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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向日葵的启示

    赵文珂的年龄与张子阳相仿,然而到法国的时间却早于张子阳。她出生于成都,不同于吴天昊、张子阳等人对艺术的执着,赵文珂则十分率性。

    当有人问她理想是什么?他的答案是:永远快乐地生活。她兴趣广泛,喜欢唱歌、运动、舞蹈、书法等,可惜的是在这些方面她都不太擅长。

    然而正是这些特点,为她赢得了很多朋友,加上她有一张娇美的面孔和活泼开朗的性格,便使得她在同各色人等的交往中游刃有余。

    吴天昊觉得她适合当一名演员,然而赵文珂却认为人应当顺着自己的内心指引的方向走,她只想做真实的自己,而不想刻意地去扮演另外一种角色。

    她从小生长在法国,父亲是一名工程师,母亲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家境殷实。她母亲崇尚艺术,热爱艺术,是一名成都人,当时听闻有一位中国人要开办画展,母亲十分激动,拉着她去了展厅。

    在那里,赵文珂被那些画作深深地吸引了,同时她还有幸见到了画家本人。吴天昊那坚毅的眼神、瘦削的面庞所透出的古典气质,在这位少女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赵文珂很快就进入了吴天昊的视野,并以热爱艺术为名,与他建立了友谊。虽然她的朋友很多,而且其中不少男孩对她爱慕不已,然而赵文珂却从未对他们中的任何人动过心。

    她是那么地单纯,她心中的爱情之花还未发芽,可是自从见了吴天昊,她的生活轨迹完全被改变了,少女情怀被爱情点燃。

    她如同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在心中千百遍地想象着心上人的音容笑貌,回味着他举手投足间所透出的非凡魅力。虽然两人在年龄上相差甚远,但他不以为然。

    赵文珂也如同无数的少女那样,对待感情的事,单纯而且执着,他暗恋着画家,为他痴狂,却不为任何人所知。她曾幼稚地想到,也许此生只会爱他一个人了。

    直到有一天,他知道画家已经成家,并且看到他的妻子是那么的迷人,为自己万万所不及,于是,她觉得自己的爱情理想破灭。

    对于有些女孩来说,爱情便是他们的最高理想。她倒床痛哭,哭完以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成熟了,难道不是吗?每当心灵经历了一些创伤时,当我们超脱了痛苦,勇敢地走出这一片樊篱之时,我们不是也成长了吗?心灵的成长才是人真正的成长。

    赵文珂的心态很好,他很快又恢复为原来那个活泼乐观的女孩,然而,作为一个痴心的女孩,他断然不会轻易地将这份情从心底里抹去。

    当然,她也不会去破坏画家现有的幸福,对于她个人来说,无所谓是否得到,只要看到他幸福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身边总是聚集着一些年轻人,他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吴天昊自视为他们的兄长。他们中有人是他的学生,有人受他资助,还有一些则是慕名与他相交。

    他对这些年轻人一视同仁,他当然也就猜不到赵文珂的内心世界,他甚至想过有机会为她和张子阳拉根红线。

    在一个黄昏时分,吴天昊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花间的小路,此时太阳刚刚落山,红光万丈,红霞满天,天空与大地之间,荡漾着柔和的橙色光芒。

    几句古诗涌上心头:千里故人心异方,一端香绮紫氛氲。开缄日映晚霞色,满园风起水纹兴。他不禁黯然神伤,他想起了远方的父亲,想起了故乡,在自己生长的地方,也许难以寻到此般美景,然而故乡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却胜过眼前的美景无数

    。不远处,一对恋人抱膝坐在草地上,女孩把头轻轻地枕在男孩的肩头,一头金色的秀发在霞光的映照下,令人目眩神迷,他们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天空,似乎在晚霞的图景中看到了幸福,看到了未来。

    吴天昊不会承认自己在羡慕他们,但想到家里的一切,他便烦躁不已,在某一个黄昏时分,珍妮也曾这样倚在他的怀里,两人静静地看着天空。

    不知不觉间,赵文珂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他猛一回头,看到女孩笑靥如花的面庞,而他则把所有的惆怅都写在脸上,两人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同。

    赵文珂笑嘻嘻地说道:“吴老师在想什么心事呢?原来人们常说好景惹人愁,说的就是您啊?”她说完,又做了一个鬼脸,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吴天昊被她逗乐了,看着眼前这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他的心扉在那一瞬间透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他不想在别人面前表露心迹,可是又实在不忍心对这个女孩撒谎,于是说道:“实不相瞒,我的父亲远在万里之外的故国,他失明多年,靠着我最好的朋友照顾,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十分想念他,每逢念及自己在异国享受高端生活,遍览天下美景,而他又不在自己的身旁,一想到眼前所见的这番景像纵使再美,他也无法看到,我便心如刀绞。”

    赵文珂听得入神,插嘴问了一句:“您既然想他,为什么不回去看一下呢?说不定他也在想您呢!”

