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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矛盾的由来

    两人在画前久久驻足。

    吴天昊说道:“我应该给你讲一讲这幅画的故事。当时,我和珍妮在河边漫步,看到一位老人面向太阳,依靠在石凳上,一个人在流泪。”

    张子阳很感兴趣,呆呆的看着吴天昊,盼着他继续讲下去,没想到吴天昊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吴天昊问张子阳:“你知道老人为什么流泪吗?”

    张子阳摇摇头说道:“我不太明白,也许是他想起了某个已逝的亲人罢,对了,应该是他的老伴不在身边了。”

    吴天昊听完后,不置可否,他看着油画,说道:“这幅画便是那位老人画的。”张子阳暗暗惊讶,这幅画竟不是画家本人的作品,可是他为什么要将其挂在自己的画室中呢?

    吴天昊继续说道:“我们走近那位老人,发现他手里捧着这幅画,珍妮十分好奇,询问老人为何如此悲伤,老人便为我们讲述起了他的故事:

    老人名叫大卫,他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出色的画师,20岁时,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女孩,叫阿黛尔,两人一见倾心,很快坠入爱河。大卫爱她百合花一般俏丽纯洁的容颜,她温柔似水,却有无比坚毅的性格;她爱他超凡的才华,爱他蓝色的双眼中放出来的独有的自信光芒,他德艺双馨,是少女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他们对于彼此都是初恋,才子佳人,心心相印,那是1939年的秋天。

    此时欧洲上空已被战争的硝烟所笼罩,在一个黄叶浸染的下午,两人面向西方,相偎在了一起,他轻轻地告诉她:“我报名参军了。”

    女孩浑身颤抖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良久,她才开口道:“你看眼前的景色多美啊,在你远赴战场之前,能再为我画一幅画吗?就画眼前的这幅景象。”

    他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等我,待我回来之时,画也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他哪里知道,女孩的这个请求所包含的内容,便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因为欲把眼前的景色描绘下来,并不是几天便能完成的工作,然而他却执意离开。

    奔赴战场后,他发现部队并没有上战场打仗,似乎是在等待敌人来宰割。

    他没有想那么多,急忙给心爱的人写信,不久之后他得知,欧洲各国相继沦丧。德国的坦克大炮指向了巴黎,他随部队一路转移,被德国人追着打,他本来想成为一名战争中的英雄,却从未想到上了战场,竟是如此地狼狈,如此地落魄。

    最后部队撤退到了英国,很快传来了法国沦陷的消息,他的内心痛苦无比,***治下的法国,再不允许他与女友自由通信,他只能日夜盼望着早日打回去,拯救巴黎,光复法国,拯救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一盼,一直到了1945年。

    当戴高乐将军率领军队,光荣地穿过凯旋门,接受民众的欢呼之时,他却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见到心爱的人,他回忆着女友的音容笑貌。看到周围无数对相拥而泣的情侣,他是多么希望阿黛儿能赶紧出现,然而她却一直未能出现。吴天昊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张子阳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吴天昊轻声说道:“她死了,在与他失去联系之后,阿黛尔每日以泪洗面,不时会到那条他们一起走过的小路。有一天,她萌生了一个想法,到前线去找男友,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总之在巴黎,她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日日饱受相思之苦,而且作为亡国奴,谁愿意苟活于此?她被卫兵拦住了,在争执中,卫兵开了枪……在弥留之际,她的声音游若离丝,她唤着他的名字,同时望着天边,说道:‘他为我做的画,也该画好了吧?’说完闭上了眼睛,当别人在他面前叙述时,他痛悔无比,于是当即提笔,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幅画,从此封笔。”

    “这样说来,这幅画对于那位老人来说一定是意义非凡啊!”张子阳感叹道。

    “不错,阿黛尔走后,这幅画便成了大卫唯一的伴侣,一直到老,那天他细说着自己的故事,当他说完时,珍妮已经泪流满面。”

