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物是人非
这次再回仙居，已经快要入冬了。
她从前门往藏经阁走的时候，天上疏疏拉拉地飘落一点雪花，才看到路过的弟子们也都穿上了夹袄和大氅，幸好上路前薛衡硬是给她准备了冬衣厚靴。
等走过仙居大半圈才道藏经阁前，看到经楼的飞檐上也盖了一层白雪，地上的青石板事先已扫净落雪，小师妹拿着扫帚，面团一样的脸上冻得两片红霞，见了陈柳，笑得一团喜气。
“师姐，你可回来了，我看下雪了怕路滑，就在这儿等着你。”
陈柳忙快走两步，揽着她往经阁走，嘴上说：“你这孩子，下雪了还出来干嘛。”
师姐妹进了经阁，刚把风雪关在门外，小师妹便双手掐诀电灯，一圈一圈灯火依次而亮，冷暖各色的光照在陈柳眼睛里，她觉得酸酸的，像是忍不住就要再落下泪来。
“师姐你看，这唤雷点灯之法我已经练好了，你走之前教我整理的几本天书注解，我也都背熟了。”小师妹热切地说。
陈柳想捏捏她圆扑扑的小脸，又怕自己手凉，便勉强笑说：“想不到你天资如此之高，真让师姐意外。”
小师妹笑说：“哪有，师姐哄我开心呢。”
她面团小脸上，一双眼睛并不大，却眉眼弯弯十分讨喜，但是神色认真的时候，又有几分教人不得不珍视的成熟和真挚。
“师姐，你别难过了。”小师妹认真地说。
陈柳抱住她，把小女孩的脸按在自己胸前，说：“好，咱们不难过了。”
之后青葵殿的弟子来看陈柳，陈柳只略听他们讲几句，又被问得不能推脱了才交代一番，甚至又有天工堂的弟子也来问些事情如何处理，陈柳虽心中不耐，却还是勉强推脱一番。
第二日，雪也停了，陈柳出门看着一地银白，心想要不要再借故偷懒一番，小师妹反来催她要去拜见掌门和长老。
陈柳慢腾腾拖延着，不想看到有个身披孔雀裘的人影站在自家小院外徘徊，便只好皱着眉出去看看。
司空悦站在藏经阁后，说是路过实在不像，说是来找书也没人肯信。从几个月前山路上的一番对决后，陈柳有段时间没见过她，偶尔远远碰见了，司空悦也是转头就走。
陈柳站在几步外，司空悦和她对视半晌。
到底还是陈柳开口：“你有事吗？”
司空悦神色极为烦躁地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掌门已经让长礼长老去胥州分坛了，听说他走的时候挺惨的，双手被废再不能施法了，所以你，你。”
她跺脚道：“你一会儿去掌门那边，不要乱说话，别真以为自己立几次功就了不得了，掌门的命令，没人能违背的。”
陈柳十分意外，一时也不知道司空悦这是何意。
司空悦愤然道：“你这个蠢货！我跟你说，你别以为听涛道长真心对你好，你对他一心一意，其实他对你……”
“别说了！”陈柳愤然打断，下意识地挥手。
“啊……”司空悦跳着退后数步，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委屈极了地说：“你这王八蛋，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柳看看自己的手，心知她是误以为自己又要唤风雷震劈她，才吓得后退又骂人。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只能摇头，慢慢回想起：其实最开始司空悦初到仙居时，因为她二人年岁相近，陈柳又是好和女孩儿厮混不懂如何与男弟子结交的性子——这性子是因为在穿越前家教很严，大学毕业前父母不许她交男朋友，所以十分不擅长与男性相处。是以曾经有一段时候，她因见司空小姐年轻貌美，性子又不像其他高门贵女一般矜持，才有那么一阵子十分喜欢与之亲近。
何时就又疏远了呢，现在想想，不过是女孩儿之间的那点若即若离的情愫，陈柳虽看着谦逊懒惰，但其实十分不肯屈居人下，宁愿孤僻独处，那司空悦又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性子，陈柳才不再与她来往。
不想眼下司空悦竟然特意踩着一夜的雪来对她说：不要去激怒掌门。
她木然点头，也不再多说一语，便往前山正殿掌门处去了。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啊！”身后传来司空悦的声音。
陈柳其实心里有片刻在想：要不要寻个由头告诉司空悦：其实你要是不整日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极端地花枝招展，行事稍微稍微低调那么一点，其实你真的，是十分美貌且让人喜爱的。
不过陈柳又想，罢了，司空小姐自己开心就好。
