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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坍塌的理想大厦

    吴天昊在回国之前给张子阳写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希望张子阳能够坦然面对过去的一切,无论如何不要忘记自己的本源。他同时告诉张子阳,手稿已经交给编辑,如果一周后没有消息,可以到杂志社问一位叫做艾米莉·富歇的编辑即可。

    一周以来,张子阳整颗心都悬在空中,他无比牵挂自己的那些手稿的命运,他们可是他的命根子。他把这些手稿看得比一切还重,一周过去了,却没有任何音讯,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难道没有被相中?他内心充满了不安,惴惴不安地来到杂志社,却被告知艾米莉人不在,他们从未未听过张子阳的名字,更别提他的手稿了。一股凉气透入脏腑,他迈着灌铅似的双脚,离开了杂志社,此时吴天昊夫妇已到中国,他该去找谁,谁能帮他?

    可是他又岂能轻易放弃,也许那位叫做艾米莉的编辑还在校对,实在不行把手稿取回来也行,抱着一丝希望,他又一次推开了杂志社的门。

    这次艾米莉正好在社里,打听好了,张子阳便径直走向艾米莉的办公桌,他怯生生的打招呼道:“您好,请问您是艾米莉女士吗?我叫张子阳,是这样的,珍妮女士让我来找您。”

    艾米莉扶了一下眼镜,抬起头,端详着这个年轻人,过了一会儿,她说道:“珍妮是我的同事,不过她没跟我提起过你呀,请问你是她什么人?来此有何贵干?”

    张子洋脸都白了,怎么可能会这样呢?信里说得很清楚,只要找到艾米莉,报上姓名,对方就会知道了,难道是这位编辑在撒谎?他说:“前不久我把一些手稿交给了珍妮女士,她说已经交给您,而我只需要来找您就行了。”

    艾米莉故意睁大了眼睛说道:“有这事吗?她是给过我几篇文章,不过她说那是她自己写的,我都已经刊发了。”

    张子阳眼冒金星,难道自己的劳动果实被人窃取了?不会的!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他大声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她会这样做。”

    艾米莉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道:“年轻人,你在说谁?谁不会这样,我给你看看近期的杂志就行了。”说着随手拿了两本杂志递给了张子阳。

    他发疯似的翻着书,有两个标题是他很熟悉的,他翻到对应的页码,只见标题下方赫然印着珍妮的名字,而文章却的的确确出自自己之手。他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相信珍妮会干出这种事情。他在癫狂的状态下,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阴影,这一瞬间被艾米莉成功地捕捉到了,他咆哮道:“其余的呢?都署了她的名字吗?”

    “其他的什么?”艾米莉疑惑的问道,“她就给了我两三篇,我看这几篇都写得极为出色,这才刊发出来的。年轻人,不要急躁,如果别人盗用了你的文章,你完全可以采取法律措施,不过你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冷静下来,把事情弄清楚再说,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珍妮,看她怎么说。”

    “不用联系了,她已经去中国了,我关心的可不是这么一两篇没用的东西,我想知道的是其余的手稿究竟在何处?”

    “难道还有比这两天还好的手稿吗?原来珍妮一直都是真人不露相啊,以前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她有如此杰出的才华?”艾米莉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看了张子阳一眼,只见张子阳全身战栗,睚眦欲裂,很显然,他已经被绝望与愤怒包围。

    张子阳用左手支撑着桌面,好像一个受了重大打击的人,随时都可能会倒下一般。愤怒在他的心中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不可遏止的绝望与悲伤之洪流,他自言自语道:“我对她是那么地信任,不惜将所有的心血都托付与她,但她却以这样的手段回报我。”他想起曾经对珍妮的轻浮举动,不禁苦笑起来,心想:这边是她惩罚我的手段罢了。哎,都是我咎由自取,由不得他人。

    可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谁会甘心?他强作镇定,对艾米莉说道:“亲爱的女士,多谢你为我解开了心中的谜团,打扰多时,我这便走了。”说完准备离开。

    张子阳在这会儿所表现出来的神色,艾米莉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话,在张子阳的身上产生了巨大的效果,十分满意。要不是顾及到场合,此刻她可能已经手舞足蹈了,于是她用充满哀伤的眼神看着张子阳,说道:“年轻人,对于你的境遇,我深表遗憾,你也不用灰心。放心吧,如果有人真的侵犯你的版权,那么完全可以拿起法律武器啊!要知道,法兰西可是民主与法制的天堂!”