    “大卫对我们说:‘我用后半辈子来追忆阿黛尔,然而她却只能在我的记忆中出现,在我的梦中出现,再也回不到我的身边了。有些人宁愿穷其一生奉所爱之人为明珠,也不会因自己的一时之错而将其永远失去。你们还年轻,好好相爱吧!这幅画就送给你们了。’”

    我虽然坚辞不受,然而老人不为所动,说道:‘我已经快走到生命的尽头,快走完生命的路,我曾经把这幅画看得无比地珍贵,他也陪我度过了漫长的生命年华,然而现在是到了向他告别的时候了,我如果仍然将它牢牢的握在手心,则说明我不并不安于命运,我快要去见阿黛尔了,不应当再对人世有过多的眷恋。我也希望这幅画能给你们带去不一样的东西。’”

    我将它放置于我的画室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警示,因为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是我每天呆得最多的地方,同时,我也能够从前辈的这幅呕心沥血的作品中,汲取到很丰富的养分。

    这时候,珍妮早已备好晚餐,两人已在画室呆了一个多时辰,张子阳缺少真诚的朋友,而吴天昊却把他当作亲密的朋友一般推心置腹地交谈,张子阳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同时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已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他更是觉得一切都难以置信。

    张子阳对绘画虽然不甚了解,然而画室中那些已经完成或是正在创作的画,都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对吴天昊所取得的成就,不胜倾慕,特别是吴天昊和珍妮构建了幸福的小家庭,更令他向往无比。

    珍妮已经把饭菜上齐了,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有沙拉、烤鸭等,当然还有那位四川厨师做的川菜。

    她笑盈盈地拿了一瓶法国南部出产的葡萄酒,吴天昊招呼张子阳坐下,做完了晚祷,他替张子阳倒上了葡萄酒,也给自己倒上,珍妮则倒了一杯果汁。

    吴天昊对张子阳说道:“在我这里,你就不用拘谨了,以后就是自己人,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你的家,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我家坐坐,这里离你们学校也不远,来,我们一起喝一个。”说着端起了酒杯。

    张子阳点了点头,笨手笨脚地端着酒杯碰过去,葡萄酒点点洒了出来。

    珍妮看着他老实憨厚的样子,嘴角露出了微笑,先前对他的那种偏见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学中国人的礼仪,把一块牛肉夹到了张子阳的碗中,说道:“听说我们的画家带回了一位作家,我猜就是您吧?”

    张子阳很客气地回道:“您过奖了,我何德何能,敢与吴老师并驾齐驱,您说我是作家,可把我抬举得太高了。”

    吴天昊插嘴道:“子阳,你之前说过你写了几部作品,我正要把你引荐给珍妮呢,她可是一家杂志社的资深编辑,你把作品给她,肯定错不了。”

    张子阳开心不已,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珍妮,珍妮笑着点了点头。

    一直以来,张子阳最担心的事情,便是纵然自己才华横溢,也会被无情地埋没。如果没有伯乐,千里马终归只是一匹马而已。

    当他知道珍妮是位编辑之后,他便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他的作品会登上各地的图书馆,街头巷尾谈论他的人无处不在,在众人的赞誉声中登上荣誉的巅峰。他想到了这些,感觉整个人已飘在云里雾里。

    珍妮看出了这位年轻人的心思,便对他说道:“虽然你很优秀,但眼下你有一件事情要做,你虽然写了一些作品,但是你毕竟是用中文写成,所以你的任务便是将其翻译成法文。”

    张子阳暗自思忖:自己的法语功底不算弱,翻译不是什么难事。便自信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我很快就能把这件事做完。”

    这时候他终于敢用正眼看珍妮了,她是那么美丽,那么聪慧,真乃平生少见的佳人。他不禁憧憬,如果有一天能被这样的女人垂青,在那皓如明月的脸上一吻,定将成为生命中最美的回忆。

    不过他对珍妮只有敬意,不敢有非分之想,而想到一切皆为空想,不免失落地低下了头。

    珍妮看到张子阳低下了头,觉得有点奇怪,关切的问道:“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你可以说,如果你的作品足够优秀的话,我完全可以找到专业的翻译帮你,要不你先把原稿给我看看,以后再做计较?”

