天,未免自视甚高……不,这已经算是狂傲自大了,简直痴心妄想。似他这种愚人,充其量也只是自璞玉外壳上崩散而下的无用石字儿罢了。

    阿火很明确自身所处之位,若说不久前,他尚是拥有调治一城之力却自甘平淡的扫路人,那现在便确确实实是个正儿八经的平常学生,懂得一些旁人皆懂的道理,练着毫无异处的拳,过着世上并不新奇的日子。

    我,非我,乃常人。

    (附:此处第二个“我”为心中理想的虚我之意。)

    黑发少年行于林间,淡然无拘。

    我,非我,非常人。

    红瞳少年伫乎心地,夜锁缠身。

    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

    排遣完无用的杂念,阿火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只是,尚有一点不明之处。

    仰头看天,见那天高风轻,白云薄淡。

    “这天与地之间的云,又是什么呢?”

    少年喃喃自语,随后,像是为了回答他的低语一般,一道尚显青涩的嗓音自后方树冠响起。

    “高天之迹轻,升而飘渺,无可捉者,谓之云篆。厚土之书实,流且往复,徜徉广虚,称之河图。然,河图承自风水山河,上下错落,不可窥其貌,故今人多专于云篆,摹于纸上,为符箓初形。”

    阿火连忙转头,循声而望,却是一位红衣灰裙的稚嫩少女笑语盈盈,一对凤眸里沉着数不清的岁月。

    “这可是符箓一道的基本知识呀,怎么,你的先生没有教过你吗?”

    她年纪瞧着不大,语气倒颇为老气,阿火不敢怠慢,连躬身行礼,谦声回道。

    “永阳老师自是教过,只是从未提过云乃高天之迹的说法,加之如今云篆举世难寻,也就没有过多讲解。”

    “也是,我倒是忘了当今连云篆都失落了,现存的天符也仅剩先人留下的命符……”

    少女轻捏下巴,轻描淡写的自言自语,其中透露的天符秘辛却足以惊到所有修行符箓一道的符师,包括只是刚刚入门的阿火。只是还不待他再问,她的下一道问题已接踵而至。

    “小子,我看起来应该和你一般年纪,为何要对我这般谦恭敬畏呢?”

    这……

    阿火脸上闪过一抹迟疑,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旁罕见地没有胡闹动作,默然静立的阿妖,嘴角轻微抽搐,但最终仍是清清楚楚地道出缘由。

    “小子曾就任过纪国麟烟的扫路人,承麟烟大人之恩,可凭肉眼观香火人气。而今卸任,身上来自麟烟的人气又被清了个干净,这份眼力自当烟消云散,但或许是已经看了这么多年,有所熟稔,因此我现在仍能看见些微人气的痕迹,所以……”

    说着,少年定睛看向似笑非笑的少女城灵,亦在看组成她躯体的人气盈如汪洋,潮涨潮落,生生不息。

    “阿火(妖)见过洛阳大人。”

    实与虚的少年同时躬身长拜,这一拜,谢的是当日救命之恩。

    清楚自身运道一向不佳的阿火怎会不明白,当日那一信的麟烟人气之所以能够扰乱洛阳一街人气的背后推手,正是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城灵大人。

    名列东大陆天地榜第一的洛阳。

    洛阳学府祭酒,大唐护国城灵。

    以及被东西大陆、中海群岛公认的,此世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