    赵文珂的话让他无从作答,他以前只想到自己手头繁忙,而且欲成一代名家,必当全力创作,因而,他甚至很少考虑过回乡,但每个月他都会写信给父亲和陈孟凡,他们是他在国内的唯一牵挂。

    几年下来,他和陈孟凡之间来往的书信已达上百封,虽然电话已经普及,但写信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每当陈孟凡为吴振宏读着远方来的一封封书信时,老人总会潸然泪下。吴天昊每月也会汇一笔钱过去,并嘱咐陈孟凡,好好改善一下两人的生活,而老人却总会把其中的一部分钱捐出去。

    看到画家沉默不语,赵文珂继续说道:“其实我外婆也是在中国,和我们隔得很远,可是妈妈每逢想她了,就打一通电话,如果打完依然还想,她便坐上飞机去北京看外婆,说走就走。”

    画家眼前一亮,沉吟道:“好一个说走就走!”他转向赵文珂,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文珂,谢谢你的开导,你一下子就解开了我的难题,我决定了,回头我就买一张票回中国,我也应该果断地对自己说,大胆的朝前走。”他顿时释然了不少。

    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脸上的愁云重新聚拢,他想起了珍妮,赵文珂看出他还有别的心事,也不便直接询问,而是故意表现出一种理解的神情说道:“您怎么又变回哲学家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您有什么难处,不能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航行了,其实不要紧啊,来日方长嘛!”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怎能轻易向人启齿呢?吴天昊受过儒家思想的浸染,认为家丑不可对外扬。他认为夫妻间的小打小闹也是丑事,见不得人,可是眼前的这位女孩是如此地善解人意,此时若不向她伸出援手,更待何时?

    于是吴天昊说道:“假如有个男生跟你吵架了,吵完以后,男孩子意识到自己错了,那他怎么样做才会让你重新开心起来呢?”说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聪明的赵文珂一听就知道了画家烦恼的症结之所在,她嫣然一笑,而想到自己爱慕的人,正为另外一个人愁肠百转,心中不觉掠过了一丝伤感的乌云,她顽皮地说道:“那得看情况,如果是坏男孩,那么我就不理他了。”

    吴天昊忙问道:“要是个好男孩呢?”

    赵文珂暗笑画家太过单纯,便说道:“我可没把和我吵架的男孩分为好男孩和坏男孩。”

    “那就奇怪了,除了坏男孩,剩下的不就是好男孩了吗?”他纳闷地问道。

    “那么不好不坏的男孩呢?”她反问道。

    吴天昊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赵文珂继续说道:“坏男孩即使和女孩子吵架了,也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好男孩则很少会惹女孩子生气。只有一种人会令女孩伤心,对我来说,这位男孩伤了我的心,却没有和我吵过架,他当然也就不必对我说他错了,而我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和我吵嘴。”说着,她的眼眶不觉红了,她倾诉衷肠,不求对方能听懂。

    吴天昊听得有点头晕,不过看到她眼角泛出的泪花,只得安慰道:“这个男孩是谁?他怎能如此绝情?”

    赵文珂含泪笑了,良久,她才说道:“假如一对恋人斗嘴了,事后,女孩并不需要男孩多少誓言,多少安慰,她只需要一句甜言蜜语。”

    吴天昊细细地琢磨着“甜言蜜语”这四个字,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分量,转念一想,男子汉大丈夫,一句话算什么?就是千百句,又岂能畏缩。

    他谢过了赵文珂,转身欲走,赵文珂在身后说道:“您还记得梵高的《向日葵》吗?很多人都说做作于阿勒,其实它的灵感正是在这里被点燃的。这里留下了他的足迹,也留下了您的足迹,也许未来的人们来到这里时会说,凡高、莫奈来过这里,还有一位东方的画家也来过这里。”

    赵文珂的话点醒了他,作为一名画家,来到这一片土地,怎能不留下一抹色彩?他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所有的烦恼尽皆释然。

    在路边,他看到一位手提鸟笼的老艺人,他走近老人,发现笼中是一只鹦鹉,他内心不觉一震,想起年少时养过的那几只鹦鹉,特别是叫做艾琳的那一只。

    那只鹦鹉在他童年的回忆中占据重要的地位,而眼前的这只毛色与艾琳几乎无二,只是记忆中的艾琳是那么的光鲜亮丽,而这一只则色泽暗淡,羽毛稀疏。艾琳似乎永远都是充满生机与活力,而眼前这一只则目光呆滞,耷拉着头,它被困于囚笼之中,似乎挣扎过,因为它浑身是伤。

    也许它受过艺人的各种残酷训练,此刻,鹦鹉也不愿意向笼外看上一眼,一副完全认命的神色。吴天昊不知道老人让如此憔悴的一只鸟陪在身边是何用意?他看着鹦鹉那毫无神色的眼睛,一股悲凉之意不觉涌上心头。

    他再看看老艺人,也有着一双同样呆滞的双眼,好像他倾尽了毕生的精力,只做出了手中这样一件失败的艺术品,他本想买下这只鹦鹉,自己养也好,放生也好,可是当他看到老艺人同样无神的面容之后,他意识到老人和鸟谁也离不开谁了,于是默默地离开了。

    回到酒店,他提笔给陈孟凡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提到了见过的这只鹦鹉,同时他也告诉自己的朋友,不久之后将返回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