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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羊皮游记

    一

    回到山洞的帐篷,我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被一种无名的惊慌笼罩着。一口气喝完了一杯酒,原本想压压惊的,可是酒一下肚,渐渐迷惑得难以支持了……

    神志慢慢地清醒了起来。帐篷内的火堆上,水壶盖子在不停地跳动着,嗞嗞地冒着热气。一丝丝奶茶的浓香飘了过来。

    突然,从放在背包上的那几张羊皮卷中,升起一缕缕黄色的烟雾,慢慢地集聚在一起,落地后,化为一尊不足一尺的金佛。

    金佛徐徐转过身来,一脸的慈祥,朝我微微笑着,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我说不清为什么,好像身体不由我做主,跟着金佛出了帐篷。

    山洞外面,天已大亮。

    我们下了山,很快来到了一座城市。街市上拥挤着黄、黑、白各种肤色的人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有些看着很怪异,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骄阳似火,烤得人口干舌燥、汗流如注。我正搜寻着喝水的地方,那尊金佛不见了。本想去寻找,一转念,算了,又不熟识,找人家干什么。

    实在耐不住焦渴的胁迫,急急踏进了一家象冷饮店的地方。要了一杯象冰镇水一样的东西,一饮而尽。

    我把一张百元大钞递送过去时,那个收钱的小眯眯眼女孩盯着钱发呆。我不由好笑。心想,看来这个店的生意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清,一张百元钱都找不开,还做什么生意。也不知道是可怜那个女孩,还是为了把钱找零,我伸手又去拿水。原以为会得到女孩的感激,却突然被那女孩拦住,一阵叫喊。声音很大,但是丝毫听不懂在喊说些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两个高大男人强行带到了一个院内。感觉院子很大,却又看不出究竟有多大面积。因为,院里有许多各形各色的高大奇花异草和假山石,遮挡住了我的视线,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块地方。

    路过一个凉亭,里面有几个人,正在闭目打坐,表情极为平静,看不出一点动感,如雕塑一般凝固在那里。我真叹服他们有如此高的控制力和耐性,竟然能够把心境调整到如此平稳的程度,如果没有相当的修为,一般人是怎么也无法达到这种境界的。

    正当我被折服不已之时,那些人个个鼻孔中冒出一丝丝淡黄色的雾气,在空中绕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球体,飘飘悠悠地缓缓落了下来。着地后,球裂处,走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儿。其实,我看得非常清楚,那根本不能算是婴儿,只不过具有婴儿的一个体形罢了。看那眼神透出的老成和机警,已经明白无误地道出了他们的阅历和智慧远在一个平常的成人之上。这时,让我不得不产生出一个超出常理的疑问来,难道这世上真有传说中的那个“元婴出壳”吗?

    如果说起“元婴出壳”这门玄异之术,总是听到的多见到的少。也可以说,没有几人亲眼见过。据说,修炼此术的人,不但需要长期苦修,还要有天赋,更可怕的是担负着失命的巨大风险。所以,自古以来能成就此术的人没有几个,少之又少。

    这么稀奇的玄妙之术,好像在这里并不算什么新奇的事,相当普及。如同现在老大妈在公园跳广场舞一样容易。

    我被带进一个宽敞的大殿式建筑。里面依然是空荡荡的,只坐着一位老者,白发白须,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他和带我来的人只是用眼色交流,根本没有说话。这让我更加吃惊、更加迷惘,彻底失去了好奇心。觉得自己的一切想法和举动都是那么的多余,多余得让人讨厌。

    “你能来到这里,是天大的缘分。我会送你一份丰厚的馈赠。有没有结果,就看你自己的运气和机缘了。去吧!”

    这个声音好像是来自我自己的心中,但是又不属于我主宰。难道,在我的心中还藏有另一个灵魂?

    一回头,带我来的那两个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我正要离开院子,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五把灵匙是我们恳请天狼教主专门留下的,全部得到它,就会打开通向另外一个时空的门。现在,你得到了,我为你高兴。另外,不能不告诉你,你已中了诅咒,这是一个千年的‘局’,也是一个千年的希望。去吧!别无选择。我会在通天门内等着你的,我的故土后人……”

    这些话,我已经从梅花鹿和白线人形那里听到过多次,已经不觉得怎么新奇了。只是最后的那句“故土后人”让我纳闷。

    二

    出了那个院子,我总算自由了。眼前又恢复了繁华热闹的气氛。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发现这里的人不仅长相奇特,而且衣着也说不清是哪个民族和朝代的。街道两旁所有的建筑物都是兰色的。

    不时会看到门口的牌匾。上面的字似象非象,总觉得哪个地方多了或者少了点什么。

    行人从我身边匆匆而过,似乎是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和速度。偶尔,相互说一些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清楚。好像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

    回去的方向,我已经完全不认识了。只记的是在城外。

    看来,这个城市并不怎么大。走了不过半个小时,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就听到前面的谷中传来了流水的声音。

    抬头一看,不远处,瀑布像一条小白龙,正扭动着身子,沿着山势而上,欲冲向九天。好一处幽静的地方,就在喧闹的城市旁边,竟然不见一个人来此休闲。我不得不怀疑这里的人是不是不懂得享受自然美景的乐趣。