    张子阳摆摆手,说道:“罢了,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那么我也无话可说,谁让我这么容易轻信别人呢?”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

    艾米莉忽然追了上去,对张子阳说道:“年轻人,也许别人信不过你,但我完全相信这两篇作品是你写的,我也相信你有能力写出比这更好的作品,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哦,对了,这周末我有位朋友准备在家里举办一个沙龙,到时候会有很多作家学者到来,我想邀你一同前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子阳听到文学沙龙,精神不觉为之一振,如果真的能在那种场合露面,顺便认识几位社会名流,对于自己却是大有裨益,他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吗?我也可以参加沙龙聚会吗?可是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哪有资格参与其中!”

    艾米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假如你有真才实学,那么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引为至交,没有人会在乎你的门第,在意你的尊荣。当年巴尔扎克虽然穷困潦倒,然而到了沙龙却总能成为全场瞩目的中心。”看来艾米莉已从张子阳的手稿中嗅到了一丝巴尔扎克的气息。

    听到艾米莉提及巴尔扎克,张子阳心中莫名其妙地涌起一种激动自豪的情怀,以致暂时忘掉了自己的不幸,对艾米莉生出了几分好感。尽管这种好感中夹杂着一丝对她的末可名状的畏惧,于是他点下了头。

    艾米莉就像了却了一桩心愿似的,笑嘻嘻地走到张子阳面前说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回答道:“我的中文名叫张子阳,法文名叫斯泰莱。”

    艾米莉重复地念了几遍“斯特莱”这个名字,说道:“这名字真好,不过这可不太像法文名,倒有几分古罗马英雄的神韵。好了,这下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到时候我去接你,咱们一同去参加沙龙。”

    张子阳独自一人走到街上,太阳刚从云朵里钻出来,洒下耀眼的光辉,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不过想到珍妮已经吞噬了自己的作品,心头又隐隐作痛。

    长期以来,艾米莉便处心积虑地谋划着报复珍妮,尽管珍妮是她的朋友,尽管珍妮从未有意的要伤害过她,她仍觉得珍妮的存在便是一个错误。珍妮过得幸福便是对自己的伤害,因而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要将珍妮推入不可回头的深渊,却一直没有抓到她的把柄。于是艾米莉只好把那可怕的念头埋藏在心中,在珍妮面前变成了一个极为友好和善的朋友。而今,张子阳来到自己的门前,而这个年轻人被吴天昊视为胞弟,奉为掌上明珠,她觉得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自己的计划当然得从这名年轻人身上入手。恰好此时吴天昊夫妇已离开法国,有足够的时间来策划,总之,如果能控制住这年轻人的心,则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都能稳操胜券。艾米莉想到了这一切,兴奋得全身发颤,间发出了一声冷笑,假使恶狼听到这笑声,也会毛骨悚然。

    张子阳再一次陷入了内心的黑暗争斗之中,一边是珍妮那天使般光辉的形象在心中驻留不散,另一边则是自己的著作权遭到了侵犯的赤裸裸的现实。

    如果珍妮想在这些作品上署上个人的名字,只要让自己知悉,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如果在暗地里干出这种剽窃的事来,也未免太过卑劣。可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把一个女神同卑劣二字联系到一起,有时他也怀疑会不会是艾米莉从中作梗,但很快又把这种想法排除了。

    如果手稿在艾米莉那里,她为何要署上珍妮的名字?她为何又那么真诚地劝慰自己,还邀请自己一同参加沙龙,分明是一位爱才惜才的好人嘛!

    现在的问题是珍妮已经去了中国,难以对证,可是即使她没去,张子阳又岂会因这事去拿她事问,他只能默默的忍受罢了。对了,她为什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手稿托付给艾米莉之后去中国,难道是心里有鬼?这种念头在他脑海中虽然一闪而过,却也让自己确信不疑。他不敢再这样想下去,非但无法得出什么结果,还非得把他的脑袋想破不可。他躺在床上,脑海中一片浑浊,这种日子对他来说太过难熬,于是他起身走到了外面。

    此时外面的世界一片安宁,夜已深,路灯在薄雾中发出淡橘色的光芒。他感觉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撞入一家酒吧,酒吧里聚集了各色青年。他们或是放喉歌唱,或是奔放热舞,在摇曳的灯光下,张子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摇了起来。

    他从未到过这种地方,此时心头也不免掠过一丝恐惧,若是被坏人盯上怎么办?随即又想,人生既已如此,即使遇到死亡又有何可惧?他也想起了吴天昊,“假如他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会作何感想?”随即一声苦笑,“他是何许人,岂会在乎我这种人的感受!一口一个李一刀的谦谦君子,他是做到了,可是我呢?我的翅膀被折断了,再也达不到他所攀登上的那个高峰了!”

    他胸中一阵苦闷,叫了一瓶酒,一杯接一杯往下灌,不一会儿酒瓶便底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