这便一路脚步轻快不少，经过落霞殿等年轻弟子聚集的地方，虽然有较为亲熟的弟子主动招呼行礼，陈柳只不远不近地得体笑着，她心思过于敏感，几乎不用施法引导风向，就能听到有些弟子在小声耳语：“这陈柳真是天煞孤星，刚克死了前师尊李木心，又克死了听涛道人。这下不知掌门又要把她分去祸害谁。”
她便又感到自己稍得到安慰的心再次被狠狠揪起来，愤然停步，环视四周。
寒冬寂寥，仙居不再如春日里的满树落英，银光素裹中，是皑皑的孤寂。
有些弟子像是察觉到她的怒意，讪笑着走远了。
也有些弟子面露安慰之色。
陈柳想起薛衡劝自己的：“旁人如何说如何想，莫要强求。”
她此刻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不是心念通达之人啊。
这样一路抉择着，便走到了掌门正殿，少君长老也在。
陈柳行礼，脸上反而还带着笑，决然道：“弟子有违教诲，但有一事……”
少君长老却挥手打断她：“别急，有个奇事先与你说说。”
掌门似笑非笑：“你先听听吧。”
少君长老继续说：“长礼在去胥州路上，还没出云岭，就遇到山贼，死了。”
陈柳一时愣住。
掌门说：“山贼，呵，也不知哪里的山贼这么厉害，就盯着他一个下手，为首的在快一里地外一箭射穿了长礼的脑袋，等跟着的人反应过来，射箭的人都没找到。”
陈柳心中闪现那一夜在云岭中姚文静胸前透出的寒冷箭头，一时也是又惊又疑，又想那薛老板家大业大，生意繁忙，哪里有功夫跑去千里杀人，应该不是他。
正几番念头交替，又听到掌门说：“长礼死了，这事儿再有什么，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吧。”
少君长老又说：“青葵殿和天工堂，眼下都需要人主事，小柳你怎么想呢？”
“我……”陈柳虽早想着拒绝，却被生生打断思路，一时还未找回来该如何讲起。
掌门却说：“我看你这几次行事，也确实是心性太野，庶务未必做得下来。你还是去下山历练一番磨磨心性吧。”
陈柳只能看着掌门又带笑又一脸不喜的神情，刚要点头应下，又听少君长老说：
“国师前两天传话说，身边缺个使唤的人，你便收拾一下，这几天就去上京吧。”
陈柳被这两位一唱一和搅和半天，又想到一路经过时听到的同门弟子对自己“下一次要克谁”的奚落，不禁也心中暗忖：也不知这国师是如何厉害人物，选人的眼光如此清奇。
毕竟，仙居弟子皆知：所谓侍奉国师，也就是下一任国师的内定人选。
她从前门往藏经阁走的时候，天上疏疏拉拉地飘落一点雪花，才看到路过的弟子们也都穿上了夹袄和大氅，幸好上路前薛衡硬是给她准备了冬衣厚靴。
等走过仙居大半圈才道藏经阁前，看到经楼的飞檐上也盖了一层白雪，地上的青石板事先已扫净落雪，小师妹拿着扫帚，面团一样的脸上冻得两片红霞，见了陈柳，笑得一团喜气。
“师姐，你可回来了，我看下雪了怕路滑，就在这儿等着你。”
陈柳忙快走两步，揽着她往经阁走，嘴上说：“你这孩子，下雪了还出来干嘛。”
师姐妹进了经阁，刚把风雪关在门外，小师妹便双手掐诀电灯，一圈一圈灯火依次而亮，冷暖各色的光照在陈柳眼睛里，她觉得酸酸的，像是忍不住就要再落下泪来。
“师姐你看，这唤雷点灯之法我已经练好了，你走之前教我整理的几本天书注解，我也都背熟了。”小师妹热切地说。
陈柳想捏捏她圆扑扑的小脸，又怕自己手凉，便勉强笑说：“想不到你天资如此之高，真让师姐意外。”
小师妹笑说：“哪有，师姐哄我开心呢。”
她面团小脸上，一双眼睛并不大，却眉眼弯弯十分讨喜，但是神色认真的时候，又有几分教人不得不珍视的成熟和真挚。
“师姐，你别难过了。”小师妹认真地说。
陈柳抱住她，把小女孩的脸按在自己胸前，说：“好，咱们不难过了。”
之后青葵殿的弟子来看陈柳，陈柳只略听他们讲几句，又被问得不能推脱了才交代一番，甚至又有天工堂的弟子也来问些事情如何处理，陈柳虽心中不耐，却还是勉强推脱一番。
第二日，雪也停了，陈柳出门看着一地银白，心想要不要再借故偷懒一番，小师妹反来催她要去拜见掌门和长老。
陈柳慢腾腾拖延着，不想看到有个身披孔雀裘的人影站在自家小院外徘徊，便只好皱着眉出去看看。
司空悦站在藏经阁后，说是路过实在不像，说是来找书也没人肯信。从几个月前山路上的一番对决后，陈柳有段时间没见过她，偶尔远远碰见了，司空悦也是转头就走。
陈柳站在几步外，司空悦和她对视半晌。
到底还是陈柳开口：“你有事吗？”
司空悦神色极为烦躁地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掌门已经让长礼长老去胥州分坛了，听说他走的时候挺惨的，双手被废再不能施法了，所以你，你。”
她跺脚道：“你一会儿去掌门那边，不要乱说话，别真以为自己立几次功就了不得了，掌门的命令，没人能违背的。”
陈柳十分意外，一时也不知道司空悦这是何意。