    正当我沉迷于景色之中时,扑棱棱,一只野鸟从旁边的深草丛中飞出,惊叫着,一闪而过。转头一瞥,埋没在杂草中的一块高大的石碑在风中时隐时现。

    我也说不清是天生的好奇心作怪,还是另有什么宿命使然。走过去,小心地轻轻扒开草丛。立时,一块石碑完全进入了我的视线。

    看着那些奇异的碑文,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不觉间,天已阴暗了下来,紧接着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细雨。

    回山洞吧,不知道在哪儿;去城中吧,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地方。再说,这个城中的人,各个都僵硬着脸,像是待人极不热情,去了也是白搭,还会多一份低视。算了!就这样吧,或许这也是天意。

    幸好,这块碑除了高大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象牌楼顶一样的碑头。紧靠着碑,正好能坐下来避雨。

    我紧了紧身上的风雨衣,在无聊中,望着朦胧的原野,依稀能看见旁边的群山,其他都隐蔽于雨幕之后去了。也许是身在墓地的原因吧,纵然我不完全相信鬼神,也会觉得阵阵心颤,一股股寒意袭上心头。

    不管是什么样的环境中,只要不是马上伤残丢命,时间长了,人总会犯困的。我就这样无聊地坐着,竟然睡了过去……

    过了多久,我不知道。等我睁开眼睛时,确切的说,是被什么动物的一声吼叫惊醒的时候,已经是雨过天晴了。

    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在一转身的瞬间,看到明媚的阳光透过杂草空隙,洒在石碑身上,使石碑显得分外抢眼。我一下子想起了四年前在祁连山北麓修引水渠时挖出的那块石碑。和这块一模一样,只不过是这块多了一个精美的碑头罢了。

    特别是这一行奇异的碑文,死死地刻在了我的心中。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淡忘的。

    我清楚地记得,挖出那块碑的地方是祁连山皇城水库北面约二十公里处。由于碑上的文字谁都看不懂,没法给碑做出结论。有人认为是古老的变体汉字,也有人说是草写的西夏文,更有人推测为散落在祁连山脉中的某个不为人知的部落的文字……如此等等,莫衷一是。甚至,还有人做了拓本,带去BJ等地,请教过相应的专家、学者,依然没有结果。再后来,这件事随着人们的热情减退而不了了之。

    其实,我当时也在其中。也曾想着能从这块碑文中寻得什么惊天发现。所以,对碑文有过反复地拓印、抄录。对这些怪形文字的每一笔都记忆犹新。

    我再次扒开杂草,俯下身子细细观看,心中越发坚信,这就是我见过的那块石碑。不仅文字相同,就是石材、尺寸都一模一样。特别是碑左下角那块手掌大的黄色菊花形杂色,在黑色的石碑上十分的醒目。一般情况下,象这样的一块杂质,是不可能出现在两块石碑上的,而且还是同一位置。更让人不解的是在我进山之前,那块碑就不慎在搬移中碎为四块。因为,当时碑的文物价值不明,也就无人关心,最后自然遗失了。怎么又会在这里完整的出现了呢?而且还多出了一个漂亮的碑头。

    由于对文物的过分喜爱吧,我带着许多的困惑,习惯性的掏出随身背包里的纸,想做一个拓本。没有颜料或墨汁,就用手指一点点地按印出了碑文的字迹,小心地收好。

    看看天色已晚,纵然不想让自尊平白无故地受到伤害,但独自在这里过夜,实在是太不够明智。只好带着千万个不愿意,急急向城中走去。

    城市虽小,可繁华程度非常,夜晚都是这么热闹。人山人海,往来不断。

    我觉得现在急需要找一个投宿的地方,可是前面的教训还记忆犹新,最后还是无奈地决定在街头露宿了。幸好是一个晴天,夜里不会太凉。看来,将就一晚是不成问题的。

    一整天了,什么都没有吃,饥饿的感觉真不好受,让人无论如何都没法沉静下心来入睡。我想,去买吧,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去讨吧,又拉不下脸张口。难为之中,我突然记起曾经有人在街上装聋哑,利用人们的同情心获利的事情。觉得那种肢体语言虽然表达不够精准、完美,但是不分时代和地域。不要说是人类,就是人和动物之间,也能够简单的沟通。最重要的用这种方法乞讨不会过分难堪,在正常人眼里,聋哑人祈求一点帮助是非常合理不过的事情。

    我小心地走在街上,慢慢靠近那些卖食物的地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眼睛望着卖主,手怯怯地指着食物,嘴里轻轻地叽咕着,努力表达着饥饿的意思。

    卖主看了我一眼,似乎读懂了我的意思,顺手从案子上抓过两个黑色的圆球递给我,摆摆手,冲我微微一笑。我赶紧接住,也没顾得上表示一下谢意,饥饿已经迫使我想尽快找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去享受食物的美味了。

    转悠了半天,始终不见一个能容身的理想之地。最后,看到一个较破败的教堂样的建筑内没人,象是个安静之所。于是,毫无选择的钻了进去。

    一看,这地方果然安静,而且也宽敞。里面没有供奉什么神像,只有一个暗红色的硕大雕塑独独地立着。

    身处于陌生的环境里,首先要做的必须是熟悉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基本的在外常识。端详了好大一会儿,我才是明白,这是一个被抽象化了的大犬星座雕塑。尤其是那个天狼星,显得格外夸大突出。让人看了觉得其他群星简直就是作为天狼星的护卫出现的。另外五颗星星和天狼星之间,似乎隐含着某种神秘的领属关系。也许是我的偏执理解所致吧,总是隐隐觉得这个雕塑更像是一个阵法。

