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平凡的世界1993 » 第九章:少年梦

第九章:少年梦

    张怀远、许天鹏、冷锋、徐永、徐新亮是班里一群要好的伙伴。

    课余时间,他们经常一起玩,一起散步,一起聊梦想。

    学校南边有条长长的河,叫白玉江,河岸两侧的法桐、苦楝、红叶李、碧桃等高大乔木和低矮灌木。

    远远望去错落有致,徘徊其间心旷神怡。

    白玉江是条人工河,自西南至东北,流经原阳县境中部,是连接颍河、茨河和西淝河的重要水系通道。

    张怀远听父亲、爷爷、太爷爷、祖爷爷说,他们都参与过白玉江的开挖工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每隔几年都会组织“挖河工”运动。

    挖河工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冬天,河里的水变少,有的干涸了,农村此时黄豆收了,麦子种了,没有什么农活可干,刚好是农闲的时候,也是挖河工的好时候。

    白玉江这种大点的工程,往往是由城里统一部署,考虑到离家近,不利于集中精力干活,往往会异地安排地段干活,这样离家远,想回去也无法回去。

    住的地方是就近原则,带队的人拿着村里的介绍信与河段附近的村委会联系,就安排在有空房的农户家里住下。

    人太多,没有床睡,就在房间的地面上铺上厚厚的一层麦秸秆,睡大通铺,十几个人挤在一起。

    在那缺衣少粮、物资匮乏的年代,可能比睡在床上还要暖和一些,夜间有时饿急的老鼠、黄鼠狼会从你身边爬过。

    没有机械设备,主要的工具是板车和铁锨,下面的人将泥土挖进板车,板车车在接近七十五度角的河下往上推,有时前面有个人用绳子拉着,下面有人推着,一天干下来是腰酸背痛,人困马乏,只想睡觉。

    挖河的工地上,寒风凛冽,还有专门的锣鼓队,敲锣打鼓。

    各个河段还经常比进度,谁挖得快,红旗就插在那里。

    干活时,很多人甩掉厚厚的棉衣,穿着单薄的粗布褂子。一停下来,来不及穿上棉衣,就冻得瑟瑟发抖。

    村里很多人在这条河上,留下一身的疾病。

    张怀远听父亲说,白玉江规划的主要意图是用它来疏通沙河、颍河、茨河、淝河等淮河中游,各支流的洪水来量,以减轻下游及淮河中游的洪涝。

    二年的施工,浪费了人力、物力、财力。

    耕地被挖、水系被打乱,通路被截断,洪涝灾害依然频繁发生,很多村民意见强烈,怨声连连。

    为收拾残局,挽回不良影响,善后处理中刻不容缓的是恢复原有水系,将施工时的拦水坝以及影响排水的土堆,一律清除,以维持原来的排水系统畅通。

    后续的工作又持续了一年。

    白玉江的开挖,也导致了很多村庄的河流干涸,曾经绿水环绕的小村渐渐消失。

    对此张怀远深有感触,他曾经和弟弟不出村子,就有很多条小河,可以捉鱼,摸虾,掏螃蟹,如今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找到小河。

    大多时候,只能跑上十几里路,去白玉江捉鱼。

    张怀远、许天鹏、冷锋、徐永、徐新亮这群好伙伴,放学后,他们喜欢沿着白玉江,一直向西走。

    直到走到一座断桥才停下,他们坐在桥头,向远方眺望。

    桥下是碧碧的水流,也有鱼儿游过。

    小伙伴们望着西边的晚霞,聊了起来。

    “我想赚钱,一天赚三百块!”徐永说道。

    “我想做个企业家,一天能赚一千块。”冷锋说道。

    许天鹏说:“我想做个医生,村里有很多人的病,都没办法医治。有时看着他们在地上疼的打滚,心疼死人。”

    “我想做个军人,保家卫国。”徐新亮说。

    徐新亮有个亲戚是镇上的干部,他儿子当兵,每次寄回漂亮的军装照片,英姿桑爽,看着都令人振奋。

    那个年代,在农村,要想走出去,要么当兵,要么读书。

    而当兵是比较难,必须家里有关系才能当上兵。

    对于很多农村娃,当兵也是一个奢侈的梦想。

    有的人当兵,表现好,还能考上军校。

    现在,走出去又有了新的路子,就是打工。

    “我想做个老师,读书,教学,写文章。”张怀远说,“我还想当个作家,诗人。当老师可以一边教书,一边写文章,写诗。”

    徐永和徐新亮的哥哥,都在江城做烧饼,有时一天能赚二百多块。

    他们村子有好几个人跟他们去了江城。他们开始带徒弟,一个人有三四个摊位,每天可以赚四五百。

    徐永和徐新亮的哥哥每年回来,都会给他们很多零花钱。有时,会请张怀远、许天鹏在镇上吃丸子汤或者油茶配烧饼。

    徐永说:“今年过年,俺哥背回家半袋子硬币,里面还有港币。”