    张子阳觉得珍妮的话,不免有轻视自己的意思,心想:她怀疑我不够优秀,那我就证明给她看看,我并不是她眼中那种极为普通的学生。

    他最怕被别人轻视,特别是眼前这位被自己奉为女神的人,他说道:“谢谢您的关心,我不怕困难,纵使有困难,我也应当全力克服,您就不用为我操心了,等我把作品翻译出来,便交给您。”

    吴天昊听了张子阳的话,甚是欣慰,他拍了一下张子阳的肩膀,笑道:“不错,年轻人就应当有这份自信,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

    张子阳说:“谢谢您的鼓励,我一定会向着这个方向奋斗的。”其实他的理想可远非优秀这么简单。

    三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当下国际社会较为关注的问题莫过于海湾战争,吴天昊义正言辞地谴责美国的行为,称这不过是披着道义的外表搞霸权。

    张子阳对于这些事情并不上心,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

    转眼已是晚上9点,吴天昊夫妇把张子阳送到门口,为她叫了出租车,汽车很快消失在了路灯迷蒙的夜色之中,扫动了几片落叶。

    回到屋里,珍妮凝视着丈夫,说道:“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这个年轻人,这是为何?”

    吴天昊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身上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你也与他交流过,你难道没有发现他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吗?”

    珍妮辩解道:“他和你一点都不像,你年轻的时候处处谦虚谨慎,而他则太过高看自己了;他在的时候,有些话我不便于说,总之我对他可没有多少好感;你虽然口口声声地说他很优秀,称赞他有才华,可是连你自己都还没有看到他究竟写了一些什么东西,我对他写的东西可不抱什么期望。”

    吴天昊对妻子的话有些生气,说道:“你只不过和他在一起呆了一两个小时,就对他这里怀疑,那里怀疑,一会说人家骄傲,一会儿又怀疑人家写的不好。他可没有得罪你,再说了,纵使他写的东西不够好,我们也只能鼓励他,岂能说什么对他不抱希望之类的话。”

    珍妮见丈夫处处为张子阳说话,也来了气:“在你的眼里,就只有这些成天异想天开的年轻人,我又算什么呢?你处处帮着别人说话,你去把他们都接到家里来好了。”说着哭了起来。

    吴天昊完全莫名其妙了,说道:“他们怎么成了异想天开的人了?难道有理想的人都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人了,什么叫自己人?什么叫外人?珍妮,你说这些话也未免太过小气了。”

    珍妮依然不依不饶道:“你依然觉得是我的错,既然你处处都为你的中国同胞着想,那当初干嘛要和我结婚?”

    她这话可真的惹怒到了吴天昊,他吼了一声:“珍妮,你太不像话了!”

    吴天昊的声音吓到了珍妮,她呆住了,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了,随后,她哭着冲回了自己的卧室,看着妻子离开的背影,吴天昊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和珍妮在一起的那些画面一一涌现在脑海之中,他突然发现,结婚以后,他陪妻子的时间实在太少,给她的关爱也实在太少,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可惜的是,他太不懂女人了,此刻,假如他回到卧室,哄一下珍妮,那么她定然欢喜无限。可是他却被大男子主义所左右,不肯放下男人那最没有用的尊严,迁就一下她,而是在沙发上自己倒头睡去。

    珍妮在卧室中一直等着丈夫过来,刚开始希望他能过来说一句温存的话。到了深夜,只盼着他能出现在床前,可是他没有,于是她起床走到客厅,却发现丈夫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她静静地看着丈夫的脸,一股悲凉之意涌遍全身,她浑身颤栗了一下。她没有叫醒丈夫,而是默默地返回了卧室,再没有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