    这些零乱的直觉也只不过一闪而逝。我对食物的欲求已经达到了刻不容缓的程度,盖过了其他任何需要。多疑和害怕早已退居其次。我急急坐在雕塑的下面,有些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两个圆球似的食物很快下了肚,竟然没能够嚐出是什么味来。

    这里,感觉很温暖。我已开始渐渐显露出人类所共有的惰性。吃过后,睡意紧随而至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说什么,一点都听不清楚。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睛,发现我被死死地绑在一个白色的案子上。旁边有许多人在走动、交谈着,不时手里还翻动着东西,像是在记录着什么。一股不祥的恐惧感让我不安起来。我本想大喊的,可是使了好大的劲都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挣扎了几次,依旧是那样,毫无效果。

    我感到再也无力抗争,只有放弃一种选择了,静静地等待着未知的结果。我心里明白,越是处于不能自主的劣势境地,越不能表现出对抗的意思。否则,只能是浪费精力,做无为的举动。甚至,还会激起对方的敌意和防范心理。应该冷静地去观察,寻求自救的时机。

    接下来的时段,我任凭被推来推去。一会儿被送入这个机器里面,一会儿又被移到那个装置内。我只看到眼前有各种光线划过。最后,我被带进一间白色的房间。关门后,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只能听到自己的短促呼吸声。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走进来一个女人。她径直来到我的跟前,象观赏小动物一样看了我半天,拿着一根小棒,一会儿指指我的鼻子,一会儿轻轻敲打我的耳朵,同时迅速地写画着什么。

    终于从她的眼神里悟出了一点东西。似乎从一开始,我在这里的人眼中,就只是一个弱小的小动物。包括街上行人对我的视若无物、给我食物人的笑意,还有那些带着鄙视的目光……

    我这样想着,真的好担心,害怕象实验室里的小白鼠那样,会被毫无顾虑的解刨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带出室外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了。被凉爽的夜风一吹,神志立马清醒了许多。

    看清楚了,前面有一个椭圆形的房子,发着幽兰的荧光。

    进入那间房子后,我被几个穿着怪异服装、头戴面罩的人绑坐在椅子上。随后,一个透明头套罩在了我的头上,我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透过头套和圆圆的小窗,我看到一颗颗大大小小的亮点从小窗外划过。

    这些人的衣服上,都有一个椭圆形的图案,有点象太极图,上面还多了六个白色的点。

    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我慢慢地没有了知觉……

    三

    嘭——嘭——

    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响。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穿衣服,一下子冲出帐篷。

    多吉正端着枪紧张的在寻找什么,加央望着西边的天空。

    多吉看到我,匆匆跑了过来:

    “你没什么事吧?”

    多吉边问边用目光在我身上探寻着,看得我极不自然。

    “究竟怎么了?”

    我不能不问清楚一点了。从多吉的表情和言谈举止就能看出,刚才确实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而且,好像还与我有点关系。

    “刚才,我们走出帐篷,看到有一个黄色的东西从你的帐篷中窜出,还停下来向我们张望。而后,急速化作一道金光向西边消失了。我还以为……”

    多吉本来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今天怎么只说了一半就收住了话头。确实,话说到这个份上,是谁听了,也能明白是啥意思。只不过多吉是怕我忌讳罢了。

    “我什么都不觉得。瞧!这是一个难得地好天气。要不然,干脆烧水,好好地洗一个热水澡,放松放松多日以来绷紧的神经。也算作是这次进山迟来的洗礼吧!”

    我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不想纠缠其中,赶紧移开了话题,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多吉听了很高兴,翻过事情的速度比我还快:

    “好!你先洗吧,加央烧水,我到附近看看,或许能碰到点什么,也好拿来改善改善伙食!”

    我了解,多吉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要乱跑,我是拦也拦不住的。他会找出一大堆的理由来应付我。我本来就是想让他们能尽快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才这样做到,既然多吉能够这么快就放下,可以说,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何必再多说什么呢,不如让他去吧,我也落个安静。我只是笑笑,算是一种默认了。

    也许多吉是怕加央阻拦他吧,原本就不想让加央知道,拿着枪,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山腰的灌木林中。

    加央好像早已习惯了多吉的这种做法,看看我,又望望远去的多吉,沉默无语。

    我虽然表面上看似轻松,心里面却是十分沉重。有一种即将发生事情的强烈预感。平时我的这种感觉都是很灵验的,我坚信无疑。

    算了,这种环境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在事情发生时匆忙应对,还不如静下心来等着事情的出现。有一些心理准备,总会从容一点,稳妥一些。现在,我还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去分析一下,或许能够推测出一二来,也算是一次先知的体验、一次智慧的运用吧。

    多吉一说是从我的帐篷里飞出了黄色东西时候,我就马上想到了那个金佛。不管是梦,还是我真的灵魂出壳去了另外一个空间。我相信他们看到的都是真的,绝不是幻觉。也说不出是什么理由。

    金佛——羊皮卷——

    我突然想到了羊皮卷,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金佛就是从我的羊皮卷里出来的。

    打开羊皮卷的那一瞬间,我就木直口呆了。原来卷里面的那些金字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原来有过字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淡淡的印记。

    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法解释的,我不得不猜想,或许这些羊皮卷确实象传说中的那样,吸了天地精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收了一个僧的灵魂,早已成了精。

    世上的许多事情原本就没有理由,或者不知道理由。如果说金佛的事只是梦的话,那么羊皮卷里的字又该怎么说?

