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选人之道
采薇馆与珍宝阁一街相隔，同居灵山下江都县东市。也算大隐于市，寻常日子安静清幽，只在每年仙居纳新时以安置各地分坛来的弟子和世家贵人们暂住。
孙管事负责馆内相关庶务，自然将萧明允安置在天琼楼最好的房间，陈柳和姚文静也分得两间坐北朝南的上房。馆内最为奢华的是天琼楼后身的紫薇阁，是给皇室子弟预留的，陈柳一行安置的时候，听到孙管事还在关照好提前准备晚几日公主上山前暂居的事宜。
第二日一早，便在天琼楼下的前厅开始纳新。
前三日是评选各分坛外门推荐的弟子，事先已将名册一式三份送达陈柳等人手里，她只道背熟了定好的五个名字，其他的自己也不知门道，就先看看萧明允和姚文静怎么说。
然后就听了一上午之乎者也。
每位推荐弟子上前，都是先背一份生平自述，那叫一个文采斐然，辞藻典雅艳丽，语调优美婉转。头一两个陈柳还看看脸耐心听听，之后便昏昏欲睡，勉强坐直身子装出欣赏的样子来。
她偶尔和姚文静目光交汇，二人都是一副盼着时光飞逝，早听完早回家的表情。
只有萧明允一直认真听着，听完自述还要点评一二，不是指出行文用词上有哪些取巧浅薄，就是对礼仪姿态提出二三问题，甚至有些把经历说的过于花团锦簇难免不尽不实，像是什么三岁开蒙五岁成诗、亲尝汤药涌泉跃鲤的，萧明允也不留情面，非盯着年月细处见证人等细节问个清楚，搞得好几个公子语焉不详支支吾吾下不来台。
自述后就是仙法问答，没错问答，萧殿主当真是熟读三卷天书，随口说出一句便问待选弟子作何解，非要把前后文、各版本注解、其他有名有姓的典籍中相关内容讲个清楚，还得有理有据，脱口成章才行。
整个一修仙八股文。
没有现场施法、没有灵力测试。
陈柳觉得，仙居的未来实在堪忧啊。
就这么听了三天八股文，第四天开始，终于轮到寒门子弟的海选环节了。
前两天陈柳就暗自腹诽：照这说文解字的考评方式，那些世家子弟有条件饱读诗书，穷苦出身的孩子恐怕尚未识字，岂不毫无机会了？况且这灵台仙居好歹也是个修仙门派，照这么个推荐法儿到底是考修行呢还是考状元呢？
不过萧明允有说：“若是不明理无德行之人会了仙法，尚不如不会的好，否则岂不是叫恶徒手持利刃行为非作歹之事？所以修仙之道，德行为先，术法天赋并非首要。”
陈柳听着，好像有一番道理。
问题是这德行如何，大抵应当，也不是就这么找个说话好使的推荐人再背几句“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就能看出来的。
姚文静也偷偷说：“等把这装腔作势的家伙送走了，明年怎么纳选照咱自己的规矩办！”
原本陈柳对姚文静这话不甚在意，没想到进入海选环节后，这其貌不扬的师姐突然支棱起来了。
这天一早，陈柳一进大厅，就发现和昨日不同，之前供自我介绍的空地，现在摆了三张桌子。
再细看，每张四尺见方的木桌上，都画了一个法阵。
这回萧明允虽还坐在主位，但主考官显然换成了姚文静。
进来的应选者也都是粗布短衣，一进来就开门见山，三张桌子三个法阵，各自测试一下灵力强度。
陈柳这才确认自己是穿越到了个仙法世界。
“我这法阵分为三层，就说这火阵，第一层若是能唤出火苗，那便是有些灵力在身上；第二层若是能搓出火球，那便是大致掌握了施术门路；第三层若是能点起火焰，那便是天资不错了。”姚文静同陈柳解释说。
“想不到师姐对术式钻研如此精妙！”陈柳赞叹。
姚文静嘿嘿笑说：“哪里哪里，这也是我从之前的师姐留下的手记中改良的。”
“想来水系法阵也是相似道理，但是第三个法阵又是？”陈柳问。
仙居术法中，火、水二宗虽南辕北辙，但大体思路尚算明了，唯有风雷宗，术法诡谲复杂，且多为瞬间施法，最为神秘也弟子最少。
姚文静说：“小柳，你对风雷系术法也是精通，当然知道咱们风雷宗其实只看灵力天赋，我这第三个术式还是少君长老亲传的，也不用做什么，不管从前学没学过仙术识不识字，只要过去把手掌放上，自然能测出来灵力多少。”
陈柳点头称奇，心说大致就是个电流表吧？
姚文静极为耐心负责，无论应选者如何破衣烂衫、言辞粗鄙，她都不以为意地细心上前指导，遇到那不识字且先前没学过仙法的，她便亲自示范口诀手势。
陈柳又抽空问她：“师姐，有了这直接测灵力的法阵，为何你还要费工夫教他们操作水、火两个法阵呢？”