    “俺哥今年带回来一个江城的姑娘,长的俊的很。”徐新亮说道。

    “俺也想跟俺哥去江城卖烧饼了,赚一麻袋硬币回来,看可能也带个江城的媳妇回来。”徐永说道。

    “做梦娶媳妇呢,你想得美。”许天鹏笑着说道。

    “徐永你才多大,就天天想着娶媳妇呢。”冷锋也哈哈大笑起来。

    “先去学徒,再挣钱。俺哥也是先去学徒两年,后来才有了自己的摊位,开始带徒弟。”徐永说道。

    “是的,都是先去做学徒,再做师傅。做了师傅,有了自己的摊位,才能带徒弟。做徒弟不挣钱,没有工资,就包吃包住,过年买两身衣服。不过,活都是徒弟干,很辛苦。”

    徐新亮继续说道:

    “俺哥做徒弟的第一年,春节回来,一到家就哭了。俺哥说,活都是他干的,钱赚的都是老板的,好憋屈。每天夜里两三点就起床,揉面、生炉子、摆摊位,不管刮风下雨,就是下冰雹,都要在烤炉边。”

    “是的,俺不怕吃苦,吃得苦中苦,才能甜中甜。”徐永说道。

    “你吃个屁苦!你跟你哥去,你哥哪会让你吃苦。”

    徐新亮笑着,继续说道:

    “打烧饼,能有啥出息,也就混俩钱花。我可不想去打烧饼,我就好好读书,以后去当兵。”

    “你是字写得好,经常魏老师拿你的字在全班展示。你就是放不下,你那手好字。”

    徐永继续说道:

    “我那字,像蚂蚁爬的,怎么也写不工整。写字的时候,我就慌乱起来,心里像猫爪子挠的一样。”

    “我承认,是写了手好字,打烧饼也用不上,我要是去打烧饼了,委屈了这双手啊。”徐新亮说道。

    “徐新亮那一手好字,还得过全县硬笔书法一等奖呢。这双手打烧饼,真是太委屈了。”

    张怀远继续说道:

    “俺三舅也是去江城打烧饼的,那双手已经油哄哄的,还有一些干裂的伤口。”

    “那是因为你三舅不会带徒弟,会带徒弟的烧饼师傅,都不用自己干活了,天天睡大觉,谈恋爱,到处溜达,数钱就行了。”徐永说道。

    “是的,俺三舅没有带徒弟。去年带了俩,全走了,给别人当徒弟了。”张怀远说道。

    “带徒弟不是那么好带的。严厉点,徒弟跑了;不严厉点,徒弟学不了手艺,学不了手艺,就不能干活。这个好像有学问?咱搞不懂。”

    徐新亮继续说道:

    “然后还要拳头硬,打架狠。看你生意好,就有人来抢摊位,拳头不硬,打架不狠,摊位就被人抢了去,徒弟也被人抢了去。”

    “是的,俺哥和徐新亮的哥哥,两人都是有两下子,一人打三五个,轻轻松松的把对方全撂倒。”徐永说道。

    “是啊,俺哥跟您哥,两人相互照应,一块打拼,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但也不欺负别人。”徐新亮说道。

    说话间,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家走在往回走的路上。

    冷锋家住在镇上。冷锋的父亲冷广友曾是镇上初中的化学老师,和校长不和,调到镇上小学做了数学老师。冷广友下班后在自己家里院子里调制乳胶涂料,供不应求。干了两年,冷锋家就盖起了新房。

    阮桥镇的房子,以及周边村的新房,外墙流行刷成白色。这样适合在墙上刷一些计划生育的标语,还有一些电器、洗衣粉、食品厂的广告、计划生育的标语等。

    许天鹏的哥哥许天业是镇上的小学语文老师,和冷锋的父亲冷广友是同事。

    许天业在镇上有间宿舍,许天鹏就住在哥哥的宿舍里。有时,他哥哥的女朋友来的时候,许天鹏就去张怀远的宿舍挤挤。

    张怀远家离学校比较远,以前在隔壁村子读小学和初中。初一刚读完,因为学生流失,村里的初中就撤掉了。

    张怀远看着学校撤掉了,看着校长依依不舍的走到学校的大钟前,抬起手,绳子飘到他的手里,悠扬的钟声想起,好像一种哭泣。这一幕影像无数次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做老师是他少年时的梦想。

    其实张怀远还有一个梦想,就是想做镇长。

    张怀远曾在日记里写道:

    我们阮桥镇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个乡村。交通不便,道路泥泞,很多房屋破旧不堪,人民生活十分贫穷,经济十分困难。

    假如我是镇长,就多去各个村子走走,号召大家在各自村子里空地上,河谷上多种些树,合理利用土地。种些果树,最好成片成片的,比如大片的桃树或者梨树,大片的葡萄,千树万树花开的时候,又能美化环境又能吃到果子,又能养殖蜜蜂。多种些中草药、芹菜、西红柿等经济类作物。

    假如我是镇长,我要规划好全镇,首先修一条宽阔笔直的公路,两旁行人,中间行车,路旁栽种花、草,让路变得更美丽,空气更新鲜。

    假如我是镇长,我要规划好白玉江,在河的两岸栽种各种花、草、树、木,修一些石凳,使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可以尽情享受,在河边散步。

    假如我是镇长,我还要在每个村子都送一些篮球和足球,让每个村子里的孩子都能打篮球,踢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