    苦思冥想了大半天,最终也没有一个能让绝大多数人认同的结论。只是不清楚从哪里来了一个奇怪的灵感,觉得这本羊皮卷并非是用来读的,而是一个参悟的引子或向导,正是他引导我灵动,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界面。

    顺着这个思路,我继续想了下去:

    金佛为什么要引我进入异界?后来为什么又丢下我离开?他想要我明白什么……?

    许多的疑问,让我再次把昨夜的情景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觉得给我印象最深的两件事,无非是那里的人能随意灵魂出壳,还有那块石碑。

    现在看来,第一件事的意思很明了,是在告诉我灵魂出壳的真实存在。至于那块石碑的事情就有些棘手了,一时还真的想不清楚是什么用意。

    石碑——石碑——石碑——

    所有关于那块石碑的事情都慢慢的一一从我脑际闪过……

    拓本!我猛地想起了在梦中……不!还是称异界吧。在异界时,我做了一份碑文的拓本,就放在我的随身背包里。

    就在手触到旁边背包的那一刻,我有点迟疑了。如果背包里没有拓本,就可以轻松地确定昨夜只是一场虚梦,多吉他们看见的,即便不是眼花,也和我没有关系。万一真有那张拓本,事情就变得有点复杂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有还是没有。

    看到背包里端端放着的拓本,我感到一阵眩晕,也说不清是喜还是忧。

    那块石碑的文字已经见过多次了,对我来说,看与不看都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眼睛盯着面前的拓本,心中一片茫然。

    隐约感到拓本上的那些字迹好像活了,在纸面上微微蠕动着。惊得我一下子振作起来,发现碑文依旧,根本没有什么变化。心想,也许是长时间盯着看的缘故吧。

    这种现象反反复复出现了几次后,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这次,我没有把视线马上移开,而是继续盯着那些蠕动的字迹,任其在纸上游动……

    天哪!我也不清楚脑洞是怎么开的,居然看出了一些名堂。那些蠕动着的字迹慢慢地聚合成了一个以天狼星为中心的大犬星座变形图。整体看,分明就是一只狂奔着的狼。

    带着这一启发,我急忙拿出星宿图册,把一年各月的大犬星座六星图画在一张纸上进行比较,能够清晰地看到天狼星和其余五星在各月所处的相对位置略有不同。如果分别用连线连接起来,每个月的大犬星座图上,都出现了一条形态生动的蛇,那蛇头正好就是天狼星。

    至此,我才隐约明白,那块石碑并非为逝者,而是为天地。确切的说,它是天地立的一块启示碑。那些碑文也不属于任何时代任何民族,而是适于所有时代所有人类的图形文字。

    我曾经听一位巫师说过,真正能够与神通灵的文字就是图形文字。因为这种文字能随着人的参悟程度幻化为不同的形体,回答所有问题。这种说法确实和碑文有些不谋而合。

    具体是怎样一个幻化规律,毕竟不是随便就能轻易通晓的事情。能够知道这块碑上的文字会幻化成天狼星为主的大犬星座图,对我而言,也算是一个天大的收益。不能苛求太多。

    这样一来,我反倒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走到帐篷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任凭中午炽热的太阳烤在身上,驱赶着一夜来积下的阴寒之气。

    微微清风中飘来丝丝饭香。

    我不好酒,但是爱吃。美味总是会诱惑得我难以自制。自然,今天也不会例外。

    加央不停地翻动着火上的烤肉。

    多吉看着我走了过去,不知道是在说给旁边的加央听,还是说给我听。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八度:

    “嗯!这肉真像传闻说的那样,闻着还要比吃着香啊!”

    我马上意识到也许早被自己的表情举止出卖了吧。赶紧住足静气,调整了一下心绪,才装作若无其事地缓缓走了过去。

    “多吉,打到了什么野味?这么香!”

    按以往的习惯,多吉一高兴,总爱表现自己的能耐。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宁可自己不吃,都会给我端来。今天,我原本也想着要抬高一下多吉,让他高兴的,可是话刚刚说到一半,还是不由自己的说出了心里话——“这么香”。

    “肉香,你未必敢吃吧?”

    看来,这次的拍马屁是真的拍在蹄子上了。多吉不但没有象以前那样,殷勤地拿肉过来让我品尝,反而站在那里,斜着眼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调侃味道。

    我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说,加央开口了:

    “不急,正在给他做着。那些旱獭肉,他怎么敢吃的。”

    早就知道,吃旱獭肉是祁连山牧民的专利。我从来没吃过。那个毕竟是鼠类,我怕得传染病。

    这肉实在是太香了。我虽然心里有点担心,最后还是敗在了肉香的引诱上。

    现在,我们只有等待,等到下一个异兆的出现。

    多吉早去了下面山腰的那片灌木林。加央一直坐在一块黑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西边的天空。我觉得反正也无事可做,就各自行动吧,也没必要再吩咐什么了。背起随身背包,向前面的高坡走去。

    刚走了几步,猛然想到应该相互告知一声才对。我正要转身,听见那边的加央喊了起来:

    “今天,不走了吧?”

    “应该不会走吧!多吉又去打旱獭了?”

    “他不做那些,还能去干什么!”