姚文静便解释说：“灵力是一回事，韧性和灵巧又是一回事，好比好食材也需要好厨子，咱们得综合评判。”
陈柳大为钦佩，这姚师姐要是能反穿回自己从前的世界，那真是个一等一的人事运营人才啊。
午间休息半个时辰，陈柳为解饭后困倦，便想到街上逛逛。
她才要出门，孙馆主正好瞧见了，便上前问：“陈师姐是缺什么东西吗？我叫小厮去买来。”
陈柳见这孙馆主年过而立，忙说：“真论起来馆主您叫我师妹就行，或者叫小柳，叫师姐我可不敢答应。”
孙馆主便说：“小柳师姐。”
陈柳：“……”
她知道孙馆主名义上算外门子弟，其实只托关系才来管着这采薇馆，便不勉强，只说：“我去街上随便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孙馆主却说：“师姐有所不知，您现在出门怕是不太方便……”
陈柳不解：“是萧师兄那边有什么安排？”
孙馆主说：“不是不是，只是这两日里天南海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在外面等着候选，师姐要是现在出了馆门，外面人多嘈杂，怕污了师姐贵体。”
陈柳心道：那我更得出去见识见识了。
她推门出去，外面果然喧闹，但却也规整，一排人远远站到街头，眼看着拐过弯还有长长队伍。
这帮人见她出现，看衣着打扮明显是仙居弟子，纷纷侧面议论、眼放精光，更有要上前来扯住说话的，见这场面陈柳正有些后悔不听孙馆主劝，却见几个城卫先一步快步上去把人推回队伍里。
“老实点！好好排队！不许喧哗！”
陈柳忙谢：“几位大哥辛苦了，回头我叫人送些热水吃食来。”
领队的道：“仙姑莫要客气，都是上面交代过的。”
这称呼又把陈柳吓一跳，感觉自己平白长了一两千岁。
她随这领队前行数步，突然觉出不对来，怎么这一排人虽衣着各异，但有好几个都在手腕绑着红巾。
“大人。”陈柳问道：“不知这手缚红巾是有什么说法吗？”
城卫答道：“仙姑有所不知，听说这是从北面长城过来的，工人之间流传，乡下也有人信，最近在西市也见过杂耍卖艺的人戴着。”
陈柳心说：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兄弟会？感觉，有点危险啊……
孙管事负责馆内相关庶务，自然将萧明允安置在天琼楼最好的房间，陈柳和姚文静也分得两间坐北朝南的上房。馆内最为奢华的是天琼楼后身的紫薇阁，是给皇室子弟预留的，陈柳一行安置的时候，听到孙管事还在关照好提前准备晚几日公主上山前暂居的事宜。
第二日一早，便在天琼楼下的前厅开始纳新。
前三日是评选各分坛外门推荐的弟子，事先已将名册一式三份送达陈柳等人手里，她只道背熟了定好的五个名字，其他的自己也不知门道，就先看看萧明允和姚文静怎么说。
然后就听了一上午之乎者也。
每位推荐弟子上前，都是先背一份生平自述，那叫一个文采斐然，辞藻典雅艳丽，语调优美婉转。头一两个陈柳还看看脸耐心听听，之后便昏昏欲睡，勉强坐直身子装出欣赏的样子来。
她偶尔和姚文静目光交汇，二人都是一副盼着时光飞逝，早听完早回家的表情。
只有萧明允一直认真听着，听完自述还要点评一二，不是指出行文用词上有哪些取巧浅薄，就是对礼仪姿态提出二三问题，甚至有些把经历说的过于花团锦簇难免不尽不实，像是什么三岁开蒙五岁成诗、亲尝汤药涌泉跃鲤的，萧明允也不留情面，非盯着年月细处见证人等细节问个清楚，搞得好几个公子语焉不详支支吾吾下不来台。
自述后就是仙法问答，没错问答，萧殿主当真是熟读三卷天书，随口说出一句便问待选弟子作何解，非要把前后文、各版本注解、其他有名有姓的典籍中相关内容讲个清楚，还得有理有据，脱口成章才行。
整个一修仙八股文。
没有现场施法、没有灵力测试。
陈柳觉得，仙居的未来实在堪忧啊。
就这么听了三天八股文，第四天开始，终于轮到寒门子弟的海选环节了。
前两天陈柳就暗自腹诽：照这说文解字的考评方式，那些世家子弟有条件饱读诗书，穷苦出身的孩子恐怕尚未识字，岂不毫无机会了？况且这灵台仙居好歹也是个修仙门派，照这么个推荐法儿到底是考修行呢还是考状元呢？
不过萧明允有说：“若是不明理无德行之人会了仙法，尚不如不会的好，否则岂不是叫恶徒手持利刃行为非作歹之事？所以修仙之道，德行为先，术法天赋并非首要。”
陈柳听着，好像有一番道理。