司空悦愤然道：“你这个蠢货！我跟你说，你别以为听涛道长真心对你好，你对他一心一意，其实他对你……”
“别说了！”陈柳愤然打断，下意识地挥手。
“啊……”司空悦跳着退后数步，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委屈极了地说：“你这王八蛋，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柳看看自己的手，心知她是误以为自己又要唤风雷震劈她，才吓得后退又骂人。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只能摇头，慢慢回想起：其实最开始司空悦初到仙居时，因为她二人年岁相近，陈柳又是好和女孩儿厮混不懂如何与男弟子结交的性子——这性子是因为在穿越前家教很严，大学毕业前父母不许她交男朋友，所以十分不擅长与男性相处。是以曾经有一段时候，她因见司空小姐年轻貌美，性子又不像其他高门贵女一般矜持，才有那么一阵子十分喜欢与之亲近。
何时就又疏远了呢，现在想想，不过是女孩儿之间的那点若即若离的情愫，陈柳虽看着谦逊懒惰，但其实十分不肯屈居人下，宁愿孤僻独处，那司空悦又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性子，陈柳才不再与她来往。
不想眼下司空悦竟然特意踩着一夜的雪来对她说：不要去激怒掌门。
她木然点头，也不再多说一语，便往前山正殿掌门处去了。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啊！”身后传来司空悦的声音。
陈柳其实心里有片刻在想：要不要寻个由头告诉司空悦：其实你要是不整日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极端地花枝招展，行事稍微稍微低调那么一点，其实你真的，是十分美貌且让人喜爱的。
不过陈柳又想，罢了，司空小姐自己开心就好。
这便一路脚步轻快不少，经过落霞殿等年轻弟子聚集的地方，虽然有较为亲熟的弟子主动招呼行礼，陈柳只不远不近地得体笑着，她心思过于敏感，几乎不用施法引导风向，就能听到有些弟子在小声耳语：“这陈柳真是天煞孤星，刚克死了前师尊李木心，又克死了听涛道人。这下不知掌门又要把她分去祸害谁。”
她便又感到自己稍得到安慰的心再次被狠狠揪起来，愤然停步，环视四周。
寒冬寂寥，仙居不再如春日里的满树落英，银光素裹中，是皑皑的孤寂。
有些弟子像是察觉到她的怒意，讪笑着走远了。
也有些弟子面露安慰之色。
陈柳想起薛衡劝自己的：“旁人如何说如何想，莫要强求。”
她此刻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不是心念通达之人啊。
这样一路抉择着，便走到了掌门正殿，少君长老也在。
陈柳行礼，脸上反而还带着笑，决然道：“弟子有违教诲，但有一事……”
少君长老却挥手打断她：“别急，有个奇事先与你说说。”
掌门似笑非笑：“你先听听吧。”
少君长老继续说：“长礼在去胥州路上，还没出云岭，就遇到山贼，死了。”
陈柳一时愣住。
掌门说：“山贼，呵，也不知哪里的山贼这么厉害，就盯着他一个下手，为首的在快一里地外一箭射穿了长礼的脑袋，等跟着的人反应过来，射箭的人都没找到。”
陈柳心中闪现那一夜在云岭中姚文静胸前透出的寒冷箭头，一时也是又惊又疑，又想那薛老板家大业大，生意繁忙，哪里有功夫跑去千里杀人，应该不是他。
正几番念头交替，又听到掌门说：“长礼死了，这事儿再有什么，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吧。”
少君长老又说：“青葵殿和天工堂，眼下都需要人主事，小柳你怎么想呢？”
“我……”陈柳虽早想着拒绝，却被生生打断思路，一时还未找回来该如何讲起。
掌门却说：“我看你这几次行事，也确实是心性太野，庶务未必做得下来。你还是去下山历练一番磨磨心性吧。”
陈柳只能看着掌门又带笑又一脸不喜的神情，刚要点头应下，又听少君长老说：
“国师前两天传话说，身边缺个使唤的人，你便收拾一下，这几天就去上京吧。”
陈柳被这两位一唱一和搅和半天，又想到一路经过时听到的同门弟子对自己“下一次要克谁”的奚落，不禁也心中暗忖：也不知这国师是如何厉害人物，选人的眼光如此清奇。
毕竟，仙居弟子皆知：所谓侍奉国师，也就是下一任国师的内定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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