    “你休息吧,我去前面走走。”

    山坡很平缓,正东面已经离雪线很近了。微微山风抚过脸面,能明显感到空气中的寒意,这大概就是冷龙岭的体温吧。

    一团一团的黑云从山腰翻起。很快,一切都被阴沉沉的雾气吞噬了。山顶在浓雾密云中时隐时现……

    这里离山洞不过三百米,可以说是抬脚就到,也就没有急迫回去的必要。继续观赏着这来势壮美的自然之变。顿觉有一种超越三界而静观沧桑的体验。

    一眨眼,突然觉得这些山峰从云气中露出的部分,极似我画出的那个春季大犬星座六星连线图。形状犹如一条急速游走在山间的大蛇,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猛一回头,昂首抬身,似有千钧之力紧随而至。再一细看,蛇的嘴正好就是我们住的那个山洞,蛇眼为山洞上面向前伸出的两块尖状巨石。

    雾气慢慢地越来越浓,遮住了所有山峰。蛇形也完全消失了。只有山洞和那两块作为蛇眼的巨石还清晰的凸显着,独独留在云雾之外。

    这次,我算是彻底明白了。羊皮卷引出了石碑,石碑暗藏着以天狼星为主的大犬星座春季六星连线蛇形图,蛇形图又对应着这山势。最后,雾气抹去了山的其他部分,仅仅留下了山洞和两块巨石。对于山洞,我们进进出出不知道有多少次了,除了那朵洞壁上的石刻梅花,能将人的灵魂引入异界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剩下的就只有山洞上面那两块凸出的山石了。

    看看越来越暗的天空。我想,该是回去的时候了。等到天晴后,再去验证我的推测吧。

    四

    我总是放不下山洞上面的那两块凸出的山石,决定上去看看。

    幸好,只是有云无雨。一个小时不到,空中就裂开了一道兰色的缝隙,徐徐云层散去,太阳出来了。

    那两块凸出的石块就在我们上方并不怎么高的地方。

    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已经到达了两块巨石的中间。这里快要接近峰顶了。不过,这只是冷龙岭的一个小小的侧峰。因为云雾的原因,下面是看不到这个峰顶的。

    站在这个侧峰顶上向下看,我们上来的一面属山阳,山势较缓,光线也比较亮。另一面正好是山阴,情状恰好相反,断崖陡壁,乱石冲天,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不断升起的缕缕山雾腾卷环绕其间,给人一种鬼森森的感觉。

    有前面一路的经验在告诉我,异兆所示,不能不去。

    我们抱着一点侥幸,打算从山顶沿绳索缓缓下去。料定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因为,我们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始终是平安的。

    多吉好动,说什么都不敢把他留在山顶守护。我是必须要下去的。这样一来,加央被毫无选择地留在了山顶。

    这里虽然是山阴面,却感到异常的闷热。而且是越往下去温度越高。我虽然戴着攀岩手套,手一搭到那些黑色的岩石上,马上就能感到一股热气袭来。估计,这些岩石表面的温度最起码也有六十度。真有点怀疑这里才是真正《西游记》中所说的火焰山。

    多吉脸上布满了汗珠,张着干裂的嘴巴:

    “太热了!我担心会脱水的。”

    “不会吧!”

    我实在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只能这样含糊的敷衍着。幸好有雾气遮着我的脸,不然就会被多吉看到我的那点虚伪了。

    “要不,我上去,带水壶下来。”

    多吉停了下来,听语气有点近乎央求了。

    “再稍稍忍耐一下,我估计这种高温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看看多吉那孩子般的稚嫩样子,我用自己也不确定的话安慰着多吉。

    这样吊着,时间长了,也实在是够难受的。斜下方出现了一块向外伸出的大石,正好用来暂息一会儿。

    我趁休息的时候,拿出温度表一测,看到水银柱上的标示为七十摄氏度。怪不得我不敢用身体接触石壁。

    这样的环境中是不能久留的,要赶快动身离开这里才好。

    我一边大声地招呼多吉下去,一边松了一点绳扣。立刻,身体开始急速直线下滑。

    隐约觉得有水汽从下面上来。而且,越往下水汽越明显。我收紧绳扣,让身体停了下来。伸手一摸衣服外面,已经非常潮湿了。

    抬头一看,透过雾气隐隐望见多吉还是停留在原处没动。

    我知道,多吉是怕下面温度更高,落入困境,不敢冒然涉险,心里正在犹豫不决吧!

    “快下了,这里有水,有——水——”

    我边喊边摆手示意。

    多吉一听说有水,象抛落下来的一块石头,急速下沉。我真担心多吉把绳扣放得太大,下落速度太快,收绳扣过急,会造成瞬间拉力剧增,拉脱山顶的固定石头。其后果不堪设想。

    那速度实在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多吉已经滑落到了我的旁边。果然如我所料,多吉由于收绳扣太急,在向下冲力的作用下,虽然没有拉脱上面的固定石头,但是身体被反弹,高高抛向空中,摆了几摆后,象一包棉团一般,软软地吊在了山崖前。

    我紧张得快无法呼吸了,急忙手脚并用,沿着崖壁靠近多吉。发现多吉已经昏迷,但是呼吸和心跳还算正常,头盔上有几处漆已被剥落,前额有一处擦痕,还在渗血,其他地方不见有伤。我的心才算稍稍放松了一点。

    现在把昏迷中的多吉拉到山顶是万万不可能的。仅仅靠加央一人之力显然很难做到。再说,人在昏迷后,较长时间的头部下垂和胸部绳索束压是很危险的。现在急需要找一个能休息的地方,一方面再详细地查看一下多吉的伤情,另一方面等待多吉清醒。

    我把多吉紧紧揽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慢慢放着绳扣,缓缓下滑着。同时,目光极力地搜寻着任何一处能够落脚的地方。