问题是这德行如何，大抵应当，也不是就这么找个说话好使的推荐人再背几句“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就能看出来的。
姚文静也偷偷说：“等把这装腔作势的家伙送走了，明年怎么纳选照咱自己的规矩办！”
原本陈柳对姚文静这话不甚在意，没想到进入海选环节后，这其貌不扬的师姐突然支棱起来了。
这天一早，陈柳一进大厅，就发现和昨日不同，之前供自我介绍的空地，现在摆了三张桌子。
再细看，每张四尺见方的木桌上，都画了一个法阵。
这回萧明允虽还坐在主位，但主考官显然换成了姚文静。
进来的应选者也都是粗布短衣，一进来就开门见山，三张桌子三个法阵，各自测试一下灵力强度。
陈柳这才确认自己是穿越到了个仙法世界。
“我这法阵分为三层，就说这火阵，第一层若是能唤出火苗，那便是有些灵力在身上；第二层若是能搓出火球，那便是大致掌握了施术门路；第三层若是能点起火焰，那便是天资不错了。”姚文静同陈柳解释说。
“想不到师姐对术式钻研如此精妙！”陈柳赞叹。
姚文静嘿嘿笑说：“哪里哪里，这也是我从之前的师姐留下的手记中改良的。”
“想来水系法阵也是相似道理，但是第三个法阵又是？”陈柳问。
仙居术法中，火、水二宗虽南辕北辙，但大体思路尚算明了，唯有风雷宗，术法诡谲复杂，且多为瞬间施法，最为神秘也弟子最少。
姚文静说：“小柳，你对风雷系术法也是精通，当然知道咱们风雷宗其实只看灵力天赋，我这第三个术式还是少君长老亲传的，也不用做什么，不管从前学没学过仙术识不识字，只要过去把手掌放上，自然能测出来灵力多少。”
陈柳点头称奇，心说大致就是个电流表吧？
姚文静极为耐心负责，无论应选者如何破衣烂衫、言辞粗鄙，她都不以为意地细心上前指导，遇到那不识字且先前没学过仙法的，她便亲自示范口诀手势。
陈柳又抽空问她：“师姐，有了这直接测灵力的法阵，为何你还要费工夫教他们操作水、火两个法阵呢？”
姚文静便解释说：“灵力是一回事，韧性和灵巧又是一回事，好比好食材也需要好厨子，咱们得综合评判。”
陈柳大为钦佩，这姚师姐要是能反穿回自己从前的世界，那真是个一等一的人事运营人才啊。
午间休息半个时辰，陈柳为解饭后困倦，便想到街上逛逛。
她才要出门，孙馆主正好瞧见了，便上前问：“陈师姐是缺什么东西吗？我叫小厮去买来。”
陈柳见这孙馆主年过而立，忙说：“真论起来馆主您叫我师妹就行，或者叫小柳，叫师姐我可不敢答应。”
孙馆主便说：“小柳师姐。”
陈柳：“……”
她知道孙馆主名义上算外门子弟，其实只托关系才来管着这采薇馆，便不勉强，只说：“我去街上随便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孙馆主却说：“师姐有所不知，您现在出门怕是不太方便……”
陈柳不解：“是萧师兄那边有什么安排？”
孙馆主说：“不是不是，只是这两日里天南海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在外面等着候选，师姐要是现在出了馆门，外面人多嘈杂，怕污了师姐贵体。”
陈柳心道：那我更得出去见识见识了。
她推门出去，外面果然喧闹，但却也规整，一排人远远站到街头，眼看着拐过弯还有长长队伍。
这帮人见她出现，看衣着打扮明显是仙居弟子，纷纷侧面议论、眼放精光，更有要上前来扯住说话的，见这场面陈柳正有些后悔不听孙馆主劝，却见几个城卫先一步快步上去把人推回队伍里。
“老实点！好好排队！不许喧哗！”
陈柳忙谢：“几位大哥辛苦了，回头我叫人送些热水吃食来。”
领队的道：“仙姑莫要客气，都是上面交代过的。”
这称呼又把陈柳吓一跳，感觉自己平白长了一两千岁。
她随这领队前行数步，突然觉出不对来，怎么这一排人虽衣着各异，但有好几个都在手腕绑着红巾。
“大人。”陈柳问道：“不知这手缚红巾是有什么说法吗？”
城卫答道：“仙姑有所不知，听说这是从北面长城过来的，工人之间流传，乡下也有人信，最近在西市也见过杂耍卖艺的人戴着。”
陈柳心说：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兄弟会？感觉，有点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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