    真是天不绝人路啊!就在我渐渐失去希望的时候,一处凹进崖壁的坑洞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内。只是看到得晚了一点,稍稍有些遗憾。坑洞上面的石壁略微向外突出,从上面往下看,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等发现时,已经错过了一段距离,坑洞早在我斜上方四五米远的地方了。我经常拿一句“办法总比问题多”的话来鼓励自己面对困难。长长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算是调整精神状态。从容地取出备用的细牵引绳,一头栓在多吉腰间。然后,攀到坑洞的上方,再靠下滑中蹬踩石壁产生的一点摆力,趁势落入坑洞。可是,后面的问题就不是一件轻松能解决的事了。我拼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多吉拉人坑洞。

    这个坑洞还真的不错,估计有十平方米大小,中间的低洼处还有一个清清的小水塘。看得出来,这是沉积的雨雪水。我用银针试了一下,没毒。尝了一口,恬淡爽口。

    加央不停地在对讲机里呼喊着。

    我没有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告诉加央,只是说一切正常,让他耐心地等待着。

    我岂能不清楚,现在和加央如实说这些变故,对我对加央都毫无用处,只是给加央徒增一份担心罢了。

    事情总算有了转机,过了近一个小时,我的体力大半已得到了恢复,多吉也苏醒了过来。我把前面的事情跟多吉一说,多吉显得极是难为情。

    我想尽快继续行程,征询多吉能不能坚持下去。多吉似乎被我激励了,和往常一样,夸张地活动了一下手脚:

    “看看,这算什么,没问题吧!”

    多吉放慢了下滑的速度,哆嗦着:

    “你现在是不是也觉得很冷啊?”

    经多吉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先前的炽热早已不复存在,代之而来的是从下面吹来的丝丝凉风。向下望去,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随着寒气越来越重,我们已临近了一个白色的世界。脑海中不免会闪现出一个念头——祁连山千年古冰川。

    “好大的冰柱啊!”

    随着多吉的惊呼,我的双足已经触到了洁净的坚冰。

    这里是一个水晶般的空间。各种形状的冰雕让人眼花缭乱。幸好是山阴,没有强光照射。否则,反射光会损伤我们的眼睛。

    “快看,那些冰球!”

    多吉指着下面又大喊起来了。他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沉不住气,孩子气十足。

    我顺着多吉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冰球,由一根根冰柱连着崖壁,平悬在空中,组成了一个奇特的构图。多像是一个有机物化学分子式。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猛地,我知道是什么了。那个代表天狼星的冰球显得尤为耀眼。

    “调整路线,绕开这些冰球下去!”

    我总感到这些冰球出现在这里有点诡异,好像是有什么文章。想避而远之。

    “好——唻——”

    随着一声长长的回音,多吉猛力踩了一脚崖壁,身体腾空而起,飞速越过我的头顶,向下飘去。

    “多吉,不可莽撞!”

    我一边提醒着多吉,一边跃身向多吉追赶过去。想伸手抓住多吉,但一切都有点晚了。看来,我的担心并非多余。估计,多吉本想是要落到天狼星所在位置的那个冰球上,却用力过猛了一点,脚下一滑,身体在惯性力的作用下,绕着连接冰球的冰柱整整缠了两圈。被悬吊在半空中,四不借力了。

    我怕冰柱承受不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外力。一旦冰柱被拉断,上面巨大的冰球落下来,说不定就会打到多吉,后果非常严重。

    “多吉,先不要晃动,抬起头看看冰柱,有没有异常?”

    我压低声音叮嘱着多吉。竟然担心到了怕声音大而震到冰柱的程度。

    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我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在不停地抖动着。这是面临突发问题的大忌。我赶紧放松身体,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用来平静心绪。

    “看不出什么。”

    多吉这会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变得无精打采了。

    我打算先用牵引绳把多吉拉离那个冰球下方再说。结果,遭到了多吉的坚决拒绝。他说那根冰柱看样子非常坚固,再加一个人的重量也完全不成问题。还说冰柱里面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

    我不得不调整高度,慢慢向那根冰柱靠近。

    冰柱很纯净,能够清晰地看到在冰里面有一个青灰色的东西。也许是里面的东西很细的缘故吧,和粗壮的冰柱配在一起,明明是那个青灰色东西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猛一看,反倒觉得像是冰柱里面包着一根青灰色的东西。仅仅从那根青灰色物体的表面光洁度和超强的承受力来看,就大体能够断定绝非是木石类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一种金属。

    不管怎么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任凭多吉如何折腾,他的重量是不可能让冰柱断裂的。有了这颗定心丸,我大胆地攀爬到冰柱上面,借助牵引绳,帮多吉摆脱了困境。

    对这些足有半个标准房间大的冰球,虽然没有来得及细看,也不想去细看。但我能够肯定这些冰球里面也会有一个青灰色的球体。这里的一切都和天狼星有关。也可以倒过来想,是那个天狼星成就了这些冰球冰柱和青灰色物体的神秘。这些东西的出现并不是无故的。

    虽然感到很累,但也不敢在这样阴寒诡异的地方多停留。我们开始继续向下滑行……

    冰的白色世界渐渐消失了,悄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怪钢件。具体是什么样子?属于哪种金属?我并不专业,也看不出来。一眼望去,零乱地一个接着一个悬挂在崖壁前,甚至有些近乎完全悬空着。没法估计究竟有多少。

    更让我惊奇的是它们有着其他金属无法相比的强大承重力。一根手指粗细的小棒,一头插入崖壁,另一头平挑着近三间房子大的一堆同样的东西,丝毫不动。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伸手轻轻敲了几下,发出了清脆的金属音。又马上否定了刚刚产生的猜疑。

    无论怎么看,我总觉得这里象一个金属垃圾场。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把这些垃圾悬挂在半空中存放,这样做岂不是费力而又危险。

    “多吉,穿过去。小心,别让这些东西割断了攀援绳。”

    我始终认为,怪异的地方,必定会生出一些怪异的事情。这里也不能久留,还是应该迅速离开的好。

    虽然,我在心里总是想着探究异象。但是比起生命来,还是觉得保命更重要。现在,我疑心也许就在我看不见的某一处近旁,正有一个陷阱在等着我们。这样的事情也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

    “哎呀,哪来的蜘蛛,这么大!”

    听多吉的声音,好像非常紧张。看来,这种诡异终于动起来了。动,就好办。我怕就怕它沉静不动。只有动起来,我才能够看得清楚。

    我向多吉靠过去的时候,正看到多吉胡乱地甩动着尖嘴岩锤,十多只拳头大小的青灰色蜘蛛正张牙舞爪从四面八方围攻多吉。传来金属相撞的清脆叮当声。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没有时间去多想。我急忙抽出腰间的岩锤给多吉解围。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过后,那些被击中的蜘蛛,瞬间消失在了乱金属堆中。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我正想问问多吉那些蜘蛛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看到在离我约十米的一堆金属中,从一块方形金属板上,自动脱落下手掌大的一片,在下落的一瞬间化成了一个蜘蛛,突地跳上了近旁的一根金属杆,瞪着两只红色的眼睛,偏着头望着我。我怕它冲过来,举起岩锤,狠狠地敲打着旁边金属,以示警告和威慑。一眨眼,那个蜘蛛又消失了。

    “多吉,快走吧!”

    我说完,一松绳扣,率先向下滑行。

    多吉可能是在一连串的惊险中,领取了教训吧。再也没有片刻的拖延滞后,紧紧地跟在我后面,好像生怕落单似的。

    突然,感到眼前一暗,满天的飞沙走石迎面而来。别说辨不清方向,就是呼吸都感到有点困难。

    我毕竟生长在大沙漠的边缘,多少尝试过风沙暴的恐惧。想提醒多吉拉下头套,遮住口鼻。刚一张口,还没有发出半个音,嘴里早已飞进了许多沙子。呛得我赶忙闭嘴,再也不敢张嘴说话了。

    感觉身体就像一片轻轻的落叶,根本不能自主,任凭被吹着来回飘荡。想抓住旁边的那些金属物,可是一伸手,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些金属物的影子。

    不能就这样任其摆弄吧!如果继续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甩到哪块岩石上昏死过去。我真不敢再往下想了。赌一把吧,好歹会有一点希望。我尽力平稳了一下身体,猛地拉开绳扣,立时人象脱线的风筝一样,飘了出去……

    意识有点恍惚,但我还是能够感觉到身体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崖壁。

    这是一个致命的危险状况。身体以这样的冲击力撞向地面,即使不会遇到石头等坚硬的东西,只是较为疏松的土层或草皮,也很难承受得住。几乎不死,也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我也想过停下来,可是我不敢。一旦绳扣一收,下落的速度就会马上消失,身体也会开始向崖壁回摆,立时就会没命的。如果不是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风沙暴中,我也许还可以侥幸一试,在临近崖壁时,先抬起双腿触蹬崖壁作为缓冲,舍得折断双腿,保护身体的其他地方,留得一条性命。

    没有办法。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只能闭上眼睛,任由身体自由下落。心里祈祷着能够出现转机。

    隐约能感到有什么东西不断地从身上划过,下落的速度明显开始减慢。最后,重重地掉落在了一片松软的东西上面,被起起落落地反弹了几个来回,渐渐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地下是厚厚的落叶层。从树枝的空隙可以看到一线蔚蓝的天空上偶尔飘过的一朵朵白云。我猜想不出在这里休克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也或许是一天,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吧!现在,依然隐隐觉得有点头晕。我强打精神摘下头盔,看到上面已有多处损伤。无疑,这是被强烈撞击的结果。

    全身都在疼,躺在这里真的很舒服。

    躺着,躺着……

    我突然想到了多吉。再也顾不得身上疼痛了,一骨碌爬起来,急急解掉身上的绳子,一圈一圈不停地呼喊着寻找多吉。

    实在走不动了。我近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心想,难道我的脑子真的被摔坏了吗,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了多吉?

    “我在这里!”

    是多吉的声音。好像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抬头一看,多吉被高高地挂在一棵松树上面。估计离地面最少也有十五米。怪不得我找不到他。

    纵然我是一个不喜欢爬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自己了。只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往上爬。其实,我们的野外作业装备还算是可以的。靠着这些随身带着的攀援工具,救援挂在树上的一个大活人,实在不算是什么事情。

    我坐在挂着多吉的那个树枝上,正想着该如何施救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掉下的情景。按理说,我掉下来的高度不知道是现在多吉的多少倍,有地上厚厚的落叶层垫着,我都没事,多吉还会有什么事。象这种自己有过亲身体验的事,是用不着多加考虑的。我拔出匕首砍向多吉的攀援绳。惊得多吉叫不出声,只是睁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我。而我却故作视而不见,让多吉在慌乱中迅速着地了。

    看样子,多吉没我幸运。脸上和腿上都被划伤了多处。不过,好在都不严重。

    “这会儿,心里总算是踏实多了!”

    多吉躺在落叶层上,自言自语着,眼睛都不想睁一下。看起来,他是很想在这里睡一会儿了。

    我想和加央联系。拿出对讲机,只能听到吱吱的电流声,根本没有通讯信号。看来我们已经超出了对讲机的限定接受距离。

    总觉得这里有点太过安静了。这样好的环境,怎么一只鸟和小昆虫都不见?我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马上又警觉起来,感到这种异常平静的后面肯定隐藏着什么危机。而且,我的直觉还不断地提醒着我,这里的危险正在悄悄地靠近我们。

    经验告诉我,在这种时候必须行事要果断,当断不断,会被其害的。我忽地站起来:

    “多吉,快!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

    多吉肯定是被这次一路来的突变吓怕了,害怕再吃亏。听我这么一说,迅速从地上一跃而起,三两下整理好东西,紧跟在我身后,还警惕地不时回头张望一下。

    “我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多吉的声音明显有点抖动着。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这种感觉呢。我甚至能感到有一种异样的气息就在我的脑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我的发梢,是很轻很轻的那种。如果换了平时,肯定意识不到。现在的神经高度紧张,即使有一点小小的触碰,也能够立时自觉。

    猛一抬头,看到有一根长长的细藤从树上垂了下来。上面还带着几片白色的椭圆形叶子。更确切一点说,是那种充满着阴寒之气的惨白叶子。下面还吊着一条一寸多长的猩红色带子。特别像一个吊死鬼的脸。

    我不由后退了几步,望着那根在空中悠悠颤动着的细藤,脑子里空荡荡的。

    “没什么吧?”

    多吉说着,举起砍刀,咔嚓一下,砍断了那条细藤。

    随即,唰地,一股红色的液体从细藤的断口处喷洒了出来。这些液体一落到地上,立即又生长出几条细细的藤蔓,并且迅速向旁边的树上爬去,缠绕着树身而上。一切变化都是在眨眼之间。

    “怎么会这样?”

    多吉稍一迟疑,又举起砍刀要冲过去。

    我急忙拉住多吉,按下他手里的砍刀。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别再招惹它了!这不是一般的藤蔓,它不单纯是一种植物,而是在植物和动物之间。”

    我怕多吉惹出事来,直接告诉了他这种藤蔓的特别之处。

    其实,这种带着诡异的藤蔓,以前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仅仅是在凉州的擂台墓公园听一个巫师说的,称为“祁连白面血藤”,是来自地狱的东西。我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是不会相信这种说法的,但是现在心里总归还是有点担心。

    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看四周,都是枝繁叶茂的大树,能够落到地上的雨点极少。想来,不能觉察到下雨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了。

    有一滴雨掉在了那些细藤的叶子上,那片叶子竟然象人摇头一样晃了几下,把雨点甩落。

    “太奇怪了,还是早一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多吉好像是真的被吓着了,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抖着,近乎小跑一般地往前走去。

    看着多吉慌乱离去的背影,有一点陌生。觉得,他有时候胆大得能包天,有时候又胆小得会要命。

    突然,那些细藤绕过我的身边,以惊人的速度伸展过去,缠住了多吉的脖子,把多吉吊了起来,挂在树上。幸亏多吉本能反应比较快,用手死死抓住了缠在脖子上的细藤,才不至于被窒息。随着多吉双腿乱动,又有更多这样的细藤向多吉伸展了过去,已经有几根快要缠住多吉的脚了。

    “多吉,不想死,就别再动了!”

    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应对,只是让多吉不要再动,使细藤暂且先静下来。

    说来也怪,我的判断又一次被证实是正确的。这些祁连血藤只攻击活动的东西。并且,如果你活动的越快,它攻击的速度和力度也会更快更猛。

    这时,我才想到了这里不见一个动物的原因,其实就在于这些祁连血藤。有它在,还会有什么样的动物能够存活下来。看来,这片林海是一个植物的乐园和动物的绝境。尽快离开这里也不失为一个上上之策。

    我一步一挪地慢慢移动着脚步,渐渐地向多吉靠近。然后刀起藤断,多吉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有了前面的经验和教训,我们再也不敢造次,轻轻地向前走着。果然,那些祁连血藤再没有伸展过来…….

    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起来,这预示着我们快要走出林子了。

    多吉被拘束了多时,现在高兴地跳了起来,正准备要往前冲,我一抬眼,看到多吉的背上竟然还贴着一片祁连血藤的叶子。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惨白,俨然一张死人的脸。

    “祁连血藤!”

    我不禁大喊了一声。也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新奇。

    多吉被惊得猛一收住手足,象被使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

    我走过去,用刀尖轻轻挑起那片叶子,小心地放在地上。看到叶面开始慢慢变黄变黑,最后化为灰烬,随风消散了。

    对讲机里终于传来了加央的呼叫。能够听得出来,加央对我们半天时间的失踪,埋怨而又担心着。

    原来,我们坠崖是垂直落下的,和加央的水平距离并不远。我告诉了加央我们的大约所处方位,然后点起救生信号烟,烟柱直直伸向了高空。

    加央不亏是草原的孩子,不到半个小时就和我们会合了,而且是悠闲而至。他的轻松姿态,也让我和多吉剩余的那一点点紧张,在瞬间荡然无存了。立时,林边的草地上又传来了多吉的欢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